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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357 字 6個月前

琉璃低下頭,喘了會兒,才低低地啞聲說道:“先前……你被下大理寺詔獄,是不是你自己的設計?”

範垣微怔,琉璃抬頭:“是不是?!”

範垣道:“又是鄭宰思告訴你的?”

琉璃見他反問,心頭發緊:“這麼說,是真的?”

“你就這麼相信他的話?”

“我不隻是相信他的話,我還是回想起來,覺著……”

範垣舉手輕輕地捂住她的嘴,悄然看了一眼旁邊,偏殿深深處。

琉璃方才激動,聲音提高了些,如今對上他的眼神,知道必有人暗中窺聽,便不再說下去。

她默默地挪開範垣的手:“你隻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範垣道:“是。”

琉璃用儘全身力氣推了他一把,卻給範垣握著手腕,不由分說緊緊抱在懷中。

琉璃試圖掙紮,卻聽範垣在耳畔說道:“你隻當我是故意設計你,可你想想在那種情形下我該如何,坐以待斃?不,我不是故意設計,我隻是將計就計,有所準備罷了。”

琉璃的淚落了下來:“有所準備?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我會聽那些人的話……”

“是。”範垣不等她說完,便回答道,“我早就料到。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性情,如果沒有朱儆,你或許不至於對我那麼狠,但為了那小孩子,你什麼做不出來?……我就更不算什麼了。對不對。”

琉璃竟無言以對,範垣道:“但你可知道,就算篤定你會不留情麵,我心裡還存著一絲希冀,我盼著你會懂我,會懂我不會有異心,會懂我對你的……對你的情意,但是、畢竟是我多想了。”

眼淚啪啦啦地打落下來,都落在他%e8%83%b8`前的衣裳上。

“我雖算中了你,但你真的做出來後,我心裡卻又真的極為失望,”範垣垂眸望著懷中的琉璃,“所以在那時候我曾經想過一了百了,但是……但是你知不知道,就算被關了兩個月零六天,在那難熬的一天天裡,我卻沒有一天一刻不想到你的,他們催促我快些動手,遲則生更大之變,但我不想,我仍是想等下去,終於,你去了,就像是我的苦等終於有了結果。”

琉璃聽到這裡,才慢慢地抬起頭來。

範垣凝視著眼前這雙帶淚的眼睛:“我知道你要來的時候,心裡想過一千次一萬次,隻要一見到你,就要殺了你,就要立即讓你死在我的手中,讓你後悔。但當你真正站在我跟前兒的時候,我又不舍得,我竟下不了手……也是那時候我知道自己無藥可救了,師妹,琉璃。”

他的聲音像是耳語,低沉地傳入琉璃耳中,直直地送到心上。

琉璃放棄了掙紮,慢慢地靠在範垣的%e8%83%b8口。

良久,琉璃才哽咽著問道:“那時候給我下毒的,不是你,對不對?”

過了半天,才聽見範垣回答:“不是我。”

琉璃吸了吸鼻子:“那麼……是誰?”

範垣轉開頭去,看向殿門外。

“你倒是說呀!”琉璃心焦,忽地又想到一件事:“聽說毒死鄭氏夫人的,跟害死我的是一樣的毒,那害死她的人,就是害我的凶手了?”

範垣不答。

琉璃晃動他的手臂:“那時候你承認說是你,是給那個人打掩護嗎?”

此刻範垣的沉默,卻像是一種默認。跟最後的堅持。

琉璃有些心驚,忙強自鎮定,低低問:“師兄,那人到底是誰?你為什麼寧肯承認是你自己……你終不成是為了讓我死也要恨著你?”

範垣終於答道:“我絕不是想讓你恨我。隻是因為那個人,我不能說。”

琉璃急道:“但是你現在必須要說,現在儆兒懷疑是你毒害了鄭氏,甚至毒害了……你一定得說。”

範垣籲了口氣:“那如果我告訴你,鄭氏是自戕呢?”

琉璃聽了這句,驚呆了。

“什麼?”她有些語無倫次,“可……為什麼?!”

“為了讓我背黑鍋,也為了引出過去的事。”

第101章 隱衷

其實, 範垣還少說了鄭氏的打算。

她不僅是想栽贓範垣, 想引出前塵,而且還給鄭家兩個女孩子鋪了路。

畢竟如鄭氏所說,朱儆已經對她心生忌憚,雖然鄭家姊妹秀外慧中,小皇帝對她們也很有好感, 但隻要有鄭氏在,就像是一枚荊刺在朱儆的心中。

如今她死了, 鄭家姊妹自然就“清清白白”了。

早在鄭氏跟鄭氏姊妹說了那番話的時候, 她就已經打定了必死的主意。

隻不過她要找一個絕佳的時機。

那天, 小太監攔住範垣, 對他說道:“普度殿的鄭氏夫人, 想請首輔大人過去一敘。”

範垣自然不會輕易赴約,正欲冷漠走開, 小太監又說:“夫人說, 先皇太後有一樣遺物在她那裡,她得當麵交還給大人……”

範垣挑眉。

小太監瞥一眼範垣,忐忑道:“夫人還說, 若是大人不去,她就隻能把那東西還給皇上了。”

等範垣來到普度殿的時候, 鄭氏背對著他,仍在頌念經文。

範垣從後看著, 直到鄭氏停了下來, 她並沒起身也不曾回頭, 隻說道:“你果然來了。”

範垣道:“聽說夫人有東西交給我。”

鄭氏笑道:“要魚上鉤,就要撒香餌,我以為你得了新歡,就不稀罕舊的的了,沒想到事隔經年,皇太後這個香餌……竟還有效。”

範垣道:“夫人是故意叫我來的?”

