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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瑤光來 伊人睽睽 4276 字 6個月前

、山路上。從雁北到西林落雁山,等元宵節過,程勿才回到了山上。

風塵仆仆,程勿將將坐一會兒,白落櫻就敲門求見。白聖女和高大的夜神大人一同來見他,白落櫻的麵容如霞,眨著明亮眼睛,欣喜地跟程勿說:“你回來了!太好了,我一直怕你不再回來了。”

程勿微微笑了一下,聲音涼涼的:“我又沒地去,馬上又到女瑤的忌日了,我當然會回來了。”

不知為何,白落櫻他們總是憂心忡忡,覺得程勿遲早會離開。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任何人看到程勿安靜立在山上看風雪的樣子,都覺得他不屬於這裡。

聽到“女瑤”,白落櫻目中輕微暗了一下。她勉強打起精神,道:“其實是這樣,我這兩日就要和張茂成親了……你若是還不回來,我也會讓你去找你。我們都希望你在。”

程勿怔了一下,看向白落櫻身後的張茂。夜神輕輕點了下頭。

見他不吭氣,白落櫻急促道:“我並不是故意挑這個時候,我已經把日子提前了……我不是觸你黴頭。是我發現我有孕了,再拖就找不到吉日了。我並不是故意的!”

程勿再愣了一下,才明白白落櫻為何而道歉。因再過十天左右,就是女瑤的忌日。白落櫻選在這時候成親,離女瑤的忌日那麼近……她怕程勿多想,怕惹得程勿傷心。

程勿笑了一下:“沒什麼,我不忌諱這個。”

“女瑤也不忌諱這個。如果她還活著,她會很高興看到你成親的。”

白落櫻俯眼,漂亮的眼睛認真地看著程勿。見程勿麵色淡淡,果然沒有一絲難過或慍色,她才微微鬆口氣。踟躕半天,她輕聲:“小勿,謝謝你啊。”

“那我也有一事相商。”程勿說。

白落櫻當即:“什麼?隻要你說,我一定辦到!”

程勿道:“也沒什麼,就是我已經補全了《淬陽訣》,魔門和斬教的事務都步入正軌。我覺得我可以放下擔子歇一歇了……這幾年,你們也知道我心情不佳,我想離開這裡,四處雲遊。這兩日,我把手上斬教的事務過給你,之後我就能放心走了。”

白落櫻怔忡看他半晌,青年秀麗如水,沉靜似水,他幽幽涼涼的……白落櫻心頭湧上一陣難過,答應了下來。程勿這樣子,很多時候,白落櫻都想說讓他忘了女瑤吧,縱是女瑤才是白落櫻的親人,然程勿這樣子……

張茂握住了白落櫻的手,無聲地安慰她。

……

聖女大人的成親,在斬教是一等一的大事。婚事辦得十分熱鬨,程勿出席了,五使十二影皆出席,魔門十二派全來觀禮,朝廷也派人送來賀禮。就連中原武林,都來了不少觀禮恭喜的人。

當夜眾人喝得酩酊大醉。

程勿坐在席上,被金使大人抱著酒壇子勸酒。金使龍閉月喝多了酒,又哭又笑,拽著程勿不放。另一邊,十二影之一的秦霜河目光不斷往這裡掃來,鄙夷地將金使看了一眼又一眼。秦霜河身邊坐著乖巧的小阿照,小阿照白白胖胖,煞是可愛,烏靈的眼珠子盯著不遠處的金使。小阿照幾次想跑過來,被他娘一掌拍在腦袋上按了下去。

程勿武功高強,清晰聽得秦霜河的聲音:“給我乖乖坐著!不許叫那個人‘爹’!”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崽子,娘我把你養這麼大,我說不讓你認爹,你就不能認!”

阿照小聲抱怨:“娘啊,你們不要吵了嘛。”

秦霜河拍桌子拍得極響:“不是吵!我和他勢不兩立!根本不是一路人,彆想把我和那個死男人綁在一起。”

而近處,龍閉月拉著程勿的胳膊,哭哭笑笑地抱怨:“那個死女人,防賊一樣防著我……阿照是我兒子啊。大家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天天拿下巴看我……艸,有沒有下屬的自覺啊?”

“要不是為了阿照,老子早一巴掌拍死她了。”

程勿靜靜的,說:“真好。”

金使恍惚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大著舌頭瞪眼睛:“好什麼好?老子這麼慘,你還說好?小勿你有沒有良心啊?”

