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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45 字 6個月前

臉道:“車裡冷,樓主保重身體。”

他管頭管腳,所有不悅也都是為她好,雖然她很少聽他的,但這份情還是要領的。

她裹著鬥篷,暫彆經營了兩年的波月樓,頗有帝王揮淚散宮娥的惆悵。四位護法拱手拜彆她,她戀戀又看了眼才放下垂簾。

此行隻有兩人,樅言為她駕車,背靠車門問她:“你把波月樓托付給蘇門主,不怕護法倒戈,回來時沒有立足之地嗎?”

崖兒斜倚著引枕涼笑:“你覺得有人敢反我麼?”

樅言當然知道她的手段,這兩年他跟在她身邊,多少見識過她鏟除異己的鐵腕。前任閣主的人幾乎被她屠戮殆儘,現在留在樓裡的,全是能為她辦事的。

璃帶車在雲霧中風馳電掣,幾晝夜的奔波後,在距離方丈洲五十裡的地方停了下來。

崖兒踏出車門,向東海方向遙望,東方雲靄深濃,蓬山集大道精醇之氣而形成,即便未見山體,清華氣象也籠罩了這片大地。

她撐著腰沉%e5%90%9f,回身對樅言道:“我想辦法潛進紫府,你先回王舍洲。”

樅言麵無表情,“紫府恐怕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我在東海等你,萬一出了紕漏,也好有個照應。”

崖兒聽了失笑,“你也知道紫府不是等閒能進的,真出了紕漏誰都照應不了我。你還是回去吧,留在這裡反倒讓我操心。”

可惜樅言並不聽,他的脾氣有時候很擰,也沒和她多說什麼,化作一道虹,自顧自紮進了東海裡。

崖兒勸說無果,隻能作罷。來前她曾經考慮過,她禸體凡胎入琅嬛竊書,難度固然很大,但目標明確,成敗也是一錘定音。可現在走出十六洲地界,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也許是福地洞天對人心天然的震懾,她驚歎於一重複一重的玄妙。這裡和雲浮完全不一樣,還沒近距離接觸,自發就生出失敗的預感來。

有靈氣的地方,孕育出的生靈也有慧根。她掖袖四顧,往來的行人裡有一半不是人。她伸手攔了個年輕的後生,眼波嫋嫋顧盼淺笑:“這位公子且留步,奴是外鄉客,初來貴寶地,欲上方丈洲拜會紫府君。聽說紫府君為人最和氣,但凡誠心求書者,必不會刁難。奴孤身一人,又人生地不熟,可否請公子為奴引路?奴有薄資酬謝公子,絕不白耽擱公子,公子意下如何?”

豔骨天成的人兒,做什麼都事半功倍。年輕後生一見她便驚豔叢生,“姑娘大約是從彆處聽來的傳聞吧!琅嬛的藏書從不外借,紫府君執掌琅嬛,不與我等凡夫俗子為伍,說他最和氣……此話從何說起?”一麵搓著手,堆起了個謙和的微笑,“姑娘想去方丈洲,小可願為姑娘領路,但登岸後未必能順利通過九重門,隻怕要敗興而歸的。”

崖兒本來就是為了探虛實,故作遺憾地呀了聲,“那可怎麼辦?我想入紫府,就沒彆的辦法了嗎?”

那後生複又貪婪地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姑娘先莫急,要進紫府並非沒有辦法,隻看姑娘願不願意。我有個朋友在九源宮拜師學藝,前天偶然遇見他承辦府務,挑選雜役……若姑娘一心前往,何妨屈尊,小可願為姑娘引薦。”

做雜役麼?這倒是個好機緣,無論如何先進去再說。不過多年的江湖曆練,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始終抱有一點善意的念想,拱手重申:“公子真是個熱心腸的人,此番偏勞你,事成之後我必不虧待你。”

後生一味擺手,“我是看姑娘無親可投,才略儘綿薄之力。酬謝就不必了,姑娘還是留著傍身吧!”頓了頓抬眼看天色,“今天時候不早了,引薦也不急在一時。姑娘何不隨我回寒舍將就一夜,明早咱們再一同渡海托人?”

