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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192 字 6個月前

劍嗡聲一震,化成人形落在她身後,撞羽說:“主人稍待,我去弄條船來。”

這兩個煉化的精魄,身上有她的心血,朝顏天真又嗜殺,撞羽卻穩重而老成。以前一個人走南闖北,寂寞的時候沒人說話。現在有了他們,能作伴又能辦事,比帶著一大幫手下方便得多。

朝顏的臉鮮煥可愛,隻有十三四歲模樣,偎在崖兒身邊,輕聲問:“主人,我們出海乾什麼?”

崖兒說:“去找孤山鮫宮,我要看看嶽家世代堅守的秘密,究竟存不存在。”

朝顏很高興,“那找到寶藏,我們是不是就發財了?”

崖兒聽得發笑,“你是一把劍,要錢有什麼用?”說著把視線調向遠方,喃喃道,“我隻是不懂,究竟多大的誘惑,才能讓他們草菅人命。如果那個寶藏不存在,誰又該為我爹娘的死負責任。”

朝顏臉上露出哀傷的神情,摸了摸她的手道:“反正我們已經把波月閣主殺了,主人算一算還有多少人逍遙法外,等回到王舍洲,屬下替你殺光他們。”

她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六年來殺的人已經夠多了,蘭戰的刻意安排下,死在她手上的宿敵,在當年的事件中都排得上號。如果說殺光,恐怕這武林就不剩什麼人了。明處暗處、參與和指使的,有幾個清白?

臨水站了會兒,撞羽回來了,撐著一條木船緩緩駛近。葛布麻衣的少年站在船頭,春陽照著白淨的臉,竹篙每次的劃動都激起一串清響。

他招手,“碰巧遇上一隻狐狸,和他借的船。主人上來吧!”

崖兒提起裙角正待一躍,見他跪在船頭俯下`身子,遠遠向她伸出手。她心下安然,深知這些劍靈永遠不會背叛她,跋山涉水這麼遠的路途,慶幸不再踽踽獨行了。

搭著撞羽的腕子跳上船,回身看朝顏,不知她什麼時候到了船尾,笑嘻嘻把著櫓道:“我力氣大,我來搖船。”

木船在滿目金芒裡駛向那輪落日,羅伽大池上依舊半絲風也沒有,隻有船櫓激起的漣漪,在平靜的水麵上留下蜿蜒的軌跡。

要找到孤山鮫宮,必先找到龍涎嶼。她手上有一張羅伽大池的水域圖,那些三三兩兩分布的島嶼,像局散後棋盤上來不及歸攏的棋子,並沒有什麼規律可言。龍涎嶼的位置很奇特,太歲和寄祿之間有個長而狹窄的入口,穿過那裡再行半天可以抵達。但這地方實在太神秘了,傳說島上有龍,枕石一睡,涎沫浮水,日久年深堆積起來,就成了龍涎香,龍涎嶼因此得名。至於為什麼說想找到孤山鮫宮,必先找到龍涎嶼,是因為鮫人以龍涎為至寶,有了鮫人的下落,鮫宮自然也就不遠了。

隻是這條航線漫長,離岸稍遠後便張開了船帆,但因風平浪靜,這帆的作用實在不大。好在劍靈不知疲倦,撞羽和朝顏日夜輪替,三個晝夜後終於遠遠能看見太歲和寄祿兩島的輪廓了。

崖兒撐著身,懶散地坐在船篷頂上,一邊玲瓏的肩頭從交領裡滑出來,如頭頂那輪明月般白潔圓潤。今晚夜色不錯,水麵上銀輝萬點閃耀,抿一口酒,辛辣的絲縷蜿蜒而下,即便已經深入羅伽大池,也並不覺得冷。水上沒有參照,目測就在不遠的島嶼,足足航行了兩個時辰才接近。更奇異的是前一刻晴好的天氣,駛入海峽時陡然起霧,霧之大,對麵不相識。

朝顏站在船頭觀望,回身問主人:“是開過去,還是等明天霧散?”

