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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聲音已從門口傳了進來:“秦淮,你說的是什麼道士啊?”

秦淮嚇得渾身僵硬成了一根九曲十八彎的盆景迎客鬆,縮著他不堪重負的脖子,露出來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師、師父……”

江瀲陽淡淡一笑,輕聲道:“無端聽信謠言還四處說嘴,我看你也給我滾回去,從明天起抄門規一百遍,不抄完不準出來!”

秦淮屁也沒敢放一個,灰溜溜地貼著牆跑了。

打發走了秦淮,江瀲陽立刻沉下臉,憤憤道:“越傳越不像話了,我難道還要靠個什麼來路不明道士救麼!”

褚寒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倆人確實挺有師徒緣分的。

江瀲陽臉一變,對褚寒汀眨了眨眼,道:“不說那糟心徒弟了,我來是要同你商量件事的。勢呢,我已幫你造得差不多了,現在本座欲搬來與你同住。”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不抱什麼希望地問道:“造什麼勢?”

江瀲陽一笑:“都說天機山掌門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你連心愛的弟子都一個個罰了。那位內奸兄想必已急了,君不見消息都已傳到內院了麼?”

褚寒汀冷冷道:“可他謹慎得很,根本沒有露出馬腳。”

山上這些天塵囂四起的流言倒是江瀲陽有意放任的結果,他自己也沒少往裡添磚加瓦。前些天他跟褚寒汀分析了許久,也沒想明白那內奸隱藏了多久,真正目的是什麼。唯有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他很想讓江瀲陽同褚寒汀這小人物鬨翻。

兩人便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好看他還坐不坐得住。

江瀲陽一拍大腿:“所以才該給他加把火啊!今晚我就搬過來了,客隨主便,你把床騰一下。”

褚寒汀忍無可忍,順手將枕頭砸了過去。

江瀲陽在棲風閣住了幾百年,雷厲風行地搬個家,把整個天機山都轟動了。天才剛擦黑,便見秦淮帶著一長串道童,大包小包地抱著江瀲陽的行李——大到鋪蓋枕席,小到睡前讀物——送到了褚寒汀住的客房。江瀲陽跟在最後,進屋之後便將一眾人等指使得團團轉,一派要在此常住的架勢。

秦淮縮在角落裡,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不由得想起不久前還對著逝去的道侶情深意重的師父,覺得這一切都如夢似幻。他忽然想起早上對褚寒汀說起的那個流言,心中泛起了嘀咕:難道傳言竟是真的,他這大哥真是個能勾魂攝魄的千年狐妖麼?

☆、第五十六章

江瀲陽興師動眾地將一乾道童指揮得團團轉, 帶他的行李收拾好,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客房太小,壓根盛不下他那麼多東西像丹爐這種不怎麼常用的,便不得不挪去彆處。一切就緒後,江瀲陽滿意地擺了擺手,將秦淮和道童們一同打發走,房裡一下子便顯得空曠了許多。

在這兩個時辰裡, 褚寒汀全程事不關已地倚在床上翻著閒書,四平八穩的,絲毫看不出有讓位的打算。江瀲陽虎視眈眈地盯了他半晌, 終究覺得不該同個病人搶床,何況人家還是為了護著自己道侶受的傷。

江瀲陽往窗邊的竹榻上扔了兩個墊子,哼唧唧地盤膝坐了上去。

褚寒汀翻了個身,忍不住牽了牽唇角:他的道侶雖然近來變得愈發麵目可憎, 但是吃癟的樣子果然還是跟記憶中一樣好看。

睡覺對他們這些辟穀的修士來說,就如同吃飯一樣, 早已不是必須的了,晚上用來打坐調息,可能效果還會更好。不過褚寒汀身上帶傷,道行又淺, 難免困倦,不一會兒便昏昏欲睡了。可江瀲陽心裡揣著事,睡不著也不想調息,愣是走到人床邊將他搖醒, 道:“哎,反正長夜無聊,咱倆說說話吧。”

褚寒汀一隻腳才堪堪踏入美好的夢鄉,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給拽了出來。他不悅地翻了個身,半闔著眼睛,眉頭緊鎖:“有什麼可說的?”