她抬袖掩住了口,“貿然登門,恐怕給公子家眷造成不便。”

後生說不礙的,“在下另有彆業,姑娘隻管放心。”

所以產業多就是好啊,可以悄無聲息地藏人而不被發現。崖兒露出個遺憾的微笑,“公子如此盛情,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她果真隨他去,一路上旁敲側擊,知道神仙府邸缺人灑掃的消息確實可靠。如果這後生真願助她,她當然謝他,然而狐性本%e6%b7%ab,比起正事,他更喜歡在她的飲食裡下迷[yào]、夜半推她的窗扉。

她站在一片昏暗裡,看著窗縫間探進薄薄的刀刃,刀尖挑了又挑,不知怎麼總不得要領。她等得著急,索性替他轉開了機括,他推窗那一瞬,窗後出現一張笑臉,千嬌百%e5%aa%9a地揶揄:“公子月夜難眠,來找奴消磨時光麼?”

狐後生大驚,沒來及說話就被拽了進去。不久屋裡人拍拍裙角走出房門,這時月色正好,九州的月亮仿佛都比雲浮的大,悠然掛在半空中,照得四周銀光粼粼。

她手卷喇叭對月長嘯,然後倚著廊下抱柱靜待,沒過半盞茶工夫,一個身影從簷頂降落下來,似乎還在生氣,蹙眉道:“我要是回了王舍洲,你現在還能召誰?”

崖兒搭上他的肩,“你不是還在嗎。小小年紀,脾氣彆這麼大。”

樅言格開她的手,“說吧,打算如何行事?”

她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他聽後老大的不痛快,“你了解龍王鯨嗎?聽過龍王鯨作惡的傳聞嗎?”

“世上有好人壞人,海裡就沒有好魚壞魚之分?方丈洲既然是靈地,裡麵修行的人肯定不會見死不救。隻要進了蓬山,我就能想辦法留下來。”她咧嘴笑了笑,“委屈你,追殺我一回,讓我師出有名。”

道理是不錯,但在那種地方胡來,恐怕得冒被人大卸八塊的風險。樅言無奈地看著她,“我為什麼要追殺你?”

她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覬覦我的美色,想搶我做夫人。”

樅言臉上慢慢紅起來,偏過頭低聲囁嚅:“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小孩子臉皮就是嫩,她刮了下他的頰,拖著長腔道:“假的,做戲而已。你還沒成年,這個時候犯點錯,沒誰會認真計較。隻要看見有人出山門你就跑,彆落進他們手裡,壞不了事的。”

考慮得倒滿周全,樅言歎了口氣,她的主意他從來隻有配合的份,還有什麼可說的?

☆、第13章

於是巨大的原形在東海上掀起滔天風浪,尾鰭拍擊水麵的聲響,瞬間能傳出幾十裡遠。渾身濡濕的美人在長提上飛跑,邊跑邊喊救命。聲勢製造夠了,樅言變幻出個又醜又惡的模樣,在山門開啟的瞬間撲倒了她。

被壓製的身體溫暖柔軟,可能她不知道,默默喜歡了很久,這樣的親近是種告慰。所以腳步聲越來越近時,她的催促並未起什麼作用。樅言貪戀,多一分都是好的。腦子當然也不糊塗,跑得太乾脆,缺乏真實性。所以紫府弟子的長鞭揮來,他忍痛生受了兩鞭。崖兒發急推他,他輕輕說了聲“保重”,才跳進湯湯的海水裡。

美人暈得恰到好處,來曆不明又不能棄之不顧,終於被帶進了山門。

方丈洲上有蓬山,仙家的府邸繞山而建。崖兒微啟了眼,暾暾的雲煙中宮室嵯峨,從眼簾遺留的細微一線裡重重劃過。這裡沒有十六洲的奢華,卻有十六洲難以匹敵的壯闊,高堂大廈,巍然浮空。不知道這山有多深,隻覺無窮儘的白,和勾勒著金邊的翹角飛簷交錯,輪轉著撞進眼裡來。