蓬頂上微醺的人眯起了眼睛,看看天色,月亮不見了,迷迷滂滂的霧一陣陣拍打過來,眼睫上很快凝滿了水氣。

變化來得蹊蹺,等到明天未必會有轉圜,況且能見度太低,停在兩島之間也不安全。她抬了抬下巴,“開過去。”

撞羽搖櫓前進,穿過海峽時能聽見嗖嗖的風聲。崖兒凝眉四顧,起風了,霧卻不散,看來龍涎嶼並不歡迎她的到來。

還好很順利地穿過了那兩座小島,但撞羽覺得事態不對,喃喃自語著:“像是進了一個陣,轉不出去,總在裡麵打轉。”

崖兒垂眼看羅盤,天池裡的磁針一圈圈不停旋轉,辨彆方位已經靠不上它了。她把羅盤一扣,躍下船篷道:“今晚走不出去了,把帆放下來,明天天亮再說。”

撞羽道是,讓她們進艙休息,自己和衣靠著艙門在外守夜。

水天之間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桅杆上吊著的一盞燈籠,在黑暗中如星火搖曳不滅。這樣的環境,各自都不敢熟睡,隻是閉著眼睛養神。海峽之內寸風皆無,海峽之外浪拍船舷。船底咕咚的水聲來回蕩漾,漸漸變得綿密起來。朝顏把耳朵貼緊船板,聽了半晌,臉上浮起懼色,“主人,這是什麼……”

崖兒聞言靠過去,側耳細聽,水底像麵巨大的鼓,輕微的敲擊也會反射出無比的聲浪。起先並沒有什麼,但一陣湍急的暗流過後,從很深的地方傳來悠長的叫聲,仿佛隔著宇宙洪荒,又似巨獸低昂的長%e5%90%9f,一聲聲,穿破%e8%83%b8腔,直達心臟。

如果換做尋常人,這種長嘯是聽不見的,但波月閣對殺手有專門的一套訓練,加之她自身體質的殊異,因此能分辨出那種低而激昂的聲波,心裡隱隱不安,“是鯨。”

這片水域居然有鯨,照發聲的方位判斷,距離應該不會太遠。這就有些危險了,小小的木船對於動輒十來丈的龐然巨粅而言,實在不堪一擊。如果它轉身過大,或者不小心擺了擺尾巴,那他們是否還能平安迎來天亮,就不一定了。

出艙查看,水麵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水上不像陸地,陸地上總有辦法逃出生天,水裡隻有聽天由命。還好運氣不錯,天色微明的時候,高低錯落的長%e5%90%9f漸次遠了,不散的濃霧依舊遮天蔽日,但羅盤上的指針和南北的海底線重合起來。於是張起帆,照著羅盤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北,航行了有大半日,終於走出那片迷霧。舉目遠眺,一座狀似伏龍的島嶼闖進視野,至多再花上三五個時辰,必定能到。

然而大池的深處,風浪顯然和出發頭幾天不一樣,咫尺之遙,卻費了極大的周章。

船靠上龍涎嶼時,日已銜山了。蒼瘦嶙峋的山體,在一片赤紅的餘暉下顯出詭譎的色彩。崖兒召回撞羽朝顏,持劍徘徊,這龍涎嶼果然名不虛傳,臨水的部分岩石周圍鑲上了一圈已經凝固的,深褐色的浮沫。她掰了一塊在指尖研磨,這種“石頭”質地很輕,有點像琥珀。湊近聞了聞,類似麝香的味道直衝腦門,初不甚濃鬱,但可以盤桓半天不散,大概這就是龍涎。

為了尋找神璧的秘密,她毅然闖進未知的世界,可她目前對神璧的了解,其實不比彆人多。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呢,是留在水邊等候鮫人現身,還是向腹地探訪?她猶豫了下,決定先熟悉地形。精美的繡鞋踩過一片泥濘的地麵,她沒有發現,身後低陷的足跡微微蠕動了下,很快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走出去至多十來步,風乍起,飛沙走石迎麵襲來,吹得人幾乎站不住。崖兒抬手遮擋,忽然聽見雷鳴般的咆哮從遠處傳來,她一驚,見落日下一片巨大的陰影翻滾俯衝過來,起初分辨不清,待接近後才看見崢嶸的頭角,和粗壯如巨蟒的身形,是龍!

