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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每個孩子每個月吃幾斤糧食、幾塊肉、幾兩鹽,每個季度扯幾寸布做衣服,一筆一筆都記得很清楚。男童們也不怕宋小管事,一個個都說要好好學本事,這樣長大後才能有出路。

安、宋兩位小管事是夫妻,聽婓鶴的意思,女童院的安管事為人也不錯。

顏楚音小聲問:“如果慈孤院裡有孩子生病了,他們找哪位大夫來看?”

“太醫署的下署醫者。”婓鶴說。

本朝的太醫署分作上署和下署。上署負責給貴人們看病,下署則是給宮女太監們看病的。這說來又是開國皇帝的一個仁善之舉。不像前朝那樣,心腹大宮女還能蹭著主子的恩寵看看太醫,小宮女小太監生病了都隻能自己苦熬著。

不比上署的醫官們都有品級,下署醫者的地位並不高。也是顏楚音平時不關注這些,其實從太/祖皇帝那時候起,各地的慈孤院裡就有下署醫者常駐了。

“目前看來,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女童院的王小管事。”婓鶴從幫工護院那裡聽了不少故事,“聽說有個叫菊兒的女童,剛出生沒幾天就被丟到慈孤院了。王小管事看到菊兒時,菊兒已經被底下的人收拾好了,小身體裹在繈褓裡,她那時對菊兒還不錯,還細心地給菊兒喂奶。直到有一天,給菊兒換繈褓時,王管事發現她左腳竟然有六個趾頭,立馬變了臉色,再不敢貼身照顧菊兒了。”

現在菊兒已經八歲了,王小管事待她永遠比待彆的女童苛責。

慈孤院會教女童繡花等本事,明明菊兒學得有模有樣,雖不算頂尖,但在同齡人中算好的,可王管事的戒尺落在她身上的次數就是比落在彆人身上多。

王小管事常說,像菊兒這種生來不祥的人,隻有多經磨難才能洗去罪孽。

同為女童院的管事,王、安的關係還很差。隻因安小管事的丈夫是宋小管事,而宋小管事天天和一些殘疾的男童接觸,王小管事就覺得他們夫妻晦氣。

顏楚音忽然注意到一個問題:“難道女童院裡就沒有彆的殘疾的女童嗎?”

“如果沒有慈孤院,很多健康的女嬰都一生下來就被弄死了,何況是天生殘缺的呢?”一般往慈孤院送的,都是父母雖不想養但又有點不舍的。如果舍得,那肯定直接弄死了,根本不會往慈孤院送。殘疾女嬰肯定多有被弄死的。

“不應該這樣的。”顏楚音語氣低沉。

“隻要慈孤院還在,能救一個是一個。沒了慈孤院,她們才真叫徹底沒了活路。”婓鶴安慰顏楚音說,“咱們把事情查清楚了,也算是幫了她們好多人。”

顏楚音歎了一口氣:“當初拒絕收下春生的人十有八/九是王小管事。她這樣刻薄,雲管事怎麼也不管管!對了,還有牟羊妹妹那事……慈孤院裡負責收斂屍體的人是誰?一個孩子‘死’了,如果沒有屍體,收屍人肯定能發現不對。”

就算夭折的孩子不設墳塋不立碑,總要找個地方埋了吧?所以慈孤院裡肯定有一個人負責埋屍。這個人應該沒什麼地位,要是講究一些,他肯定還有一個過硬的命格,要不然不會被安排去做這麼晦氣的事。無論這個收屍人是被收買了,還是乾脆就是買賣孩童這條利益鏈上的重要一環,他那裡肯定有線索。

婓鶴眼睛一亮:“你這個辦法好!我這就去找人問問。”

