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失去這所有的危機,鋌而走險。
他若真的如此,那才是瘋魔了。
然而琉璃卻寧可這一次仍是範垣的設計。
畢竟,如果是他的設計,必有順利破解的法子,但如果不是,甚至是彆人的套,那可就難說了。
先前不管何等忙碌,範垣都會抽空回來看望他們母女,如今一天一夜不曾回來,可見情形非同一般。
琉璃坐不住了。
她得進宮,她想要見到範垣。
***
養謙在外頭打探了半天,回到範府,卻聽說琉璃乘車進宮去了,養謙大吃一驚,忙問為什麼不攔著。
溫姨媽道:“你妹妹擔心四爺,執意要進宮去瞧瞧,我跟三姑娘勸了半晌,她總是聽不進去。”
此刻時候已經不早,彩絲先前正要告辭,恰見到養謙回來,彩絲就止步行禮,又說道:“哥哥在外頭聽說什麼消息了?”
養謙失望地搖了搖頭,心頭有些沉重。
除了從鄭宰思口中得知的那些詳細外,其他竟再不可得,加上宮禁都比往日嚴密,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彩絲說道:“既然如此,讓妹妹去試試也是好的。向來妹妹很得皇上的意,未必會如何。”
養謙感激她雪中送炭,便道:“這半天勞煩二妹妹了。”
彩絲一笑:“都是自家人,何必客套。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望。”
彩絲去後,養謙對溫姨媽道:“我還要去宮外打探打探才好。”
溫姨媽忙道:“等等,你家去了沒有?”
養謙搖了搖頭,溫姨媽道:“你媳婦一個人在家裡看著沛儒,我這會兒又走不開,你倒是該回去看看她,免得她也不知道怎麼樣,白擔著心。”
養謙道:“也好,我先家去探一頭。”
說著分彆,養謙先回了溫家,果然李氏正焦急非常,滿地上蚰蜒似的亂轉,見養謙回來便抓住問道:“你一整日忙什麼去了,婆婆也急著去了範府,你終不成也是為了他們?”
養謙見沛儒正在小床上玩耍,便走去把沛儒抱了起來哄逗,一邊道:“四爺還沒消息呢,妹妹先前又進宮去了,母親現在範府幫看著明澈,我倒要去宮外再哨探哨探。”
李詩遙愣住了,繼而歎說:“這會子你去宮外乾什麼?白等還罷了,倘若有個什麼牽連,把你也牽扯進去,叫我們母子作何打算?你又幫不上忙,如今隻自保就是了,何必跟著亂忙!”
她這一高聲,未免驚嚇到沛儒,哇地哭了起來。
奶娘忙過來接了沛儒過去,養謙皺眉道:“妹夫出了事,難道我不該幫手,難道你讓我抱著手站在邊上看?說的什麼話。”說罷竟不再跟李氏多嘴,邁步往外去了。
身後李氏氣的叫說:“什麼妹夫,平日裡人家風風光光的時候也沒看你沾半點光,如今人家倒黴了,你反而一門心思往上撲,你小心真的惹出事來!”
養謙走的快,隱隱約約聽了幾句,暗自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真是婦人之見。”
養謙出門,起碼帶了小廝往皇宮而去,他之所以隻回家飛快地探了一頭不敢耽擱,心裡本存了個念想,畢竟先前他隻在宮門口一站,就招惹了些嫌疑,如今非常時期,琉璃又不是奉召,隻怕也進不去的……所以他趕著來。
不料到了宮門口,卻並不見有什麼車馬,忙問門口的侍衛:“我妹子,是了……範家四奶奶可來過?”
一名相識的侍衛悄悄地說道:“先前少奶奶來到,裡頭有公公傳了皇上旨意,請了進去。”
養謙又打聽裡頭有沒有彆的信傳出來,侍衛說道:“先前內閣幾位閣老都進了宮,還有鄭國公家的……其他就不知了。”
這時候日影漸漸地消失在重疊的殿閣之後,顯得宮門前格外地森涼。
溫養謙踱了兩步,回頭望向宮門之中,卻見有許多人正紛紛地往這邊走來,養謙定睛細看,認出是鄭國公的家人,還有幾位內閣輔臣。
***
琉璃往內而行的時候,正遇到鄭國公一乾人等,個個都是滿麵肅穆,隱隱地有些悲怒交加。
兩下撞見,有人便看向琉璃,眼中流露憎恨之色。
為首的老國公卻目不斜視,腳步匆匆地率眾子弟去了,琉璃從旁相看,卻見其中並無鄭宰思。
將到景泰殿,是陳衝匆匆地從殿內出來,拾級而下迎住琉璃。
陳衝道:“您怎麼這會兒來了?”
琉璃道:“四爺呢?”
陳衝抬頭看一眼殿內:“範大人如今正在麟德殿裡。您放心,並沒有任何為難,隻是鄭國公一乾人等要求之下,才委屈大人暫時留駐。”
琉璃微微遲疑,才又問道:“皇上……是怎麼想法?”
陳衝道:“皇上,唉,如果隻是鄭氏夫人這件事,皇上未必會這樣大動乾戈,但偏偏又牽扯出昔日的先皇太後之事,那可是皇上從小的心病。”
琉璃道:“真的……鄭氏夫人的死,跟……皇太後一樣?”
此刻兩人已經到了殿門口,隻聽到裡頭問道:“純兒來了沒有?”