紫府弟子走得匆匆,最後把她帶進一處僻靜的院落,大概是平常用來接待訪客的地方,卻也布置得素雅彆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山中生活相對無聊,忽然闖入的外人帶著滿身紅塵氣,簡直像個西洋景。前來參觀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救她的人安靜在榻尾處站著,心平氣和重複介紹:“不知從哪裡來了條沒開蒙的龍王鯨,輕薄這位姑娘時被弟子遇上了。弟子打跑了那條怪魚,怕這姑娘又落入虎口,不得不把人帶了回來。”

琅嬛是做學問的地方,有學問的弟子修行卻不夠,又生了顆行俠仗義的心,通常比較好糊弄。

崖兒聽見參觀者們喁喁低語:“是個凡人啊……還是得呈稟大司命。”

就紫府人員的等級來說,和雲浮一樣,也是一級一級階梯式的劃分。紫府君下有大司命,大司命領三十五少司命。聞訊趕來的都是少司命,穿著褒衣,束著高冠,看人的時候對插著袖子,臉上的神情既好奇又謹慎。

崖兒動了動,裝得差不多了,該醒轉了。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抽抽搭搭下地道謝:“家逢驟變,來九州投靠親戚,沒想到親人找不見,遇上了怪物。多謝諸位搭救,否則恐怕要葬身魚腹了。”

身世畸零,無親無故,沒有退路,打發不得。少司命們很為難,其中一位形貌高古的看上去最年長,他掖著兩袖說:“琅嬛重地,向來不留生人。容這位姑娘休整一下,就送出山去吧。”

旁觀者悵然若失,崖兒低下頭,楚楚道:“這妖怪跟了我一路,我怕離開這裡他又會追來。仙君們慈悲為懷,還請收留我兩日,我願意做些雜活兒,換三餐一宿。”

少司命們交換眼色,很難定奪。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把難題交給了大司命。

大司命的官職,大概相當於人間宰相,他管俗物,也循天道。崖兒被帶進司命殿,心裡徒然忐忑起來。一步一步前行,眼角瞥見殿裡的竹簾高低錯落懸掛著,簾下竹筒做成的古樸風鈴,隨氣流回轉發出沉悶低徊的輕響。

前因後果已經有人回稟過了,大司命聲線涼薄:“姑娘尊姓大名?”

雲浮的事,不確定這裡有沒有耳聞,妥善起見,她替自己換了個名字:“葉鯉。”

在這些修行者眼裡,名字不過是個符號,叫什麼都不重要。一片暗紋湧動的袍角走進視野,那聲線從頭頂上飄下來:“方丈洲在海中央,葉姑娘渡海是去哪裡?”

單是聽語氣,倒還算和煦,但隱隱處也有探究的意思。好在崖兒預先有準備,她垂首說:“如意州。我無處可去,聽說如意州收留我這樣的孤女,打算去碰碰運氣。”

如意州是什麼樣的地方,九州無人不知。那裡是男人的樂土,銷金的好去處。年輕有姿色的女孩子像牲口一樣被挑揀、售賣,踏上那片土地,從此半人半鬼,再無天日。

苦苦的哀求,並非什麼時候都有用,換個策略以退為進,或許事半功倍。波月閣裡十幾年的錘煉,讓她深諳此道,果然大司命沉默下來,半晌未語。崖兒等不來他的表態,抬眼看他,視線恰好撞個正著,他也正打量她。

這位紫府的高級管理者,長了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從那涼意縱橫的眉眼裡,甚至可以品咂出斧鉞加身,巋然不動的偏執來。隻是那眼神,有洞穿一切的犀利。她忽然慶幸自己留下了劍靈和神璧,孑然一身地來。否則這些額外的強悍的利器,隻怕一眼就被看穿了。

高高在上的大司命,終究還是悲天憫人的。他偏頭吩咐弟子:“帶葉姑娘去碧梅,交給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