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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去的,反正最終吃苦的都是老百姓。桑產業確實能賺錢,但錢又到不了百姓手裡!”

這話!

曹世子這話叫沈昱心裡暗自驚奇。他以前和曹世子這些人接觸極少,隻從彆人口中聽過他們今兒禍禍了這個,明兒又禍禍了那個,聽得最多的就是他們如何不學無術。但曹世子這番話真不像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可以說出來的。也許曹世子確實不太會做學問,四書五經讀得一塌糊塗,但他心裡分明存著見地!

曹世子衝著“顏楚音”擠眉弄眼的(其實是對著沈昱):“對吧,新樂!隻要官府不出台相關政策,民間自發的改稻為桑都是小規模的,而規模不大,百姓們多少還能賺到一點錢。一旦規模上去了,彆又是一場灃縣茶山案。我十二姑父當年差點死在灃縣。”

他又看向“沈昱”(其實是顏楚音),嫌棄地說:“你該不會連這一點都沒有想到吧?”

灃縣茶山案發生在十幾年前,當地水質特殊,某些茶農經過幾輩的努力培育出一種新型茶葉,能在彆地賣出天價。縣內一豪富見茶農賺錢了,強行以低價收購茶農手裡的茶樹,把茶農逼得無路可走、家破人亡。前一任縣令被豪富收買,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期結束後,查代容被調過去當新一任縣令。

查縣令不願與當地豪富同流合汙,一心要為茶農討回公道,結果反被豪富勾結知州汙蔑他貪贓枉法,將他抓捕入獄。查代容的新婚妻子是定國公府的庶女,也就是曹世子的十二姑姑。她洞悉了夫君的危險,早早寫了一封信快馬送到娘家。雖然她的娘家人看上去都沒什麼出息,但身為國公至少可以自由遞奏折見皇上啊。就為了這麼一個縣令妹夫,定國公跑去宮裡抱著皇帝哭訴了。皇帝趕緊命人查明真相,還了查代容清白,處置了豪富和知州,又安撫了茶農。

對於京城中的人來說,這種地方上的小案子其實沒引起多大的重視,隻是覺得定國公挺小家子氣的,為了一個縣令妹夫去驚動聖上,就隻有沒臉沒皮的定國公能做出來。在很多達官顯貴看來,但凡定國公本人不那麼窩囊,稍微有一點本事,能在朝中經營出一點點勢力,都不至於連個縣令妹夫都護不住啊!

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估計除了當事人,已經沒幾個人記得灃縣茶山案。但曹胖子肯定是上心了,因為他的十二姑姑每年都會給娘家送上一堆年禮,準備的都是那種不怎麼貴但真的很有心的東西,曹胖子因此很喜歡十二姑姑一家。

“天底下,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曹胖子搖頭擺腦地說,“改稻還桑之後,就像那些茶農會失去茶樹一樣,江南的百姓說不得要失去他們手裡的田地。”

這話正和了沈昱的心思!

顏楚音十分敬重他的皇帝舅舅,便很痛恨貪官汙吏,聞言罵道:“都怪那些官員不作為,多少為國為民的好政策布置下去,等施行時全都變了樣子!”

曹世子先沉默再憤慨:“我現在相信新樂和你是認識的了。你這話說得就很像新樂。”他忍不住抱怨,“真不夠意思,新樂竟然瞞著我和外人有了交情。”

“外人”沈昱默不作聲地低頭喝茶,心裡卻說:我現在可不是外人,說出來嚇死你,小侯爺沒幫你洗過澡吧?他幫我的身體洗過澡!這樣夠不夠親密的?

忽然,沈昱喝茶的動作一頓。

等等,我在想些什麼?這根本不像是我會說出來的話啊!

“肯定是聽小侯爺說了太多的不正經話,我也跟著不正經起來了。”沈昱在心裡對自己說。其實這也挺有趣的,不是嗎?小侯爺不正經的樣子很是鮮活。

這邊,施鉞和鄔明集結了二十幾個學子朝四宜院走來。

四宜院是東留園中唯一不對外租賃的院子,他們走到門邊,就被定國公府的下人攔住了。鄔明主動上前表明來意。施鉞則默不作聲地看著高高的圍牆。

他想,初代定國公是泥腿子,雖然在戰場上勇猛無比,因著戰功被封為國公,但據說連字都認不了幾個,泥腿子的後代果然扶不起來啊,就算頭上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後人依然落魄得要租賣祖產了。由此可見,人的出身很重要。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就算好運爬上高位,他的子孫也會跌落下來。

這般想著,施鉞心裡忽然就起了波瀾,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知的驕傲。

施鉞努力將這些激蕩的情緒按壓下去,轉而看向守門的小廝。要是小廝不給進,那說明老鼠世子果然沒乾什麼好事,到時候他就煽動大家一起闖進去。

萬萬沒想到,他們一行人很快就被迎了進去。

更沒想到的是,新樂侯也在場。

施鉞心裡一跳,冒出一身冷汗。

曹世子因為《三字經》那事生出來的氣還沒有完全發散出去,這會兒打量著二十多個太學學子,陰陽怪氣地說:“我不過是留沈昱略坐一坐,你們就集結了這麼一幫人找過來……看樣子你們太學的人很喜歡以多欺少啊!嘖嘖。”

鄔明等人:“……”

以多欺少?你這完全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句不謙虛的話,我們中隨便找一個人出來,學識都能吊打你。

曹世子擺擺手說:“算了,本世子不和你們計較了,正好我和沈昱也聊完了,你們把他領回去吧!”趕緊的,快點把他領走,不能讓他插足我和新樂。

“彆!”沈昱和顏楚音異口同聲地說,“我/他要留下來。”

鄔明等人:“……”

曹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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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子:一代新人換舊人了,是不是?