陳衝隻來得及向琉璃點了點頭,便往前一步,揚聲稟道:“誥命夫人到了。”
琉璃進殿,遠遠地見朱儆坐在長桌之後,她心事重重,緩步上前。
朱儆默默地望著她,起初也並沒有說什麼。
琉璃心中無聲一歎,低頭喚道:“皇上。”
以前琉璃進宮,朱儆都會喜喜歡歡迎上去,兩個人之間仿佛並無隔閡。
而且琉璃第一次進宮是隨著馮夫人的,那時候她還癡愚之名在外,所以並沒有對朱儆行禮,而朱儆也不以為忤。
此刻突然回想起來,不僅僅是那一次,此後琉璃每次進宮,或者見了他,都不曾行過朝拜之禮。
最離奇的是,自己竟從來沒覺著有什麼不同,更加沒想過什麼失儀欺君之類。
直到現在,因為範垣的事,他改變了心境,默然注視間,才想到了這一節。
朱儆猛然間想起這所有,心中暗自驚疑。
“你、”如骨鯁在喉,朱儆咽了口唾沫,突地問道:“你見了朕,為何不跪?”
琉璃一愣。
原來這會兒琉璃滿心想到的都是範垣如何,猝不及防給朱儆問了這句,便抬頭驚看著他。
她當然不能跪,甚至從來沒想過要跪。
她見了鄭氏,見了嚴妃,可以行禮,畢竟她們曾經同是先帝後宮,且都是琉璃叫過姐姐的人,向她們屈一屈膝,不算什麼。
但是朱儆……並不隻是屈膝那麼簡單。
而彆人縱不知道,琉璃自己心中清楚,母親跪兒子,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發生的事。
當初仗著“癡愚”的名,幸而朱儆也小,尚能蒙混過去,此後又熟絡的很,朱儆從沒在意計較這些,而琉璃也漸漸忘懷了。
沒想到在這時候卻翻了出來。
琉璃驚異地望著朱儆。
如果是其他人,經過皇帝這般質問,隻怕立刻就要跪倒在地。
但琉璃並沒有動。
朱儆看的明白,她的目光之中並沒有畏懼,惶恐,而隻是驚愕,意外,不能相信,甚至還有隱約的悲感。
朱儆的心沒來由跳了幾下,終於不等琉璃回答,便轉開頭去:“罷了,你進宮來,是為了少傅的事嗎?”
琉璃才慢慢地低下頭去:“是。”
朱儆看著桌上的鎮紙玉獅子,上次給明澈摔壞了的一角從未這樣醒目刺眼。
朱儆道:“那你可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琉璃搖頭。
朱儆移開目光:“鄭氏夫人身死,少傅是最大的凶嫌,先前鄭國公跟家人進宮,求朕為他們主持公道。鄭氏夫人畢竟曾是皇後,事發又是在宮裡,朕……絕不能姑息。你可明白?”
琉璃道:“是,我明白。”
朱儆見她神色平靜,並沒有哭哭啼啼的樣子,便又說道:“好。所以為了免得眾人說朕偏袒大臣,所以隻能委屈少傅暫時在宮中配合大理寺跟內廷司的調查。你……可想要見見他?”
“是。”琉璃的回答仍很簡單。
朱儆看著她鎮定的神色,聽著她的回答,不知為何竟生生地品出了一絲疏離。
小皇帝心裡隱隱地有一絲火氣,隻不知該向誰發泄,把那玉獅子捏在掌心,用了幾分力,朱儆才說道:“純兒,有一句話朕得告訴你,現在雖隻是調查,但如果真的查明了範垣跟鄭氏夫人的死有關,朕也是、絕不放過的。”
琉璃的心有些微涼,她定了定神才道:“皇上,我……我相信、四爺他絕不是、不是凶手。”
朱儆擰眉:“你是想維護他?”
“不是維護,”琉璃低下頭:“我隻是,相信四爺的為人,他絕不會害鄭氏夫人。”
凡事都要有個因,假如範垣毒害自己,琉璃是知道原因的——畢竟她辜負範垣良多,他心中的恨無法按捺也是有的。
但對鄭氏?一個廢後,一個在後宮安然過了這許多年的局外人,好端端的,範垣跟她過不去乾什麼。
何況縱然真有心過不去,以範垣的身份,又何須親自動手,而且還給人撞個正著。
如此不上台麵的低級行事,除了之前鄭宰思大膽提出的那個建議外,就隻有遭人陷害一個可以解釋了。
琉璃在麟德殿的偏殿見到了範垣。
此刻宮中已經上了燈,燈影幽淡中,範垣坐在長桌之後,正在看一本書。
琉璃一眼看見他,竟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在大理寺詔獄,望見的那個瘦骨嶙峋的背影。
可是此刻他的神色如此安然,就像是無事發生一樣。
琉璃盯著他,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在朱儆麵前信誓旦旦的說相信範垣,但是現在看著這個人,卻仍是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想些什麼。
她慢慢地停下腳步,就在這時候,範垣抬眸。
燈影下,鳳眼微挑,這雙眸子裡原本流露出的是清晰的銳色,但就在看見琉璃的一刹那,明銳的光芒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淺淺溫柔的笑意。
琉璃更加不能動了。
範垣起身,幾步來到她的跟前兒,笑著一搖頭:“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一定不會乖乖地等在家裡。”
琉璃聽了這句,鼻子即刻酸了。偏說不出話。
範垣攏著她的肩,一手攬在腰間:“怎麼了?”
琉璃將他推開,自己後退:“你問我怎麼了?你這卻是怎麼了?”
外頭眾人都因為他瘋了,養謙更是一整天不住腳,他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問“怎麼了”。
鳳眼眨了眨,範垣會意道:“不是和你說了麼?不必擔心。”
琉璃望著他氣定神閒的樣子,忍不住上前一步,握拳揮手,望他身上打去。
範垣任由她打了十幾下,自然是絲毫不疼,隻是擔心她手疼,覺著她發泄的差不多了,才將她的拳握在掌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