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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我安分也不行?難道要滿山跑,見人就說你那愛如性命的道侶隕落不到一年,你就另尋了我?”

江瀲陽被這麼他刺了一下,本該勃然大怒,可不知怎的心裡卻沒什麼怒意;他猶豫了片刻,還真轉身就走了。臨走前,江瀲陽還丟下塊乾淨帕子,道:“待會兒歇過來了,好歹把你那手指頭裹一裹吧。”

☆、第四十七章

之後褚寒汀好好歇了幾天, 總算不再急著一口啃下八重心法了。江瀲陽沒再來過,可天機山卻也不再對他這客人視而不見——好歹派了兩個道童,說是怕他“傷了手,做事情不方便”。

可褚寒汀的手本就傷得不重,傷口當天就愈合了。

又過了三天,褚寒汀這兒迎來了個意外的客人。

程澈推開門,卻一直立在門口不肯進來。他似乎對那糟木門檻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低著頭,磨磨蹭蹭地拿它卻卡鞋底上不知存不存在的泥。褚寒汀其實一早從窗戶裡看見了他,覺得有趣便沒叫他。直到門口傳來了一聲不祥的木頭斷裂聲, 褚寒汀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有貴客盈門麼?”

程澈連門檻都踩斷了,再想不出彆的理由拖延。不一會兒功夫,他便敲開了褚寒汀的房門, 麵上還帶著幾分尷尬神色。褚寒汀也不欲他難堪,權當剛才什麼也沒聽見, 招呼他落座吃茶。

程澈原以為自己肯定要遭一番嘲笑,沒想到褚寒汀肯全他的麵子,頓時覺得這人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可又覺得自己這樣對不起褚師,還沒開口說一句話, 就先把自己逼得左右為難起來。

褚寒汀隻管招待周全,卻絕不多話。程澈想不到該怎麼寒暄,隻好硬邦邦地開門見山道:“師父叫我來幫你搬家。”

褚寒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卻說江瀲陽不知又想起了哪一出,覺得把褚寒汀丟在客房似乎不妥, 便遣了弟子來請他移居他處。棲風閣當然是不可能的;江瀲陽靈機一動,彆出心裁地將他安排進了弟子們居住的煙雨樓。

江瀲陽一聲令下,手下幾個弟子險些上房揭瓦,不幸被暴力鎮壓;而程澈的兩個無良師兄先下手為強,以輩分壓人,硬是將這接人的活推給了最小的程澈。

程澈悲憤交加。

聽了這顛三倒四的前因後果,褚寒汀的眼角抑製不住地抽搐了幾下。他想不通江瀲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是客隨主便,他也不欲弟子為難,於是痛快地應了下來。

一路上,程澈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褚寒汀就默默跟著。他腳步輕得很,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程澈還是覺得他這一輩子都沒走過比這更漫長的一條路。越是這樣想,程澈便走得越快,到後麵甚至恨不得飛起來。

褚寒汀緊跟著,漸漸蹙起了眉頭,道:“阿……程澈。”

便見前頭的人身子一僵,急停下來。程澈也覺得不好意思,硬是擠出一個乾笑:“是不是嫌我走得快了?”

褚寒汀搖搖頭,凝眉道:“我觀你身法不夠飄逸,身體微微右傾。偶逢陰雨時,是否真元運轉至照海附近便覺凝滯?”

程澈聽得目瞪口呆:“你、你怎麼知道?”

這是程澈最近才添的毛病,他起初並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甚至沒對師兄們提起過。修行之路步步荊棘,稍有不妥便有性命之虞,誰能總是一帆風順呢?

直到最近,他的修為精進不少,那種滯澀感卻愈發明顯,小小的隱患竟有露出獠牙的征兆。

褚寒汀微微一笑,並為回答,隻道:“咱們不比那些奪人修為的邪魔歪道,修行便要一步一腳印,切忌操之過急。你與其在山上鑽牛角尖,不如下山遊曆幾年,心境開闊了,修行自然事半功倍。”

程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若是褚師還在,恐怕你能跟他談得來。不過我現在沒時間下山遊曆,等我……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走吧。”

煙雨樓分東西兩個院落,他們師兄弟幾個住在東邊,便將褚寒汀安排進了西邊。不必走同一個門,碰見的幾率也小一些,免得彼此尷尬。褚寒汀倒無所謂住在哪裡,反正他也不準備出門。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褚寒汀搬過去的當天傍晚,江瀲陽便宣布再擺家宴,就定在他們煙雨樓的正院裡。

蘇煥卿幾人聽見這個消息,個個像是綠雲壓頂。他們做弟子的沒有不知道的,江師喜靜,幾百年來也隻有一個愛好,就是跟褚師待在一起——無論是他活著還是死去之後。可江師那來路不明的“道侶”上山才幾個月功夫,他就已擺過兩次家宴。雖說前因後果他們也略知一二,可還是……

反常必有妖!

就連褚寒汀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無端的猜測並不能打亂江瀲陽擺宴的決心,幾人各懷鬼胎,還得笑得春風和煦,無異於一場折磨。

江瀲陽端坐在主位,他的下首依舊是褚寒汀。此番江瀲陽一反常態,又是斟茶又是遞果子,待客好不殷勤。

褚寒汀卻隻覺得他不懷好意。他頻頻拿眼角餘光覷著他三個弟子的臉色,覺得他們都快被江瀲陽氣哭了。終於,當江瀲陽親手執了新滾的開水,要替褚寒汀衝新茶時,褚寒汀斷然推開了他。

江瀲陽好脾氣地一笑,岔開話,道:“那日你差點走火入魔,後來的這幾天都沒再練功了吧。”

褚寒汀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江瀲陽笑意更盛:“既不修行,那你怎的不去找我?”

