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瀲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江瀲陽審視地看了褚寒汀半晌,緩緩開口道:“十三年前,他病重之時又兼舊傷複發,命在旦夕。我為了求一顆定魂丹,親自帶了一顆龍珠,下山去了毓秀山莊。陸莊主很是熱心,當下便應了我的請求。我當時不知道,定魂丹配製不易,毓秀山莊也隻餘一枚,是曲洵替你煉的。”

“我奪了你救命的東西,你師父就堵在山門處,好好將我痛罵了一頓。我有些愧疚,可我手裡拿的是寒汀的命,怎麼也舍不得給他。膠著之際,還是陸莊主出麵調停,做主將那顆龍珠給了你。幸好,沒用上定魂丹,你就好了。”

“我少不得要去探望你,可你醒過來之後,卻對我說你就是褚寒汀。你對我說我們的弟子,我們的舊事,我們院子裡的桑椹樹和他好多年沒喝到的桑椹酒;你說你心悅我,叫我帶你回去。”

“可我的寒汀明明還在天機山躺著,我怎麼會聽你胡言亂語?”

褚寒汀聽得一臉一言難儘。他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難怪江瀲陽怎麼都不肯信他,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前因。

可是,那個小弟子恐怕已投胎去了,他又怎麼知道他為什麼對他們的舊事了如指掌?

太一神在上,他一定是命不好!

☆、第五十四章

褚寒汀絞儘腦汁也沒想好該怎麼說服江瀲陽相信自己。畢竟正如江瀲陽所說, 他們二人之間的那些舊事竟像是印在了對方腦子裡似的,連褚寒汀自己聽了都覺得自己像是個騙子。

最終褚寒汀也隻好乾巴巴地歎了口氣,道:“我總會讓你信我的。”

江瀲陽笑了笑,沒有說話。在經曆過十三年前那樁事後,江瀲陽覺得褚寒汀對自己私事知道得再多也沒什麼稀奇的。但是連一些小動作和細節,都同褚寒汀慣常會做的十分相像。這未必是靠著記憶能模仿出來的,江瀲陽也不會真的無動於衷。

但是現下他心中尚有疑惑, 並不是掏心掏肺地多話的好時機。

褚寒汀眼看相認無望,隻好退而求其次,說點實際的。他對江瀲陽道:“還有之前在毓秀山莊冒充你對陸仰山提親的人, 我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依我之見,其中症結恐怕也不在陸仰山的身上。”

這一點江瀲陽倒是認同。陸仰山就算有心往自己身邊塞人, 也犯不上用這樣愚蠢的手段。江瀲陽點點頭,道:“陸仰山那人極膽小, 確實沒有這樣的膽子。”他頓了頓,又道:“說點正事,那些人究竟是怎麼上山的?

褚寒汀略一遲疑,還是道:“我懷疑山上有內應。”

江瀲陽治家有道, 可天機山也未必就是鐵板一塊。自從上一回,褚寒汀目睹十三刺客準確地找到江瀲陽閉關的洞府時,便開始心生疑惑,隻不過一直沒機會說出來。這一回他們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棲風閣裡, 幾乎坐實了他的懷疑。

江瀲陽挑了挑眉:“你膽子倒是不小!天機山上如今隻有你一個外人,本座頭一個疑心的,難道不該是你麼?”

褚寒汀並不怕他,甚至還短促地笑了一聲:“清者自清,況且江掌門忘了,上一次刺客到訪時,‘我’人在毓秀山莊躺著,如何能知道你山上的事?”

江瀲陽也不過是呈一時口舌之快,笑笑便罷,轉而問道:“那你覺得,我山上的內奸會是哪一個?”

褚寒汀一時語塞。說起這事來,他也覺得頗為頭疼。天機山規矩森嚴,普通的小弟子想往山下傳遞消息談何容易,若要認真論起來,嫌疑比較大的自然是他和江瀲陽的弟子們。

可那一個個都是褚寒汀親手教導過的,他誰也舍不得懷疑。

江瀲陽不錯眼珠地盯著他:“不如,你同我一道設一個局。”他也不等褚寒汀回答,又道“今日晚了,我不擾你休息,待往後有了消息,我自會知會你。”

說罷,江瀲陽大手一揮撤去禁製,拉開門準備離開。結果他一步還沒邁出去,便有三個不明物體直挺挺地摔了進來。江瀲陽劍都推出來了三寸,可定睛一瞧,竟是他那三個不成器的弟子!

聽不見的才是最吸引人的,這三個聽壁角的儘管一個字也沒聽見,可是並不妨礙他們恨不得將整個人都貼在門上,越來越入神。江瀲陽難以言喻地看了他們半晌,什麼也沒說。

程澈爬起來之後頭一件事就是去看房裡的褚寒汀,發現他渾身衣衫穿得一絲不苟,這才鬆了口氣。可還沒等他這口氣喘勻,就又憂慮起來——他記得自己走之前,這人明明隻是草草地披了件衣服。

這不是欲蓋彌彰麼!

然而這樣的猜測他是沒臉對師兄們說的,隻好不甘地乾笑了兩聲。緊接著頭上就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便聽江瀲陽陰惻惻地罵道:“你還有臉笑?”

程澈扭頭一看,他兩個師兄早就識時務地在一旁跪好了。

程澈痛失先機,留給他的位置隻剩下師父麵前的,他隻好硬著頭皮慢吞吞地膝行過去。江瀲陽這才往圈椅上一坐,慢條斯理地說道:“聽壁角,嗯?”