江瀲陽直看得愣住了。就在褚寒汀皺眉的一瞬間,他便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乃至百年前的無數個夜晚。眼前人的眉頭皺得同他病中的道侶分毫不差,江瀲陽幾乎要控製不住地伸手幫他撫平,可最終還是克製地沒有動作。

“你跟他……還真有點像了。”

這句幾不可聞的感歎很快便在夜色中消散,也不知道褚寒汀聽見了沒有。反正他的眉頭已漸漸舒展開來,仿佛已睡熟了。

江瀲陽的眼一動不動地勾在褚寒汀的臉上,忽道:“長亭要回來了。”

他的心砰砰跳著,莫名地有些期待褚寒汀的反應。可是褚寒汀好像已真的睡過去了,隻給了他一個毫無意義的後腦勺。

蕭長亭是掛在江瀲陽名下的大弟子。他早先是個散修,投天機山時便有一身說得過去的修為。此人的年紀算來恐怕比江瀲陽還要大,兩人說是師徒,恐怕還更像師兄弟些。蕭長亭上天機山時,褚寒汀同江瀲陽尚未相識,資曆老得很。

可褚寒汀同江瀲陽婚後不久,他忽然開始熱衷遊曆,行蹤不定,回山的日子越來越少。

隻有幾個人知道內情,這是因為蕭長亭和褚寒汀的關係並不好,為了減少碰麵,倒是默契十足。

江瀲陽有些失望,若是他的道侶聽說蕭長亭要回山了,定會心煩意亂,一夜睡不好吧。可這人神態雖像,對這事卻毫無反應,可見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期待根本毫無道理。

江瀲陽垂頭喪氣地坐回他的竹榻上,靜默半晌,又忽然詐屍了一般“飄”到了褚寒汀的床前。他似下了許久決心,才終於壯士斷腕一般故意抬高了聲音:“長亭要回來了!”

褚寒汀這回終於被驚醒了。他茫然地看了江瀲陽片刻,那一臉不悅也不知是因為被人吵醒,還是聽見了江瀲陽這句話。

就在江瀲陽的期待中,他喃喃抱怨了一句:“好端端的,他回來做什麼?”

可久未等到江瀲陽的回話,褚寒汀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江瀲陽這一晚上卻再沒能安心修行,他一直目光複雜地看著榻上的人,直到天光大亮。

褚寒汀早上醒來時,江瀲陽人已不見了。他也沒在意,走到院子裡隨意摘了幾棵草,不多時便煮成一鍋泛著奇異芳香的湯汁。褚寒汀喝下一碗去,整個人都暖洋洋的,神情也柔和地饜足起來。他這才發覺院子裡安靜得詭異,一早上似乎連個道童也未出現過。

褚寒汀思索了許久,終於響起昨夜迷迷糊糊的,似乎聽江瀲陽說了那麼一句:“長亭要回來了。”

他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

蕭長亭的為人,實在太不討喜了。

此人壓根沒有身為晚輩的自覺,褚寒汀一直覺得他根本不像江瀲陽的徒弟——因為江瀲陽的親娘要是還活著,可能都沒他那麼多事。

他乾嘛要挑這個時候回山?陰魂不散的,肯定沒安什麼好心!

褚寒汀猜得不錯,蕭長亭確實回來了,而且回得十分興師動眾。所有人都被派到山門處迎他,連被閉關抄門規的幾人都暫時放了出來。不過現在天機山上除了掌門就屬他輩分高,又久不回山,興師動眾些也不算說不過去。

蕭長亭一早進門,江瀲陽已命人擺下接風的家宴。他跟褚寒汀關係雖差,對師弟們倒相當關照,就連蘇煥卿也一視同仁。席間眾人言笑晏晏,蕭長亭大半時間都用來打發纏著他講各種趣聞的師弟們了。

好不容易揪著個空隙,蕭長亭趕忙問江瀲陽道:“師父,我聽說你另尋了一位道侶,不日即將成婚。怎的今日不見人?”

