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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326 字 6個月前

阿純”已經抱起了朱儆,她低著頭,仿佛在喃喃地說什麼話。

陳衝的目光直了直。

等陳衝返回的時候,整整地一碗藥已經給朱儆喝光了。

據太醫所說,隻要小皇帝肯服藥,那就不會有什麼大的妨礙了。

陳衝大喜過望,親自把蜜餞捧了過去,雙手都在顫唞。

他呆呆地看著仍抱著小皇帝的琉璃,卻見琉璃誰也不看,隻是盯著懷中的朱儆,手中握著一方帕子,細心溫柔地替他擦拭臉上的汗珠。

陳衝看著這一幕,錯愕之餘,滿心的震撼。

這一整夜,琉璃並未出宮,隻是在寢宮禦榻旁守著朱儆。

其他範垣,徐廉,陳衝,太醫院方大人等,也都在寢宮守候。

經過一整夜無微不至的看護,次日清早,朱儆身上的高熱終於退了。

直到這時候,太醫們方覺著命又重新是自己的了。

連徐廉等也大大地鬆了口氣。

小皇帝退了燒後,整個人不再昏睡,也逐漸清醒過來,於是又吃了兩副藥,進了點粥水點心,精神也慢慢恢複了。

至此,範垣跟徐廉等幾位朝臣才終於暫時從寢殿退了。

寢宮門口,大家望著前方景泰殿上射出的朝陽之光,這一夜驚魂,恍若隔世。

徐廉籲了口氣:“還是首輔足智多謀,這位阿純姑娘,倒果然是大有作用。”

範垣道:“正如眾人所知,純兒從小跟平常人不同,可偏偏跟皇上一見如故,也許是投緣吧。”

徐廉嗬嗬笑了兩聲:“不管如何,她這次是立了大功了。”

旁邊的吏部尚書張全搖頭歎道:“雖然如此,此女卻實是逾矩胡為,怎麼竟把皇上抱住,且見了皇上,也不跪地行禮。”

徐廉道:“首輔不是說了麼?溫純跟正常人不同,何況上次她進宮也沒行禮,皇上並未怪罪,如今又立了功,你我就不必吹毛求疵了。”

張尚書問道:“不是說已經都治好了麼?”

徐廉就看向範垣:“這個……範大人最清楚吧。”

範垣泰然自若地回答:“雖然治好了,但也是時好時歹,不好說。”

張尚書聽了這句,像是被個湯圓噎在了喉嚨裡:“那……那留此女在宮裡可使得?萬一犯了病……”

範垣默默地望著他,張尚書尷尬地補充解釋:“我隻是替皇上龍體著想,首輔雖然忠心耿耿,但這位姑娘畢竟是你的親戚,如果真的一個不慎做出點什麼來,豈不是連累了您?”

範垣道:“張大人放心就是了,我相信純兒不會。如果真的有點兒什麼,那自然是我擔著,畢竟是我先斬後奏把她叫進宮裡來的。”

張尚書笑道:“我也隻是說笑罷了。既然首輔不介意,那我又何必杞人憂天?”

大家說了一回,先去內閣。

***

晌午,寢殿之中。

朱儆愣愣地看著琉璃:“昨晚上是你看著我的?”

琉璃正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覺著並不熱。便道:“不隻是我,還有範大人,徐大人,方太醫他們。”

朱儆的眼中流露失望之色。

琉璃問道:“怎麼了?”

朱儆道:“我明明、明明覺著是母後在陪著我來的。”

琉璃強笑道:“是嗎?”

朱儆直直地看了她半晌:“真的,我還聽見母後喚我‘儆兒’,就像是……像是……”

琉璃不敢再跟小家夥的眼睛對視,再看下去,隻怕要控製不住自己。

幸好在這時侯,陳衝領著小太監,捧了兩碟點心過來。

琉璃忙回過頭,掃了一眼盤中的點心,隨口問道:“怎麼沒有芝麻山藥糕?”

陳衝道:“皇上、皇上不愛吃那個。所以沒有叫準備。”

琉璃溫聲道:“皇上正病著,吃那個是最好的,快叫人備去。”

陳衝看著她,雙眼發熱。

然後他深深低頭,哆嗦著道:“是、好……”一步步後退出去了。

陳衝退下後,朱儆揉了揉眼睛,抱怨似的歎了口氣:“你怎麼跟母後一樣,都喜歡逼我吃那個難吃的東西。”

想到昨晚那個病的悄無聲息的小家夥,看看現在眼前這個……琉璃內心寬慰,恨不得抱緊了在他的臉上親一口:“吃了那個,病才會好的快呀。”

朱儆揚著小臉兒,目光奇異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問:“是不是少傅叫你進宮來的啊?”

琉璃點頭。

朱儆皺皺眉:“那、那他要朕賜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第49章 心驚

且說琉璃聽朱儆突然問出這一句, 不明所以:“什麼賜婚?”

朱儆見她茫然不知,點頭說道:“你果然是不知情的, 哼, 一定是他故意的!”

於是就把那天在演武場的事跟琉璃說了一遍,又道:“朕本是賭氣才說要給鄭侍郎賜婚的,誰知他就……變了臉……”

想到那天範垣的神色, 朱儆仍覺著身上有些冷意:“他就故意的也要這樣, 跟朕對著乾。”說到最後一句,就低聲下去。

琉璃盯著朱儆,半晌才問道:“皇上, 你說要給鄭侍郎賜婚, 又是什麼意思?”

朱儆道:“鄭侍郎喜歡你呀,你不知道嗎?他還想娶你,不過……他說少傅不樂意,所以朕才想……”

“胡鬨!”琉璃領會朱儆的意思, 慍惱地脫口而出。

朱儆驀地睜大雙眼:“你、你說什麼?”