三個熊孩子低頭不敢說話。

褚寒汀早年就覺得江瀲陽的教育方式很有問題——他一貫以發泄情緒為主,講道理都是次要的。而他現在並沒有立場插手,隻能默默替孩子捏把汗。反正都長大成人了,挨頓狠打也沒什麼關係。

江瀲陽已罵過了一通長篇大論:“……我悉心教導你們幾十年,就教會你們聽長輩的壁腳了?叫人看去像什麼樣子!說,今天的事是誰的主意?”

蘇煥卿與秦越雲立馬不約而同地看向程澈。

江瀲陽冷笑了一聲:“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腦袋裡裝的什麼齷齪想法,去刑堂領一百鞭……算了,”江瀲陽眼珠一轉,又改了主意:“你給我滾回去抄門規一百遍!”

程澈欲哭無淚:“師父,我能挨那一百鞭麼?”他們的門規不知是哪任掌門請了酸秀才寫的,寫得佶屈聱牙、又臭又長,上頭的字他都認不全,一百遍要抄到哪輩子去?

江瀲陽淡淡瞥了他一眼:“討價還價?”

這一眼看得程澈渾身的汗毛的豎了起來,趁一百遍還沒有變成二百遍,趕緊夾著尾巴跑了。

江瀲陽又將目光轉向頭埋得鵪鶉一般的另外兩人,道:“沒點做師兄的樣子,師弟異想天開,你們不教導規勸也就罷了,竟然還縱容他!你們兩個也給我禁足抄門規去,兩百遍!”

有程澈前車之鑒,蘇煥卿與秦越雲沒敢多說一個字。

江瀲陽看著弟子們的背影,滿臉沉痛:“什麼也敢做,都是叫寒汀寵壞了,無法無天!他哪裡會教孩子?看看,慈母多敗兒哪。”

說罷也踱著方步離開了,甩給褚寒汀一個作態的蕭瑟背影。

褚寒汀:“……”今日之事往後是彆想善了了!

☆、第五十五章

江掌門同他的客人忽然從老死不相往來變得日漸親密起來, 似乎也就在一夜之間。

一夜春風過,落花遍地,小弟子們每日的例行功課結束後,便又多了掃灑院落一項。

“你們聽說了嗎?掌門前些日子帶回來的那個客人——就是和秦淮小師叔一同回來的那個——其實是他訂下的道侶!”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褚先生還在棲風閣裡躺著呢。”

“對啊,褚先生周年剛過,掌門素來情深意重, 怎會……”

前院的幾個白衣小弟子聚在一處,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舞著手裡的竹掃把,一邊竊竊私語。灰塵混著梨花瓣成片地揚起, 倒是個不錯的掩護。

“咱們掌門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守了褚先生一百年,難道還不夠情深意重?如今先生隕落,掌門飛升前卻還有漫長的生命, 難道就該齲齲獨行嗎?”小弟子們嘀咕得入迷,忽被個路過的管事給打斷了:“你們幾個, 活兒乾完了麼?功課做了麼?敢在這議論師長!”

嚇得幾個小弟子作鳥獸散,那管事方才默默歎了口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此人其實也是個外門弟子,輩分略比他們高些,乃是江瀲陽親傳大弟子蕭長亭從俗家帶來的書童。

蕭長亭一人得道, 他這書童也就跟著升天了。

書童管事忽然覺得有些頭疼,山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是不是該叫公子回來一趟了?

褚寒汀隻管安心養傷,全然不知山上已經流言四起。程澈幾人被罰閉門抄門規, 沒有個把月是出不來的,因此現在除了秦淮也沒人能來看他。可是秦淮剛入門,基本功繁重,能抽出的時間也相當有限。

於是褚寒汀整天無所事事;好在他此前過過漫長的靜養生活,對如何打發時間十分有心得。

流言如同春風吹起野火,愈演愈烈。幾天後甚至因著一個巧合,傳進了煙雨樓,恰被秦淮聽了個七七八八。

秦淮當即心也不清了,氣也靜不下來。他想了許久,索性功已經練不下去了,不如先去西邊褚寒汀那裡一趟。

秦淮的房間在院子最裡側,要出門就必須經過他三個師兄的房間。自從被師父“罰”了,師兄們的房裡就時不時傳出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聲,也不知道他們正在裡頭遭受著什麼,每每聽得膽小的秦淮兩股戰戰。

——天機山真是太可怕了!

秦淮一口氣跑到西院,幾乎連腳步都沒刹住,一頭“撞”開了褚寒汀的房門。褚寒汀一驚,手中的話本都丟在了地上。他乍見秦淮驚惶失措的模樣,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出什麼事了?”

秦淮自覺失態,乾笑了兩聲:“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你。”

褚寒汀覺得他這個樣子不大像是來看自己,倒是比較像去見鬼的。不過他沒拆穿秦淮,不動聲色地指了指手邊的椅子:“坐吧。”

秦淮來前一心想把傳言告訴他好讓他早做堤防,可此刻臨門一腳了,又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樣似乎要擾了褚寒汀養傷。兩廂為難之下,他隻好折中地端起茶杯,頗為矜持地長歎了一聲。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有什麼話便說吧。”

秦淮見事情左右瞞不下去了,心一橫便道:“山上的傳言,你最近聽說了麼?”

褚寒汀眼皮也沒抬,隨口問道:“哦?說什麼了?”

秦淮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門口,確認沒人偷聽,方才壓低聲音道:“他們都說,你是隻千年狐狸精,惑了江掌門的心,管事的正合計著要找道士收你呢!”

褚寒汀:“……”

秦淮覷著他的神色,趕忙安撫地說道:“不過我看,他們全是胡說八道!”

褚寒汀欣慰地“唔”了一聲。

隻聽秦淮繼續道:“什麼道士啊,難道還能比得上師父這正經大能厲害麼?”

褚寒汀一窒,頓時哭笑不得:“所以重點是這個嗎?”

秦淮一度茫然,江瀲陽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