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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帳春 田園泡 4307 字 6個月前

“蘿蘿。”陸友孜開口,這兩個字,滾在舌尖,吐出去的時候隻覺心口緊張又暢快,就似淌著樒汁一般,讓人舍不得吞下去。

聽到聲音,蘇錦蘿一個哆嗦,立時起身。她睜著一雙眼,看向站在槅扇處的人。日光突掩,陸友孜那雙重瞳越發明顯。

“陛下?”蘇錦蘿喃喃出聲,似是十分詫異。

陸友孜暗咽一口口水,雙手撐在槅扇上,後背被宮燈上落下來的雪水打濕,在明黃色的大氅上留下一片深沉水漬。

蘇錦蘿蹙眉,躺在榻上沒有動,隻悄悄的將自己的雙足縮了回去。

她的衣裳都掛在木施上,身上隻一套入睡時的貼身小衣綢褲。若貿然下榻,必不雅。

見陸友孜依舊站在那處,眸色怪異,蘇錦蘿忍不住道:“煩請陛下替我關下槅扇。”

蘇錦蘿自覺自己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但這人卻像是根本沒聽懂一般,依舊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裡。

“陛下?”蘇錦蘿再喚一句,小臉皺成一團。

陸友孜恍然回神,臉上帶笑意。他的上身微微前傾,聲音愈發柔和了幾分,“蘿蘿想說什麼?”

蘇錦蘿的秀眉蹙的更深,她道:“陛下,您不該如此喚我。”雖蘇錦蘿自覺自己的語氣已十分嚴厲和厭惡,但在陸友孜聽來,這聲音細糯軟綿,比他前日裡用的紅豆糕還要再甜上幾分。

“朕,還未感謝蘿蘿先前的救命之恩。”

在陸友孜落難時,蘇錦蘿是唯一出手相救的女子。她不知自己身份,不知自己地位,卻依舊救了他。陸友孜覺得,這便是緣分使然。

若不是她已嫁給四叔,按照蘇清瑜如今地位,他可以娶她做皇後,讓她成為一國之母。

想到這裡,陸友孜便有些激動。

“我早已忘了此事,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蘇錦蘿麵露不耐,但陸友孜卻依舊饒有興致的抓著她不放,絮絮叨叨的說話。甚至四處看過後見四下無人,便翻過了槅扇,進了屋。

“你做什麼!”蘇錦蘿麵色大驚,小嗓子嚇得尖利。

陸友孜也是一驚,慌張上前一把捂住蘇錦蘿的嘴。

蘇錦蘿使勁掙紮,卻哪裡敵得過陸友孜的力氣。

“蘿蘿,我知道,你不是真心願意嫁給四叔的。你若是後悔,我可向四叔討了你,給四叔賜其她的美人。”

陸友孜如今身為一國之君,早已忘記了先前一身狼狽前來懇求陸迢曄的事。做了皇帝,野心膨脹,他自覺,這世上,隻要他想要的東西,張口就能來。

“唔唔唔……”誰要你這個臭混蛋!

蘇錦蘿被捂著嘴,說不出話來。她蹬著腿兒,眼尖的瞧見那慢條斯理從素娟屏風後走出的陸迢曄。

男人身上披著大氅,裡頭一件月白色緞麵長袍。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裡,手持利劍。明明應當是一副風光霽月的模樣,但此刻麵色卻陰冷狠戾的可怕。尤其是那雙眼,沉著暗色,就像六月壓天的黑雲,陰沉的嚇人。

蘇錦蘿認得那把劍,那是掛在他們屋內牆壁上的劍,是陸迢曄每日晨間練劍用的劍,也是上輩子將她抹了脖子的那柄劍。

榻上,陸友孜隔著一層厚實的秋香色被褥,壓在蘇錦蘿身上,隻覺滿鼻香甜,滿懷香軟,恨不能把人摟在懷裡,好好疼惜一番。他想起前幾日剛剛臨幸的那個宮女,長相雖不是最好看,但難得的是那身細皮嫩肉,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可眼前的小婦人,渾身皮肉,比之那宮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迢曄捂著蘇錦蘿的嘴,指尖觸到那綿軟觸?感,隻覺心神蕩漾。