江瀲陽嘴角抽了抽:“不日成婚?”這是哪來的傳言,簡直是誹謗!

蕭長亭“唔”了一聲,慢慢解釋道:“現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要不我也不會這麼急著回來拜見。本來麼,褚師隕落,師父另尋道侶理所應當,可是……”

蕭長亭故意頓了頓,江瀲陽也沒表現出感興趣的樣子,隻是索然無味地“哦”了一聲。◢思◢兔◢網◢

蕭長亭便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罷了,左右是些無稽之談,便不說出來汙你的耳了。不過你成婚前,我總要見一見新師——唔,他遲了可有些久了。”

江瀲陽滿臉曖昧地一笑:“他還小呢,人憊懶得很,這時候怕還沒起。你彆心急,待會兒吃完茶我便帶你去拜見他。”

蕭長亭狐疑地看著江瀲陽,眼角抑製不住地跳了兩跳。外麵烈日正當頭,一個慣於苦修的人要有多“憊懶”,才會睡到現在?再看江瀲陽那張臉,明晃晃彆有內情!

蕭長亭一回山,滿身的塵沒洗完,就先莫名憋了一肚子火氣,人都要炸了。他將手中的茶一飲而儘,把茶杯放回盤中,對江瀲陽道:“風也接過了,咱們這便散了吧——師弟們身上不是還帶著重罰麼,也都早些回去做功課吧。”

江瀲陽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程澈一臉絕望:天知道他有多久沒出來放風過了,大師兄可真是一點也不善解人意!

然而他再不情願也無法,江瀲陽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便站起身,拉著蕭長亭往後院去了。

☆、第五十七章

江瀲陽和蕭長亭才到煙雨樓西院門口, 便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香氣。

院子裡大剌剌地支了口鐵鍋,還熱騰騰地冒著白霧。江瀲陽一打眼便愣住了,蕭長亭緩步踱過去,拿架在鍋邊的長把木勺舀起一點,仔仔細細地嗅了嗅,然後嗤笑一聲,回身對江瀲陽道:“這一手倒是像, 難怪外頭都在傳你的魂都要被新人勾沒了。”

他二人名義上是師徒,可因為年紀相仿,私下相處時倒更像兄弟。蕭長亭這話夾槍帶棒的, 一點也不動聽,江瀲陽也不計較,對他問道:“你也覺得像麼?”

蕭長亭總覺得他的眼中含了幾分莫名的迫切,心裡覺得奇怪, 含糊地“唔”了一聲,道:“我就隨口一說。”

客房的窗子沒關, 從他這個角度恰能看到褚寒汀的側臉。他隨意地披散著頭發,露出來的那部分依稀可辨修眉朗目、麵如冠玉。

他們談話時並未刻意壓低聲音,裡頭的褚寒汀便循著聲音轉過臉來。他一見蕭長亭,一張眉目如畫的臉登時本能地籠罩了薄薄一層陰雲。

蕭長亭:“……”

他心裡由衷地罵了聲娘:一晃二百年過去了, 江瀲陽的眼光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差勁。找得都是什麼道侶,一個兩個的見了自己都一臉莫名其妙的苦大仇深。

自打聽說江瀲陽接連為了這“禍國妖妃”處罰了四個弟子,蕭長亭心裡就憋著火,想替師弟們出口惡氣。再看江瀲陽,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一鍋草汁,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褚寒汀見狀給他們倆一人盛了一杯,就地招待他們在院子裡坐了下來。

江瀲陽輕啜一口,果然味道同香氣都是一般微妙的似曾相識。他目光閃爍,低聲歎道:“我倒不知道你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