第二十六章

這一問還真問出了一個關鍵人物。

慈孤院裡有個看庫房的婆子,因為不會說話,大家平日都叫她啞婆子。啞婆子在慈孤院已經待了很多很多年。據說,她命格極硬,幼年喪父喪母,青年喪夫喪子,後來按照族裡的意思過繼了一個繼子,結果好不容易把繼子拉扯大了,又給繼子討了媳婦,她就被繼子一家趕出了家門,隻能流落到慈孤院來。

啞婆的啞疾是天生的。到了慈孤院後,一直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大約是想要在慈孤院終老。因為她命格硬,身邊人多有嫌棄的,平日裡很少和她打交道。也因為這份命格,慈孤院裡如果有人病死了,遺體都是她幫忙收拾的。

時人不講究給孩子辦葬禮。十歲以下的孩子如果死了,基本上都是草席子一裹,找個偏僻地方埋了了事。埋了以後,土堆還要想辦法壓平,叫人看不出底下埋了人。因為過程非常簡單,啞婆子一個人就能把全套的喪事操持下來。

所以說,牟羊妹妹當年到底有沒有真的病死,啞婆子當年到底有沒有埋過她的屍體,隻要把啞婆子控製起來,確保她不說謊,就能從她口中問出答案。

問題在於啞婆子既不會說話,也不識字,審訊她是有難度的。

“我從廚房那邊問來的。”婓鶴又有了重大發現,“王小管事相當嫌棄啞婆子這個人,有幾次被人撞到她在訓斥啞婆子,語氣很凶。但有一次臨近過年的時候,啞婆僅有的一件棉襖被哪個缺德鬼弄得濕透,是王小管事拿了自己舊衣服給她……王小管事應該在偷偷接濟啞婆子,有時候還會給啞婆子送點肉菜。”

在慈孤院裡,王小管事的口碑並不好,訓孩子訓太狠了。她那戒尺是真往孩子身上打啊!啪啪啪的,聽著就疼。疼了吧,她還不許孩子哭出來。誰要是哭了,那就再多打三下。大家共事這麼多年,從沒人見過王小管事的笑模樣。

“彆人就不和啞婆接觸了嗎?安小管事?雲管事?”顏楚音追問道。

婓鶴搖搖頭。

“真沒有?”顏楚音問。

婓鶴說:“這個好查!啞婆單獨住在庫房那邊,和主院沒有牽連,誰要往庫房那邊走,一次兩次可能運氣很好沒被人撞見,但次數多了,肯定避不開所有人的視線。啞婆那個庫房存的主要是些陳年舊物,扔嘛不好扔,留著嘛用處又不大。隻偶爾救濟流民災民時會搬出來用用。大家和她打交道就更少了。”

再加上啞婆那個命格,很多人心裡都是忌諱的,沒事輕易不會去找她。

“怎麼感覺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王小管事?真相這麼簡單?”顏楚音納悶地說,“要不要找個機會去王小管事那裡翻一翻,看看有沒有買賣的賬本之類的……”現在就覺得王小管事可疑,但如果事情真的都是她做的,她和啞婆之間的關係應該捂得更嚴實些,怎會叫人發現她平日裡會特意給啞婆一些好處?

還是說王小管事覺得她做的那些事肯定不會被人發現,所以有恃無恐?

顏楚音做了一個凶狠的表情,比劃了一下偷人家賬本時的凶殘模樣。

婓鶴無語道:“咱們沒這個技術,翻了彆人的屋子會叫人瞧出不對來的。”

兩人正壓低聲音說著話,忽然頭頂傳來動靜。顏楚音嚇了一跳,立刻目光凶狠地抬頭看去。蔣陞利索地從屋頂上跳到旁邊的樹上,再從樹上跳下來,一邊打量婓鶴,一邊挑了挑眉說:“我不是有意偷聽的,這個地方是我先來的。”

不,就是有意的。

蔣陞是故意爬到這片屋頂上守著的。京城裡太無聊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玩的事。蔣陞心想,難怪這兩天總覺得這仨人不對勁,原來真的在查案子。

不等顏楚音說話,蔣陞又說:“翻屋子找證據?我會。”要不要和我合作?