“蘿蘿,隻要你願意,我立刻便能與四叔去提這件事。當年,若不是父皇下旨賜婚,四叔定也是不願意娶你的。”

蘇錦蘿眸色一怔,想起那個時候,陸迢曄好似真的是被理國公和大哥趕鴨子上架的。那個時候,她也是不願嫁的,可沒法子,不嫁這廝,她就得入宮嫁給皇帝,而且那聖旨來的太快,蘇錦蘿根本就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正在蘇錦蘿發愣間,陸迢曄站在素娟屏風旁,用手中棉布,慢條斯理的擦拭乾淨那柄利劍,然後麵帶笑意的開口道:“皇上好興致。”麵上雖笑,男人眸中卻深沉如寒潭,比外頭的冰雪還要冷上幾分。

身後的聲音雖帶笑,卻透著股陰冷嘲弄,還有不容忽視的殺意。

陸友孜一愣,轉頭,還沒看清楚,就覺%e8%83%b8口一痛,被人當%e8%83%b8踹下了榻,滾在地上,撞到槅扇下的花架子。

花架子上置著一隻白玉瓶,瓶內是一枝今日新剪的梅花,養著水,凝著白露。花架子猛的一晃,白玉瓶砸下來,落在陸友孜手邊,砸成碎片。陰冷的雪水蔓延開來,浸濕了陸友孜明黃色的寬袖。

梅花蔫蔫的躺在白玉磚上,顏色鮮亮。細碎而鋒利的碎瓷片飛濺起來劃過陸迢曄的臂膀,劃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頭的血痕。滴滴答答的血跡順著明黃色寬袖蔓延,直至與白玉磚上的雪水融成一片。

陸友孜捂著受傷的胳膊,仰頭看向站在麵前的陸迢曄。

陸迢曄麵色陰狠的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俯視過來,細薄唇角輕勾起,手中利劍緩慢揚起,然後慢條斯理的搭在陸友孜的脖頸上。

“四,四叔……”陸友孜抖著唇瓣,似是沒想到,陸迢曄竟就站在他身後。而且這副模樣的陸迢曄,凶惡如鬼煞,直將陸友孜震撼的久久不能回神。

這還是他那個被世人稱讚歌頌的君子四叔嗎?

陸迢曄平而穩的舉著手裡的利劍,聲音輕柔,帶著笑意,“聽聞陛下要賜本王美人?”

陸友孜看一眼搭在自己脖頸上的利劍,暗暗攥緊寬袖。他是皇帝,萬人之上,即便這個人是他的四叔,也不可能敢弑君!

“四叔,朕知道,您與蘿蘿是被父皇下旨賜婚的。如今朕可以成全四叔,也希望四叔能成全朕和蘿蘿。朕與蘿蘿是兩情相悅的,朕希望四叔也定可以找到自個兒的美眷。”

兩情相悅?蘇錦蘿瞪圓了一雙眼,簡直想扒開這個皇帝的腦子看看裡頭到底裝著些什麼東西!她哪裡跟他兩情相悅了,她悅的是她肚子裡頭娃娃的爹好不好!

“我,我沒有……”蘇錦蘿連滾帶爬的下榻,躲到陸迢曄身後,然後躬著身子鑽進他的大氅裡,使勁的抱住他的大腿瑟瑟發抖。

“我跟他沒關係的,是他硬闖進來的。”蘇錦蘿噘著小嘴,聲音軟綿綿的似是在撒嬌。

陸迢曄麵色漸緩,但搭在陸友孜脖子上的利劍卻未挪動分毫。蘇錦蘿眼尖的看到有絲絲鮮血從陸友孜脖頸處滲出,緩慢滴落,黏膩了衣襟。

“四叔……”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害怕,陸友孜的麵色有些白。他顫巍巍的伸手,想抓陸迢曄,卻被陸迢曄一腳抵住%e8%83%b8口。修長勁瘦的腿使勁往前一踢,將人按在了粉牆上。

