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1 / 1)

什麼的。此番蘇煥卿掰開揉碎給他講得清清楚楚,他還垂著頭尋思了好一會兒,才悶悶不樂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所以說,混賬的其實是江師?”

蘇煥卿與秦越雲迅速地對望一眼,又趕緊彆開目光。蘇煥卿含混道:“我可沒說過這話,江師這麼做,說不準有他的道理呢?”

卻說江瀲陽乾等了好幾天,從興致勃勃到意興闌珊,一直未能等到蘇煥卿師兄弟幾個去找褚寒汀的麻煩,心裡頗有些不甘。可他轉念一想,身邊的幾個孩子都是褚寒汀一手教導的,必然做不出仗著修為欺淩弱小的事。

是自己想岔了,江瀲陽隻好訕訕打消了看熱鬨的念頭。

褚寒汀卻不知道他們師徒幾個這番曲折的心路曆程。他整日蝸居在客房,除了秦淮偶爾來看他,整座天機山便當沒他這個客人一般,連道童也不見了。他也不在意,剛好樂得身心兩清靜,閒來無事就隻管修行。不過月餘的功夫,眼看著他的眠風心法已堪堪破了第三重。

不過清淨這東西,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三月三,褚寒汀的忌日到了。

自己要去祭拜自己了。褚寒汀敢肯定,他這番奇遇肯定是世間獨一份的。一想到這麼一場,褚寒汀就覺得牙疼。

說來褚寒汀“生前”常年臥病,久不露麵,除了幾個弟子之外鮮少有人知道他為人如何。可是仗著一身修為,他依舊德高望重。這是他頭一個忌日,這場祭奠想必要賓客雲集、沉重哀切,可是……他實在是悲痛不起來啊。

褚寒汀覺得有些頭疼。這可該怎麼拿捏,若是做不到恰到好處,在諸多賓客麵前丟臉不說,那三個孩子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

胡思亂想了幾日夜,褚寒汀倒真染上了幾分愁緒,不管是為了什麼,好歹有點像那麼回事了。三月三一大早,褚寒汀把自己收拾停當,早早去往棲風閣。

他打算先尋了個不打眼的角落占好。

然而出乎褚寒汀意料的是,這一場正日子的祭奠卻並不隆重。外人和生麵孔全擋在了山門之外,連沒怎麼見過褚寒汀的徒子徒孫們也沒放進來,閣中竟隻有江瀲陽並四個弟子。

而且,他竟是到的最晚的一個。

江瀲陽不著痕跡地看了褚寒汀一眼,卻將秦淮拽到了一具白玉冰棺前,啞聲道:“我又新收了個弟子,你看他一眼,資質還不算最差的。”

秦淮夾緊了尾巴,敢怒不敢言,依著江瀲陽的意思,對著棺材磕了三個頭。

江瀲陽滿意了:“回頭補一場拜師的儀式。”便把他輕輕放過,又對蘇煥卿他們三個道:“咱們開始吧,還跟從前一樣。”

於是他們師徒四個在褚寒汀驚詫非常的目光中一字排開,跪坐在冰棺前,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起來,誰也不管旁人。

褚寒汀在一旁聽得腦袋疼。說修行的、說劍法的、說丹道的……不一而足,甚至程澈連新養的山貓靈寵,都巨細靡遺地描繪給了過世的師父聽。

這樣一場彆開生麵的祭奠直到日頭偏西才算告一段落。褚寒汀一言難儘地戳了一天,十分憂心他們的嗓子,於是早早準備了茶。江瀲陽許是因為跟道侶念叨得儘興了,心情大好,十分平和地接了褚寒汀的茶,對弟子們擺擺手:“行了,散吧。”

弟子們卻沒走。蘇煥卿上前一步,道:“江師,家宴的時候我們對您的新道侶出言不遜,是我們不好。當著褚師的麵,我們給您賠個不是,認罰。”

江瀲陽臉色一沉,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冰棺,迅速道:“閉嘴。”