琉璃對上小皇帝吃驚的眼神,微微一怔, 卻又無奈地笑了笑。

跟朱儆相處,每每會讓她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以為是他們母子相對, 所以領會朱儆要給她跟鄭宰思賜婚的時候, 不禁驚怒, 忘了自控。

幸而朱儆現在年紀小, 又跟她有些投緣, 若再懂事些, 還不知怎麼樣呢。

琉璃定了定神,道:“我是說,鄭侍郎……胡鬨。”

朱儆眨了眨眼睛:“為什麼?”

琉璃很清楚自己的兒子,並不是個容易給糊弄過去的孩子,於是想了想:“皇上,我其實也略微聽過,但是鄭家的大人們不同意這門親事,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皇上賜婚,鄭家的人當然不敢說什麼,可是心裡隻怕難免會對皇上有些怨念……皇上這樣睿智聰明,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朱儆聽到鄭家人有怨念,本不以為然,可聽到琉璃甚是溫柔地問了最後一句,當然不會表現的不那麼“睿智聰明”,於是昂頭道:“當然,我心裡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原本並沒有想賜婚,隻是那天給少傅氣急了罷了。”

琉璃笑了笑,恨不得摸摸他的頭以表揚。

手一抬起,又按捺地放下:“皇上為什麼會生範大人的氣?”

朱儆聽她問起這個,滿心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個口子,低下頭,嘟著嘴道:“那天朕身上不舒服,可還是聽他的話去操練了,並沒有偷懶,但他一點兒也不理睬,隻是在朕……不小心推了高值之後,才跳出來罵朕。”

說到這裡,小孩子吸了吸鼻子,不肯讓自己掉淚,隻是嘀咕著說道:“橫豎我做什麼也不會讓他高興,我做的好,他也不說好,我做的不好,他就不肯放過了。”

朱儆這一場病,一來是因為原本就有點小症候並未痊愈,二來,卻是因為那天跟範垣對峙的時候,受了驚嚇。

往日還有個琉璃替他開解勸慰,小皇帝也能把心事儘情地告訴母後……可現在,伺候他的人雖然多,卻自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取代母親的位置。◆思◆兔◆在◆線◆閱◆讀◆

小孩子隻能把所有都悶在心裡,內憂外感,自然就病來如山倒。

琉璃看著兒子委屈的模樣,情難自禁:“皇上……”喚了聲,便把朱儆又抱入懷中。

朱儆靠在她的身上,起初還有點不適應,但是慢慢地,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心底滋生。

小皇帝閉上雙眼,想起昨夜,自己也是給人這樣溫柔的抱著,那會兒他還以為是母後回來了。

母子兩人相互依偎,沉默了片刻,琉璃才說道:“皇上,其實範大人,他不是個性情外露的,他心裡雖會關心記掛著人,麵上卻很少顯露出來。而且他是首輔,你是皇上,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想要你好,可又怕縱容了皇上,所以不免對你要嚴厲些。”

朱儆抬頭看了她一眼,疑惑:“這些話聽起來有些耳熟。……母後也跟我說過。”

琉璃咳嗽了聲:“是呀,你看,皇太後也跟我一樣的想法,而且範大人是、皇太後器重的人,也是先帝欽點的顧命大臣,他們兩位看好了的,一定不會差的,皇上您覺著呢?”

朱儆眨了眨眼,終於小聲說道:“我自然也這麼覺著,但是……”

“但是怎麼樣?”

“他……很凶。”

“凶?”

朱儆開始並沒回答,又過了會,才低聲道:“母後去後,他、他瘋了一樣,殺了好些……宮裡的人。還把朕身邊的人都換了,隻留下了趙添,朕沒了母後,身邊幾乎都沒有熟悉的人了。”

琉璃聽朱儆突然提起這件事,一愣之下,心頭隱隱作痛,也無法好好安慰他了。

琉璃也明白兒子的心思:對才失去母親的朱儆而言,本就極為孤苦無依了,若範垣一反常態的殺人,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殺到他的頭上?

一念至此,忙把兒子又抱緊了些。

雖然琉璃沒有說話,朱儆卻仿佛察覺到她關切憂慮的心意,便又繼續控訴般說道:“還有……上回他還要把圓兒也殺了。”

“圓兒?”琉璃疑惑。

朱儆道:“是趙添給朕的一隻小狗。”

琉璃啞然失笑,又問道:“為什麼起這樣的名字呀?”

朱儆道:“因為母後之前在宮外的時候,也有一隻叫圓兒的小狗。”

琉璃當然知道是這個原因,隻是聽朱儆親口說出來,仍覺著心裡悲欣交集,便低頭在朱儆的額角蹭了蹭。

卻又怕自己太過露了行跡,琉璃便問道:“範大人……為什麼要殺了圓兒?”

“因為……”朱儆有點不大好意思,這個卻是他犯錯在先,很不想讓琉璃知道真相,於是小聲嘀咕說:“也許他不喜歡我起的名字。”

琉璃的眼前,卻又出現當年不懂事的時候所畫的那兩個狗牌。

她不禁笑了笑:“那圓兒最後怎麼樣了?”

朱儆道:“幸而陳公公幫朕把它藏起來了。你要不要看看?可愛極了。”

琉璃忙道:“等皇上病好了再看不遲。”

朱儆自來不曾跟宮裡的人說這麼多心裡話,這時侯跟琉璃相對,母子兩人氣場相合,病中的朱儆更儼然把琉璃當做了“母後”般,所有不能說的話都跟琉璃都說了,一下子,好像壓在心中的大石陡然清空。

他的心病去了大半,加上太醫的藥得當,身上的病自然就好的更快了。

到了傍晚時候,人已經能吃能喝,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