“唔……”地上遍布碎瓷片。陸友孜被陸迢曄拖行著按到牆上,後腰處嵌入數塊瓷片,疼的他麵色煞白,豆大汗珠從鬢角滑落。

如今這副窩囊模樣的陸友孜,睜著一雙驚惶重瞳,口不能言,整個人驚懼到恐慌,哪裡還有在外頭的半分威儀。

穿廊處傳來腳步聲,陸友孜看過去,麵色一喜。來人是福緣。

福緣穿著太監服,垂著腦袋過來。他長相白淨,即便麵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依舊十分無害。

“爺。”福緣立在槅扇處,看到屋內場景,眸色有一瞬變化,但立刻就平靜了麵色,道:“方淼的屍首已經處理乾淨了。”

陸迢曄麵無表情的點頭,陸友孜卻是渾身一震。

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陸迢曄用劍拍了拍陸友孜的麵頰,然後突然收劍,用手中綿帕擦了擦上頭的血漬,道:“陛下覺得,自個兒這皇位坐的可穩?”

自然是穩的。三皇子被貶為庶民,發配寧古塔。太子被幽靜冷宮,在半月前,已被他一杯毒酒迫害致死。大皇子也在出城時,被他派人在途中假裝匪患暗殺了。如今剩下兩個不成氣候的藩王,和一個對帝位全無心思的四叔……

想到這裡,陸友孜陡然一震,神色驚懼的看向陸迢曄。

不是他的皇位穩了,而是陸迢曄的皇位穩了!這個人明麵上看著是助他登上了帝位,幫他鏟除了太子、三皇子、大皇子等人,可實際上,卻是在為自己鋪路。

因為如果他們還活著,他這個四叔,便不可能越過他們登上皇位。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這個人連奪位,都要名正言順的做君子。隻是這城府詭譎,手段毒辣,又哪裡是一個君子能有的?

“明白了?”陸迢曄低笑一聲,道:“既然明白了,那本王再告訴你一件事。皇兄的遺詔上,寫的不是你。”

“你……”陸友孜梗著喉嚨,突兀吐出一口血來。

陸迢曄臉上笑意更甚。“陛下可要保重龍體。”

陸友孜捂著心口,怒急攻心,心神懼裂。“你如此處心積慮,隻是為了一個皇位?”

陸迢曄揚手,將手中利劍拋掛到牆上,負手於後,聲音清冽,語氣悵然。“不是我要皇位,是皇位逼著我要它。”

陸迢曄比旁人看的更清楚。即使他再表現的與世無爭,但不管是皇兄,還是陸友孜,勢必依舊會視他為眼中釘。帝王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自古帝王,皆是無情且多疑的。

他們絕對不容許,身旁有陸迢曄這樣的人存在。

陸迢曄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與其被動,不如主動。而且看人像棋子似得被自己攥在手掌裡把玩,不是件很好玩的事嘛。

第91章

陸迢曄本沒想這麼早就解決陸友孜, 可沒想到,有些人呀,就是這麼喜歡自己往死路上撞。碰誰的東西不好, 偏碰他的東西, 而且碰的,還是他的心窩子!真是沒眼力見。

男人立在槅扇前,深深吐出一口氣。槅扇半敞,滿目銀霜堆雪。男人遠視庭院內那株掛著冰渣子的香槐樹, 呼吸之際,滿是濃稠的血腥氣。

屋外不知何時又落起了雪, 窸窸窣窣的隨溯風而入,打在男人的臉上。陸迢曄負手而立, 俊美如儔的臉上顯出一抹笑意,深沉,嘲諷,冷意盎然。

“爺。”福緣垂著眉眼,喚道:“陛下他……”

槅扇下, 陸友孜滿身鮮血, 早已昏厥過去,不知生死。

陸迢曄撚著指尖的鮮血,看一眼不遠處被雪雁攙扶出去的蘇錦蘿, 道:“送回宮去。”

“是。”福緣應聲, 喚了人來。

明遠帶著幾個麵生的仆從, 從穿廊進, 輕手輕腳的將人抬上庭院內的馬車,溜溜的送出了靜南王府,往皇宮去。

“爺。”福緣還未走,他近前,將一封奏折遞給陸迢曄。

陸迢曄伸手接過,看罷後冷笑一聲。

“沈玉澤?”

“是。”福緣道:“因著軍功卓著,沈小侯爺已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