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頁(1 / 1)

她從瑤光來 伊人睽睽 4235 字 6個月前

在這時,他忽然想要大哭,想要說儘自己的委屈:“春姨,我想帶她回來見你。”

“可是她不在了。”

“我覺得、我覺得……我的一生,都看不到希望了。”

“春姨,她怎麼能那麼殘忍?怎麼能隻顧她的江湖,不管我的死活呢?”

“春姨……”

婦人眼中淚落,抱著這個趴在自己懷裡哽咽的孩子。她安慰他,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她一心關愛的孩子,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

冰窟中,火把照亮黑暗。

謝微立在冰台前,舉著火把,與冰台上盤腿而坐的少女對望。許久,那少女相貌的姑娘睜開了眼。

謝微淡聲:“你已經醒來了啊。”

他略微嘲諷地笑了一下:“去吧,你終得償所願。”

“江湖是你的了,女瑤。”

☆、第97章 2

真陽派後山某普通弟子不得入的地下冰窟, 冰雪凝成鋒刃, 寒風凜冽自四方襲來。這座地下冰窟, 經過長年累月的布置,已成為一座天然運轉的“冰洞”。因寒風冷氣無時無刻不在灌體,在此的人, 都不得不運行全身功力去抵抗寒氣。若在此練武,事半功倍。

這個地方, 被真陽派經營了百餘年, 向來是門派用來獎勵精英弟子的。四年前真陽派聯合中原其他三派攻打落雁山, 真陽派從落雁山取得斬教教主宮舍才有的碧綠冰玉床。真陽派將碧綠冰玉床安置在冰窟中,此床和此環境兩相夾擊, 使得弟子習武功力增長更快。

幾年前, 雁北程少主留在真陽派養傷,未嘗不是因為此冰窟與冰玉床的緣故——此地與雁北環境類似, 對程少主的功法助益更大。

然三年前, 四大門派與魔教的大戰敗北後, 真陽派封了這座冰窟,再不把此地當做給門派弟子的獎勵。

真陽派的弟子們曾經不解, 若他們今日看到此冰窟中坐在寒冰後的女子,便知門派為什麼封了冰窟不許弟子進來了——坐在碧綠冰玉床上養傷的女子, 正是在江湖上已經失蹤三年、人人皆以為她死了的女瑤。

她在這裡躺了三年, 借助此地環境和冰玉床對《淬陽訣》天然的修複功能療傷。外界無人知道。

近日, 謝微來看她時, 已覺得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呼吸漸漸灼熱了起來, 便知她即將蘇醒了。今日舉火把下來冰窟,站在冰床一丈外,與盤腿坐在床上的女子四目相對,謝微並不意外。

看著這位姑娘,他舉火把的手顫唞,微微恍神——

子夜冰雪一樣幽深清亮的眼,舜華般的相貌。麵頰瘦小,膚色玉白,散發盤腿而坐,沉著冷靜。

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副少女身量,少女樣貌。她的少女麵容極具欺騙性,讓人覺得她稚嫩可欺,嬌憨俏美。

然謝微早已知道,女瑤非但不“稚嫩青澀”,她還心狠手辣,心機深重。他與她相識的數年,自他倆認識開始,女瑤不斷刷新著他對她的認知,一次次傷他的心。而今,他對她已無一絲指望。

二人對望,半晌,女瑤聲音沙啞地先開了口:“多謝你救命之恩。若有所求,我儘力回報。”

謝微唇揚,笑得諷刺:“我對你的所求,不過是你回去說說服程勿,讓他答應武林盟主的事。你看,對你還是有好處的。你不就是想捧他,將他捧得至高無上麼?”

睡了三年,女瑤對江湖上的事自然不知。但即便不知,她當年赴死前就%e8%83%b8有丘壑,一切都照著她的預計在走。謝微說“武林盟主”,女瑤不置一詞,就理解他在說什麼了。

謝微的目色更暗了:果然,連這個她也想到了。

她早知道大戰之後正道式微,朝廷必將趁虛而入。若與朝廷相抗,正道和魔門必然聯手,武林盟的盟主人選必然從魔門出。而魔門的人物,女瑤當日選擇讓玉寒長老將一身功力傳給程勿時,她就為程勿安排好了這條路。

她喜歡的,她就是要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捧。

女瑤垂下眼:“除此事,我還可答應你其他要求。我女瑤的性命,自然值得你提任何要求。”

謝微:“我無要求,這個條件留著日後有機會便用吧。你日後將四大門派弟子看做你自己的下屬,不對正道和魔門有偏見,我已沒什麼奢求。魔教教主的人情,還是欠著為好。”

女瑤頷首,依然是淡著臉,沉著無比。

她忽而看身下的床:“這碧綠冰玉床……”

謝微淡聲:“碧綠冰玉床是你斬教的,日後你們過來取吧。”

如此二人說了幾句話,就無話可說。謝微眼簾垂落,不怎麼看女瑤。他昔年對女瑤的一腔愛慕之情,早已在見識到她的真麵目後消磨得乾乾淨淨。他心中悲涼,想他少年時期,到底歡喜錯了人。那些不甘、不服……在當日見到滿身鮮血的女瑤時,就慢慢的,從他身上退走了。

四大門派當年攻打小玉樓山,他心係女瑤,還去求了蔣聲。他和蔣聲聯手把四大門派攻山的消息早早傳出去,就望女瑤不要來小玉樓山了,望女瑤不要死。他認為他已經做得足夠多了,事後他帶著內傷極重的兄長離開小玉樓後,他看著安靜婉約的嫂嫂等在山門前時……他心中後悔羞愧,想若非是他提前泄了消息,兄長不至傷重至此。