褚寒汀一口茶水猝不及防地嗆進了喉嚨裡,恨不得咳出來一支抑揚頓挫的破陣子,他呆呆地望著江瀲陽:“你、你說什麼?”

江瀲陽以手支地,就著跪坐的姿勢,身體不住前傾,臉幾乎都要貼上了褚寒汀的。他故意啞聲道:“我說你難道……整日憋在房裡想我麼?”

褚寒汀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彆為老不尊!”

下頭幾個小輩的臉都綠了,江瀲陽卻隻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襟,輕笑道:“肖想了我十三年,可是你自己說的。怎麼,現在本座近在眼前,你反倒要將我供起來,是算‘尊’麼?”

褚寒汀兩輩子也沒落進過這樣的窘境,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隻好發狠一般瞪著江瀲陽,於他卻沒絲毫妨害。

好在江瀲陽點到即止,又擺回了正襟危坐的姿勢,對弟子們交待道:“三天後,我要下山一趟,大概離開月餘時間,你們守好家,修行也不能懈怠。”

弟子們懨懨應下,各懷心思,香氣飄渺的茶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家宴結束隻好,褚寒汀就整日將自己悶在房裡,直到江瀲陽走後都沒踏出過院門半步。天機山自有靈丹妙藥,他又是久病成醫,極會對症,是以內傷外傷恢複得都很快,便又漸漸開始苦修了。

這一日,褚寒汀才從一場入定中醒過來,便發覺隔壁的東院似乎異常。他側耳一聽,便斷斷續續聽見了“……攻山”、“已破了霧障”之類的話。

褚寒汀麵色大變,連鞋子也未來得及穿好,便急急闖出房門。不論來得是誰,既然有這個膽子明目張膽地闖天機山,就一定不是等閒之輩。而現在,江瀲陽不在山上,大弟子們又都不知在何處雲遊,家裡隻有那三個孩子,與空殼何異?

褚寒汀火急火燎地衝進東院,蘇煥卿幾人正聚在一處。他們各自頂著一腦門子惶惶無措的愁雲,卻不得不故作鎮定。下頭還有百十號小弟子呢,外敵當前,他們不能先自家亂了陣腳。

——雖然小弟子的作用也就是顯得人多,中看不中用。

蘇煥卿顯然將忽然闖進來的褚寒汀也當成了小弟子那一掛的。

此人上山目的未知,又跟江師曖昧不清,實在礙眼極了。可他們也不能讓他留下送死,蘇煥卿與秦越雲交換了一個眼神,迅速鎮定地說道:“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叫阿澈去找你——阿澈馬上要去給掌門送信,可他從沒下過山,得勞你給他指個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程澈猝不及防地聽見這麼個安排,立刻不服氣地叫了起來:“師兄,你怎麼不去!”

蘇煥卿沉下臉來,打算正經嗬斥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師弟幾句,褚寒汀卻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與其在這吵嘴,不如趕緊動作起來。來人身份確定了麼?”

他一開口,便似有威嚴加身。蘇煥卿一愣,不由自主地便答道:“是一群魔修,有烏合之眾,也有高手,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破了霧障。”

褚寒汀一笑:“那也無妨。山上機關重重,破一道霧障算什麼?越雲帶修為不成的小弟子退守經閣,林障風障一同開啟;煥卿去棲風閣找掌門劍,必要時啟動掌門禁。阿澈、秦淮,隨我去山門迎客。”

☆、第四十八章

褚寒汀有條不紊地將諸多事項一一分派下去, 不見絲毫慌張。眾人見他臨危不亂,便也覺得有了主心骨似的,鎮定了許多。程澈與秦淮聽他號令,立刻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蘇煥卿與秦越雲先是疑惑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發覺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索性便先聽了他的。

一盤散沙的天機山重新擰成了一股繩,隨著九重經閣裡機關開啟的聲音轟然響起, 沉睡的凶器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機山的山門處有個機關,與傳說中的千裡眼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準確地映出各個陣中情形, 還能隨觀者心意轉換在各處轉換,做得很是精妙。褚寒汀顧不得作態,一到山門出便徑直去擺弄那機關。片刻後,林障中的情形便清晰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程澈低聲抽了口氣, 神色複雜地看了褚寒汀一眼。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這個小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緊張地集中在林障之中。

來犯的乃是一群奇形怪狀的魔修,正在“各顯神通”同林障中層出不窮的小機關死磕。他們眾星捧月地蹙擁著一個容色秀麗、神情陰騭的男人, 那男人動也不動,隻管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懷中的白毛貂兒。

褚寒汀一皺眉,脫口而出:“怎麼會是他?”

程澈詫異道:“你認得他?”

褚寒汀點點頭:“魔尊破雲,不幸有過幾麵之緣。”

褚寒汀同程澈交談時並未刻意壓低聲音, 這番話給周圍的小弟子一字未落全都聽了進去。儘管這些孩子大多連天機山也沒下過,可是魔尊的名頭卻沒誰不知道。“破雲”兩個字一出口,成功地將一半人的腿都嚇得軟了。

程澈也難免有些驚惶,他輕推了褚寒汀一下, 低聲埋怨道:“這話怎好大剌剌說給他們聽?你也不遮掩遮掩。”

褚寒汀一愣,隨即想到自己現在也隻是個毛頭小子,再不能當定海神針用。他自悔失言,趕忙找補道:“都彆忙著怕,我看破雲還沒有動手的意思。”

眾人仔細一看,可不是麼。那佇立在林間的魔尊隨意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