三人微妙地交換了一個眼色,蘇煥卿又接著道:“江師,天機山早晚要辦一場喜事,棲風閣也要住進新人,褚師的棺再停在這就有些不妥了。”

江瀲陽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他發現這三個小子沒怎麼學著那人的長處,在同他耍心眼這方麵卻是青出於藍——觸怒自己的話知道叫蘇煥卿說;他是褚寒汀的弟子,江瀲陽再怎麼暴怒也不會動他,而程澈與秦越雲,什麼都還沒說,自己也不好先下手為強揍他們一頓。

蘇煥卿頂著江瀲陽陰沉的目光,鼓足了勇氣繼續道:“我們想著,還是接了褚師去我們那兒供奉得好。”

江瀲陽陰沉地將三人挨個打量了個遍。他們儘管露出了些許畏色,可還是硬撐著梗著脖子毫不相讓。江瀲陽終於發覺自己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腳,褚寒汀的好戲沒看上,自己倒成了戲台上的醜角。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都給我滾回去,棲風閣裡不會有彆人,他在這裡住了二百年,誰也彆想帶他走!”

☆、第四十六章

自那場周年忌之後, 江瀲陽痛定思痛,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也不知他後來是怎麼跟弟子們交代的,總之那三個孩子依舊當他不存在,倒是一直沒找過他麻煩。客房的院子裡冷清清的,連個掃灑的道童也沒有,倒是秦淮偶爾來看他,會提一兩句外頭發生的事。

據說江瀲陽最近一直沒什麼動靜, 也不閉關,就在棲風閣裡深居簡出,整日守著具棺材, 也不嫌瘮人。秦淮每每覷著他的神色,歎上一句師父重情義,褚寒汀卻覺得有些奇怪。按說江瀲陽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上了趟毓秀山莊被人擺了一道, 他既不遷怒也不報複,心裡頭不知打得什麼主意。

可褚寒汀對假扮江瀲陽那人的身份是極為好奇的, 況且不查清了也難自證清白。他原想著江瀲陽自不會丟開手,可如今看來事情竟不順當,少不得要思量著親自動手了。

他心裡裝下了這一回事,修行起來也有些分心了。

春去夏來, 褚寒汀的眠風心法已修到了第四重,堪稱進展神速。前世褚寒汀是真有天縱之才,纏綿病榻也沒耽誤將心法磨上了八重,前頭哪裡凶險、走過什麼彎路, 俱都一清二楚,重練一遍自然快。

六月的天,就算是半山上也是燥熱的。不過這一天不同,夜裡下了一場大雨,到早晨整個天都是清爽的。褚寒汀推開窗子就覺得心情好,興致一起怎麼也止不住,索性到院子裡的大合歡樹下,備了一壺茶,盤膝而坐運轉起真元來。

今非昔比,褚寒汀洗髓之後,再不用連運功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衝撞了細弱的經脈。他現在能任內府中充沛的真元隨處流轉,與外間的清氣相得益彰,一點點衝刷拓寬著經脈,真正合了道家的“自在”二字。

他這樣隨心所欲地練心法已有段時間了,不一板一眼地守著條條框框,進境反倒更快。

褚寒汀怎麼也想不到,今天卻出了岔子。

修行無非就是一遍遍地讓真元遊走於全身經脈,使它變得愈發寬闊而堅韌,乃是個水滴石穿的過程,枯燥卻又容不得半點閃失。可褚寒汀心裡裝了事,又是兩輩子練得熟了的心法,終於一時大意——

一小股真元斜刺著衝撞進他空蕩蕩的內府,激得褚寒汀整個下腹部針刺似的疼了一下。褚寒汀悶哼一聲,忍不住彎下了腰。

內府一亂,經脈裡的真元全都沸反盈天地作起亂來。褚寒汀趕緊拋卻雜念、清心靜氣,可還是晚了一步。真元亂串起來毫無章法,總讓他應接不暇、顧此失彼,眨眼間,內府已受了一回重創。