第六章

沈昱到底還是被留在了四宜院。

新樂侯說了,沈昱先前與曹世子探討了學問,現在該輪到他了。他想見識見識太學四公子之首的風采。彆管眾人聽了這話以後心裡信不信,反正麵上都是信的,相信新樂侯把沈昱留下來沒有彆的什麼意思,真的是為了探討學問。

顏楚音的身份擺在那裡。

他是長公主與平國公的嫡長子,是皇帝親封的新樂侯,這樣的身份是在場所有人都得罪不起的!如果他正在折辱沈昱被鄔明等書生撞見了,那這些書生可能會憑著書生意氣和一腔熱血上前阻止。但顏楚音沒有,他很有禮貌地把沈昱留了下來,沈昱本人也沒有反對,大家就沒有立場去質疑新樂侯的安排了。

鄔明幾個被請了出去。

施鉞落在最後,整個人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似乎有意避開大家的視線。

莫不是心虛了吧?顏楚音在心裡冷笑,心性如此軟弱,還敢算計彆人?他忽然開口叫住施鉞。正在往外走的鄔明聞言也慢下了腳步,和其他人錯開了。

顏楚音喊的是“施鉞”,其實喊錯了,因為他現在待在沈昱身體裡,而沈昱平時都稱呼施鉞的字,不會直接叫他名字。顏楚音哪知道施鉞字什麼號什麼!

施鉞越發緊張。一瞬間又激出不少冷汗,手心裡一片濕滑。

沈昱也朝顏楚音看過來,盯著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爺看看他打算做什麼。如果小侯爺想要當場暴打施鉞,他肯定要想辦法攔一攔,幫忙遮掩過去。

彆到時候傳出他沈昱失心瘋了的流言!

那顏楚音打算做什麼?他衝施鉞笑了笑:“施鉞,上回你與我說曹世子在國子監小考前盜了題目,又用銀子收買你,讓你幫他寫一份答案……我今日幫你問過了,曹世子指天發誓,他絕對沒有做過這事,許是彆人打著他的名義故意哄騙你。無論如何,你畢竟誤會了曹世子……這樣,你向世子道個歉吧!”↘思↘兔↘在↘線↘閱↘讀↘

曹胖子根本沒覺出“沈昱”在胡說八道,聽了前半句話就大聲反駁起來:“他胡說,我什麼時候盜題目了?小爺我每次都直接交白卷,用得著盜題目嗎!”

沈昱:“……”

交白卷很光榮嗎?為什麼世子你的語氣中透著一股驕傲?

顏楚音笑眯眯地盯著施鉞,眼睛深處藏著譏諷。剛剛那些話確實是他臨時胡謅的,可不僅曹世子信了,連正經讀書人鄔明都信了,臉上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如此,就說沈昱怎麼會和曹世子有了聯係,原來是為了施鉞!

對此,施鉞敢否認嗎?他不敢。

雖然施鉞是個聰明人,曆次小考大考,成績都能在太學中排前列,但從他算計沈昱這件事可以看出,這不過是一個有著很多小聰明的“聰明人”而已。

顏楚音在用“沈昱”的身份和施鉞對話,施鉞會想,看樣子沈昱已經猜到是我在算計他了,但他手裡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於是隻能用這種方式警告我。我若是不認錯,瞧著曹世子這一副生氣樣子,隻怕沒法全須全尾地離開東留園。

嗬,清高如沈昱,竟然也會躲在曹世子身後狐假虎威了!

他看不起沈昱!施鉞忍下內心的屈辱,訥訥地向曹世子道歉。

曹世子還是不高興,男孩子的清白那麼寶貴,這個叫施鉞的家夥竟然信口開河、壞了他的清譽!他沒好氣地說:“看在沈公子的麵子上,沒有下次了。”

顏楚音遞給沈昱一個得意的眼神。瞧見沒有,小爺從來不記仇,因為小爺都當場報了!這姓施的狗輩竟然敢在東留園鬨事,我非要他向胖子道歉不可。

既羞又憤地離開四宜院後,施鉞覺得鄔明一直在偷偷看他。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曹世子那種紈絝不討讀書人喜歡,但施鉞沒有搞清楚真相就汙蔑彆人考試作弊,這種行為要麼蠢要麼壞,不是君子所為,同樣叫人看不起。

但其實鄔明真沒有看施鉞不起,作為好朋友,他隻是在擔心施鉞。

一切都是施鉞自己想太多了!

其他人都走了,曹世子也該走了。被人過河拆橋地從房間裡“趕”出來後,曹世子攔住雙壽問:“你主子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對,怎麼好端端就和沈昱那樣的人有了交情?”“那樣”在此處也不是什麼貶義詞,是指專心讀書、在大家眼中前途無量的意思。曹世子真說不出“專心讀書”這種話,一說就覺得渾身彆扭。

雙壽心想,這我哪裡知道啊!

但作為小侯爺的貼身小廝,小侯爺身邊最最得用的侍從,他又不能露怯,笑道:“小侯爺的事,小的哪裡知道呢。”裝出一副其實我什麼都知道,但出於忠心,就算你是小侯爺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依然不能說的口風嚴密的樣子。

曹世子伸出手指點了點雙壽的鼻子:“你個小滑頭!”

屋子裡隻剩下顏楚音和沈昱兩個。顏楚音心裡一直記著一件事,現在沒有彆人了,他裝作不經意地問:“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比我大了三歲,可是?”

還以為要問什麼呢!沒想到是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問題。沈昱點頭說是。

顏楚音今年十四,沈昱十七了,確實是大了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