謝夫人安慰他:“不怪你,這是你兄長的選擇。他早不想真陽派鋒芒太露,早想找機會封山,韜光養晦了。”

然而嫂嫂不怪他,謝微自己卻無法原諒自己。尤其是、尤其是……他兄長傷成那個樣子,他在小玉樓山下遇到即將瀕死的女瑤時,還是沒忍住帶走她,願意救她。雖然從那個時候起,他心裡對女瑤的愛意,就很淡了。

想來一切皆是女瑤的算計,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二人無話可說,女瑤既已醒來,也不願在此地多留。三年時間,為了能夠醒來,謝微幫她廢掉了她的一身武功。三年來,她日夜修補著自己的筋脈,將昔日的隱患全從體內排出去。破而後立,重新修煉《淬陽訣》。武功從頭開始,比被當日《淬陽訣》遺留的隱患問題害死,不知好了多少。女瑤更是心情愉快:廢掉一身武功,雖然武功差一點,但是性命保住了,甚好。

而程勿……

想到程勿,女瑤意識微微遲滯。她的心向上揚起,有一絲迫不及待的心情流出……她睡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她的小勿現今是什麼樣子。她得快些趕回去才是……

女瑤跟謝微打了聲招呼,便下地準備離開這裡。謝微不阻攔她,望著她的背影,到她踩上冰階時,謝微到底沒忍住,問出來:“你對我真的就這麼殘忍麼?”

女瑤後背一僵,她慢慢回眸,向下方立在冰天雪地中的青年看去。她眸中閃過幾絲微弱的情緒,然後很快收斂。她平靜問:“何出此話?”

謝微斂目輕聲:“三年了,我已經想明白。那場大戰不光讓你元氣大傷,你最大的問題,是你體內那股暴虐的真氣,讓你求生不得。你一直記得碧綠冰玉床被真陽派拿走了,你也早盯著我們門派的地下冰窟。你選擇跳崖,而不死在程勿麵前,是怕他承受不住。”

“你那時也無保障,不敢說你一定會活下去。但是如果你在程勿那裡,知道你想借用我們真陽派的地方,程勿一定會無條件地來求我們……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以魔門十二門的投降為代價。他到底不是魔門人,他不在乎那些,然而你在乎。你不肯把你的東西拱手相讓,你還覬覦著我們的東西……然後你想起了我。”

謝微自嘲地想:“你想起我深深愛慕你,對你求而不得。愛人的心,誰先心動誰認輸。你渾身是血地倒在我麵前,我做不到放著你去死。與其讓程勿來求我,不如你直接找上我,讓我帶你走。你利用我對你的愛慕,如願來到了真陽派……然後在三年後,如願醒了過來。”~思~兔~在~線~閱~讀~

女瑤目光輕輕閃爍一下,低聲:“那時我並不保證我能活下去……我不得不鋌而走險。小勿那孩子你不知道……他能承受住我死,但一定承受不住我死在他麵前。他會瘋了的。為了他,為了我自己,我隻能利用你了。”

“謝微,我很抱歉。”

謝微幽聲:“不止如此吧?你不在程勿麵前死,一方麵是怕程公子承受不住,另一方麵是怕斷了他的念想,從此後他忘了你,和彆的女人成親生子吧?你這般自私的女人,你視程公子為你的所有物,你根本不允許他離開你。哪怕你死……你也要選一種讓他念念不忘的方式。見不到你的屍體,他就不會死心,就會一直找……你就可以一直吊著他。你醒過來了,可以和他再續前緣;你死了,他也渾渾噩噩忘不掉你。”

女瑤搖了搖頭,道:“不。我對小勿沒那麼殘忍,我雖然心狠,但還沒有你想的那麼卑鄙。我隻是單純的不想他太難過而已。”

女瑤忽然一頓,唇微微翹了一下,望謝微:“真好,謝公子。你終於開始以最大的惡意揣摩我,當是說你對我的心思,已經徹底沒了。恭喜你。”

謝微肩膀輕顫了一下,唇微發白。原來連這個都被女瑤算計了……她就是要斷他的情絲。這樣想來,她似乎對他,也是有情的。

謝微輕聲:“你到底愛他。”

“你把所有的好都給了他,就把狠心留給了我……我確實對你失望至極。”

“那麼女瑤,日後,但願我再不用遇到你了。”

【心裡若是有一個魔教妖女,那妖女還非常的有本事,殺人放火不費吹灰之力,那你該多慘。】

他確實已經很慘了……

……

除夕之時,風雪載途,程勿拒絕了春姨的挽留,離開了雁北。他踩在三尺厚的雪地上,行走如風飄過,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一點腳印。身後燈火通明的古宅、半空上綻放的煙火,全都離他遠去。

背後的春姨聲聲淒然:“小勿、小勿……”

也被他丟在身後。

程勿沉默地走在雪地中,任冰雪覆上眼睫,眼前視線模糊,看得天地皆是一片黑灰色。程家隻有春姨希望他留下,少主程淮心情複雜欲言又止,其他長輩和同輩人則當沒看見他。他這個出身不好的人如今變得這麼強大,程家不廢了他已經仁慈,程勿從不曾奢望他們會像對程淮一樣對自己。

那些歡聲笑語、噓寒問暖不屬於他。

那個家不是他的。但是程勿望著灰蒙蒙的天際,看著空中漫飛的雪,他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裡。

即便在落雁山待了三年,即便為斬教做了那麼多事,程勿依然沒有歸屬感。那是白落櫻、金使他們的家……依然不是他的。沒有人等他,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家。

除夕之夜、新春之日、元宵之晚,程勿一身灰撲撲的,一直在路上走。他從一家家人間燈火外路過,他沉默地走在罕無人煙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