鄭氏的聲音裡帶了三分笑:“彆急,我是故意叫你來,也的確有東西給你。你很快就知道是什麼了。”

兩個人目光相對。

鄭氏笑道:“範大人,你可真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一麵兒為了她不遺餘力,一麵又能舊人一去就歡天喜地另結新歡,隻是,我怎麼能看著你這樣痛快呢。”

範垣淡淡道:“所以,夫人想如何?痛罵我一頓?”

“我隻是想跟你聊聊家常,”鄭氏緩步往前,一直走到範垣身旁:“當年先皇太後身死,你把皇上身邊的幾個內侍都殺了,又大肆肅清宮內,為什麼?”

範垣道:“夫人不知道?”

鄭氏笑道:“我常年在這裡侍奉佛祖,兩耳不聞窗外事,想必是那幾個奴才做了什麼事惹怒了你,比如,給先皇太後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範垣道:“夫人真是消息靈通,莫非是佛祖告訴你的?”

鄭氏仰頭笑道:“我的佛自然靈驗,又要告訴人,又要賜人金丹妙藥。”

“金丹妙藥”四個字入耳,範垣臉色微變。

鄭氏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的神色變化:“範垣,當年你看見陳琉璃死在跟前,怎麼不敢大張旗鼓的追查真凶呢?你是投鼠忌器是不是?那會你對她也是仁至義儘了,你要一輩子如此,我倒也敬佩你是個有始有終好漢,不料仍隻是個膚淺豔俗的貨色。”

範垣忽然發現鄭氏跟平日不同,比如……她的話多了起來。

鄭氏夫人也不似平日的肅然端莊,笑的有幾分自在:“隻不過,你想要息事寧人,我偏不隨你的心願,你過了之前那一關,但這一關,你要……”

才說到這裡,鄭氏臉色轉白,趔趄彎腰。

範垣皺眉:“你怎麼了?”

鄭氏勉強鎮定:“我?我不過是……跟她一樣罷了。”

範垣並不懂這句的意思,隻也察覺不對,揚聲叫道:“來人!”

“範垣,”鄭氏呼吸急促,卻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我並不讓你白跑。”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範垣擰眉看向她,鄭氏臉上似有痛苦之色,卻仍笑道:“之前宮裡所賜糕點,你以為是嚴雪下的毒,其實她沒到那種地步,是挽緒那個丫頭自作主張……隻可笑你為了那溫純神魂顛倒,連嚴雪的品性都懷疑起來,你豈不知、她、她隻是你身邊的一名狗腿子?”

範垣微微震動。

鄭氏臉已經慘白,嘴角已經沁出血來,她站立不住,便跌坐在蒲團上:“範大人,我去了那世裡,會、會幫你親口問一問……陳琉璃,看她、是怎麼說……她那一輩子簡直是、是……”

鄭氏說不下去,微閉雙眼,搖搖欲墜,臉上卻露出笑容。

範垣望著她,麵上震驚之色退卻。

對上鄭氏得意而瘋狂的眼神,範垣道:“夫人既然告訴我實話,我也有一件事不忍瞞著您。”

“哦?”心跳加速,鄭氏竭儘全力抬眸,眼前的人影卻幾乎模糊起來。

隻聽範垣道:“你去了那世裡,隻怕也見不到陳琉璃了。”

“……什麼?”

範垣俯身,慢慢地在鄭氏耳畔低語了一句。

“什……”鄭氏聽了這話,先是茫然,繼而詫異,最後竟滿麵駭然:“你、你說……不、不!你騙我,你……”

她嘶聲抗議,辯問。

可惜毒已發作,劇烈的心悸讓鄭氏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她捂著%e8%83%b8口,拚命掙紮,想要看清楚範垣是說的真話還是謊言。

強烈的不甘心讓她沒了之前的鎮定,口中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但不管如何掙紮,都抵不過那強烈發作的藥性。

終於,鄭氏蜷曲著身子跌倒在地,因為過於駭然,驚疑,以及極大的怨恚憤怒,讓她的表情顯得十分猙獰。

範垣眼睜睜看著,不禁歎息。

他雖然城府深沉,卻再想不到,一個女人竟會狠到這種地步。用上她自己的性命做了賭注。

鄭氏給範垣壓了一輩子,在最後用她自己的命,讓範垣置身進退維穀,不得不做出選擇的兩難境地。

***

範垣把相見鄭氏一節告訴琉璃,隻省去了她所說關於琉璃之死那一段。

琉璃喃喃道:“原來,當年是她害我的?是因為我死了,她就可以照顧儆兒了嗎?還是說……”

還是說鄭氏也看出了範垣對她的情意,所以害死她來報複範垣?

隻是想想,當時對於範垣的心,琉璃自己還糊裡糊塗的,反倒是旁邊的這些人火眼金睛。

範垣端詳著琉璃,避重就輕地回答道:“不管如何,害人的藥是她給的。就連先前宮裡賜下的糕點,也是她把藥給了黛煙宮的挽緒。”

琉璃隱約覺著他回答的有些古怪,隻不過正認真想他該如何脫身,便未在意,隻說道:“你把這話告訴了皇上了嗎?”

範垣道:“能說的我已經告知,皇上已經叫大理寺跟內廷司一塊兒聯手去查了。”

琉璃還要再說,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鄭氏真的是自戕,那當初害死她的,難道也是鄭後?那範垣是為了鄭後打掩護?

這不可能!

心頭疑竇頓生,琉璃正要再問,範垣撫著她的臉道:“你回去吧,好生照看著明澈,不要再進宮來了。你得知道,眼下這件事雖凶險,但我自忖仍能對付,我心裡真正擔憂的是另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