連著好幾天都沒和顏楚音互換身體,沈昱一邊覺得這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一邊又想約顏楚音去郊外的福國寺走走。但小侯爺每天都得去慈孤院報到,這事隻能剩著。這天,沈昱午休時小憩了一下,再次醒來又在顏楚音身體裡了。

沈昱:“……”

沈昱揉了揉太陽%e7%a9%b4,耐著性子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空曠的大房子,屋子裡一條大通鋪,但通鋪上隻鋪了四床被子。沈昱明白了,這裡應該是慈孤院,他們收拾出了一間屋子給顏楚音等四個受罰的公子作為臨時休息的地方。

顏楚音他們晚上不住慈孤院,隻午間休息時稍微躺一躺。

屋子裡隻有婓鶴、曹錄和“顏楚音”,蔣陞不見蹤影。曹錄說:“你們猜我昨天回家路上遇見誰了?黃禦史有個兒子,都知道吧?他和沈昱一塊逛街呢!”

確有其事,沈昱昨日去書店買筆墨時遇見黃禦史的兒子了。那孩子年紀比顏楚音還要小一點,讀書卻很用功,心裡視沈昱為偶像。見到偶像怎麼辦?當然要抓住機會和他探討學問啊!沈昱不討厭那個少年,於是陪他聊了一會兒。

曹錄哼唧了一聲,對“顏楚音”說:“明知道黃禦史把咱們參了,沈昱還和他兒子結交呢……快長點心吧!上回在東留園,你要和沈昱做朋友,我就覺得不成。”顏楚音顧忌著黃家小姐的閨譽,沒有向曹錄他們透露黃禦史其實是自己人。於是在曹錄他們心裡,黃禦史依然是“壞人”,隻是這個壞人剛好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可以順利潛伏進孤兒院,但他們不會因此去感謝那個“壞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婓鶴大吃一驚:“什麼?快說清楚!我怎麼不知音奴竟和沈昱有了交情?”

“你問他!”曹錄指著“顏楚音”說。

婓鶴眼巴巴地看著“顏楚音”。

曹錄自覺有了同盟,語氣便張揚起來了:“你自己說,是我們好,還是沈昱好?哼,真不是我對沈昱有偏見,你是沒瞧見他和黃家人親熱的樣子……”

“你們好,你們是我的心愛摯友。”沈昱麵無表情地說。

曹錄高興極了:“那沈昱呢?”他盼著“顏楚音”能罵沈昱幾句。

小侯爺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敢愛敢恨。沈昱在心裡構想著小侯爺該有的表現,試圖學習他的模樣,歎道:“沈昱他恩將仇報、狼心狗肺、不是東西。”

曹錄:“……”

婓鶴:“……”

這罵得有點狠了,太狠了。

“也、也不至於。”曹錄嚇得慌忙坐起來,“不至於的,真不至於。”

第二十七章

這是顏楚音和沈昱第三次互穿,他後知後覺地有點害怕了。隻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身處太學!天呐,對於他來說,這和深入敵營有什麼差彆!

萬一等會兒冒出來一人,一上來就問:“沈兄,你覺得這詞寫得如何?”或者冒出來一師長,笑眯眯地說:“沈炎盛啊,老夫來考校一下你的功課。”再或者身為太學四公子之一的王清儀冒出來說:“沈炎盛,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這也太可怕了吧!

顏楚音嚇得一激靈。

咳,真不是顏楚音自己嚇自己。他腦補的那些場麵,除去王清儀那個絕對不會發生,敢不敢和我比一比這種話,顯然不是謙謙君子王公子能說出來的。但被同窗拉著品評佳作以及被師長拉著考校功課,這些真的很可能會發生啊!

有那麼一瞬間,顏楚音和上次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宮中的沈昱共情了!

如果可以的話,顏楚音現在也想找間空屋子把自己關起來,借口要跪佛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