龍一現身必定帶著風雷,天上的殘陽立刻不見了,隨即大雨傾盆而下,水麵駭浪滔天,饒是再大的神通,也招架不住這樣的來勢洶洶。

她來不及閃躲,隻好抬劍相迎。它在她頭頂上盤旋,利爪的進攻她勉強應付了,緊隨其後的一記擺尾橫掃過來,她定不住身形,轟然一聲落進水裡。龍涎嶼周邊沒有淺灘,跌進去就是萬丈深淵。崖兒識水性,但那一擊讓她措手不及。慌亂中嗆了口水,後來就有些發懵,被水底的暗湧一直帶下去。

耳朵裡灌滿了隆隆的聲響,她想這回不大妙,恐怕要死在這裡了。

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第11章

再睜開眼時,看見的是蔚藍的天,潔白的雲。

陽光從萬裡高空直射下來,一瞬讓她感覺灼痛。她下意識拿手遮擋,腦子略清醒些後,才發現自己在水麵上移動。

是船嗎?她有些納罕,劍靈隨她的強弱而強弱,剛才跌落進水裡,她曾經短暫失去意識,照理來說撞羽和朝顏連形都化不了,應當沒有能力救她。她勉強支起身張望,一看之下內心驚動,沒有船舷風帆,也沒有半個人影,隻有一些幾近乾涸的藻荇,在青灰色的“甲板”上與她作伴。她震驚於這樣的奇遇,正茫然時,一聲巨大的噴射傳來,“船頭”迸發出丈餘的水霧,在半空中遇見陽光,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她終於確定這是一條大魚,在見識過真正的龍後,羅伽大池上再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大魚像一座小島,平穩緩慢地向海岸遊曳,已經能看見地平線了。崖兒嘗試和它溝通:“是你救了我麼?”

大魚發出幽幽的,尖細的低鳴,看來它聽得懂人話。她意外且驚喜,輕拍了它一下:“多謝你。”大魚的尾鰭得意地擊打水麵,掀起了滔天的水浪。

然而越靠近海岸,水深便越淺,再相送對大魚來說太危險,崖兒打算同它道彆,自己遊回岸上。可剛想開口,這魚的體型突然銳減,她身下一空再次落進水裡,但這次和上次不同,很快被一隻手撈了起來。

陽光下的少年渾身水光瀲灩,臉上帶著笑,眼睛裡有溫和的光。如果忽略未著寸縷的不足,他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甚至比撞羽還年輕俊俏些。見她打量,露出靦腆的顏色,“我在龍涎嶼外的水域撿到你,羅伽大池上太危險,所以送你回陸地。”

她頷首,見他脖頸位置有和大魚一樣形狀的兩道劃痕。她指了指他的傷口,“你就是那條大魚?”

他嗯了聲,“我叫樅言,是龍王鯨,半年前和母親失散了,一直在大池裡尋找她。這大池上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船隻,所以從你們出太歲島我就跟著你們……你們去龍涎嶼乾什麼?”她略顯遲疑,他很快明白過來,“為了找到孤山鮫宮?”

也許從神璧麵世的那天起,這羅伽大池就沒有太平過吧!水裡的生物見慣了外鄉來客,早把他們的目的摸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兜圈子了,崖兒含笑說是,“樅言,你知道鮫宮在哪裡麼?”

這龍王鯨顯然沒有見識過美人的溫情,那句“樅言”從她口中說出來,有種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他漲紅了臉,強作鎮定。她穿紅衣,浸濕後的繚綾緊裹身軀,水下的裙裾蕩漾成篤實的花瓣,而她的人便是花上的纖蕊……

不敢再看了,少年眼神飄忽到了天上,囁嚅著:“羅伽大池和焉淵之間有塊界魚石,這界魚石分割兩水,連水裡的魚都互不往來。我沒有去過焉淵,但我覺得鮫宮應該在那裡。不過孤山無根,相傳每十年移動一次,要找到鮫宮,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四海魚鱗圖冊》。那本冊子上記載著九州海疆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