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從褚寒汀的額上淌落下來,不服約束真元已隱隱有了反噬的架勢。這一遭凶險已極,若是要等它們自行平息,這一身經脈恐怕要斷得七零八落,修為也彆想保住了。

可若是強行讓它們歸順,也隻有同自己拚個魚死網破。可這麼一來,熬過去一切好說,若是熬不過去,便得承受幾倍於現在的反噬,恐怕立時就得命喪黃泉。

褚寒汀發狠地咬了咬牙,從頭再來不是不行,可難道他又要像上輩子一樣苟延殘喘一生麼?當年他還有江瀲陽,現在他卻隻有江瀲陽的百般防範,再沒有比這個更叫人難過的了。還有他的仇,他還要查明真相,手刃幕後主使;他人明明活著,難道要指望江瀲陽替他報仇嗎?

褚寒汀沒了牽絆,隻剩滿腔孤勇。他暗自同自己較了一番又一番的勁,手撐在地上,扣著石板磨得指尖全是血也渾然不覺。

更彆說有人輕輕扣住了他的手腕。$思$兔$網$

忽然間,一股渾厚中正的真元強行渡進他的經脈之中,卻意外地絲毫不霸道,隻管溫和地疏導著作亂的真元。

“凝神。”多巧,他無數次被傷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之際,正是這個聲音支撐著他活下裡。

相比之下,走火入魔一次又算什麼呢?

褚寒汀果然漸漸斂住心神,屏息凝神,柔順地任旁人的真元在他的經脈中遊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暴動的真元紛紛歸位,自發潤養起受傷的內府時,才乾脆地撤了出去。

褚寒汀緩緩睜開眼,果不其然,他前世今生的牽絆近在眼前。

如同之前的許多次,褚寒汀隻對他微微一笑,連個謝字也未出口;他們之間又哪裡需要這個呢?

江瀲陽卻愣住了。那含笑的眸子裡仿佛盛了三千星河,荏弱的模樣竟神似故人。

他不由得看得癡了,原本古井無波的一雙眼睛陡然變得銳利如吳鉤,似乎拚命要從那裡麵剜出什麼隱情來——

“多謝江掌門。”褚寒汀回過神來便意識到了不妥,趕緊找補地開了口。

江瀲陽被他一言驚醒,恨不得打了個激靈,驟然狼狽地挪開了目光。

江瀲陽為掩飾自己一瞬間的失態,欲蓋彌彰地用力清了清嗓子,道:“走火入魔還要硬來,你這條命是撿來的吧?”

褚寒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命可不就是撿來的嗎?他忍著疼挺直了腰杆,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虛弱,問江瀲陽道:“江掌門來可是有什麼事麼?”

江瀲陽翻了個白眼,總不好說純屬路過。可是天地良心,他還真就是路過啊!本來要去藏經樓尋個無關緊要的話本給棺材裡的人念一念,可他出了棲風閣就一直神遊天外,竟信步走到了褚寒汀額客房;待他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推開人家的院門了。

江瀲陽還懊惱地想著要找個什麼樣的借口才能顯得足夠冠冕堂皇,卻恰好看見褚寒汀整個人蜷在大合歡樹地下抖做一團,總不能見死不救。可現在,人都救醒了,他卻還沒想好那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呢。

江瀲陽挑了挑眉,故作鎮定地說道:“沒什麼,就是幾個月不見你踏出這院子半步,有些好奇罷了。”

褚寒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沒事出去做什麼,叫主人家堵心麼?這不是做客之道。”

江瀲陽嗤了一聲,擺明不信:“你人在毓秀山莊時,與我相隔千裡都沒耽誤你作妖,怎麼現如今終於如願到了我天機山,反倒安分起來了?”

聽到這兒,褚寒汀已確信江瀲陽今次肯降尊紆貴來客房,八成就是為了找茬來的。偏巧他精神不濟疲於應對,索性拉下臉來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