程勿慢慢道:“你們都過得真好。”

金使:“……”

程勿坐在酒席間,看著觥籌交錯,看著人人歡顏。白落櫻和張茂修成正果,金使和秦霜河打打鬨鬨,小玉樓的徒弟三人神采飛揚……燈紅酒綠,綠蟻新醅。所有人都過得很好,隻有他過得不好;所有人都在笑,隻有他笑不出來。

等白落櫻和張茂入洞房後,程勿就離開了這裡。之後幾天,不過是把斬教的事務交代出去。他把一項項權利交出去,斬教皆有些低迷,知道程勿要走了。程勿為人很冷淡,然他不發脾氣,他處理斬教事務的時候,斬教教徒覺得他真是一個好人。程勿從不像女瑤那樣脾氣詭譎,說翻臉就翻臉。跟程勿幾年,發現這個人好像是沒有脾氣的,再大的事,他都不冷不熱……斬教教徒有些可惜這麼好的人要走了。

女瑤忌日那日,斬教上下轟轟烈烈地祭奠教主,叩拜教主。

程勿放眼望去,除了白落櫻等少數幾人,大部分斬教教徒,臉上的哀傷都很淡了。時間是感情的敵人,曾經多麼崇拜女瑤,女瑤一離開他們就慌神。但現在程勿在,他們對曾經的女瑤教主就沒那麼懷念了。

程勿低下了眼。

當晚黑夜無聲,繁星燦爛。銀河彼岸,群星儘頭,塵埃在蒼穹下橫貫遊過。

程勿徘徊於自己的院中。

他將“愛妻女瑤”的牌位擺在院正中的桌案上,將九轉伏神鞭放在了牌位旁邊。他目光幽幽地看著這座牌位,透過這個牌位,好像能看到當年女瑤的一顰一笑。記憶回到以前女瑤逼他習武的時候,回到落雁山上,最後流連忘返於中州小玉樓山上。

她像是一個瑰麗的夢,闖入他的世界。時日尚短,她就又離開了。

程勿想到女瑤曾經鼓勵他的話:“要滿懷希望,無論我如何摧殘你。”

而今,立在星河下,程勿輕聲,喃喃自語:“……我沒有希望了。”

再想到那時候女瑤與他並肩站在夕陽下說:“人生路上,最難的不是看得到的眼前的成功或失敗,而是煎熬,漫長的,看不到未來的煎熬。”

女瑤說,人生一直很苦,人生要不斷地熬。

她曾經用這樣的話鼓勵他,讓他好好習武,讓他不要放棄,讓他有朝一日能站在她身邊。而今風清星明之夜,程勿再想到這話,開始明白人生的煎熬何其殘酷。

他至今尚未及冠,在他之後漫長的人生中,少年時期不過一年的愛戀哪怕深入骨髓,也終有一日會忘掉。

他太年輕了。

煎熬那麼漫長,又看不到前方的路在哪裡。程勿忽然想,其實人生就是追求什麼,走向什麼吧。想要什麼,就不斷地向前走,去得到它。人生每一條路,都是之前的點點痕跡所組成的。條條大道形成一種平衡,人總是要跟著自己的心走。

求仁得仁,這就是人生吧。

而他求的什麼,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星夜下,滿空明耀,院中青年白袍掀飛,秀麗寧靜,似謫仙人一般。他忽而低頭,唇角露出一絲笑,然後手按在了腰間原本隻是裝飾性作用的劍上。“刷——”寒光清冽,他拔劍而出,三尺秋霜照亮明目。

他開始覺得煎熬,他想要為他所求的付出任何代價。

同一句話,同一個人,曾經帶他走向絢爛朝霞;而今同一句話,還是那個人,卻將他推入深淵。

他不想活了。

這就是他所求的——

橫劍在頸,自刎而死。

程勿不過二十歲的生命,將戛然而止。從此後,漫漫人生,他再不用苦苦尋覓,無望煎熬。

鮮血迸出,電光明耀,群星流轉。

突然間,風大吹,滿園花紛紛然灑落。靜謐夜中,院中大門被從外推開,女子撲過來,指風點向他手裡的冷劍。她那熟悉卻遙遠的聲音直摧心魂:“程勿——!”┅思┅兔┅在┅線┅閱┅讀┅

迷霧重重,深淵無底,不斷墜落的靈魂仰頭,睜開了眼。

☆、第98章 2

夜光星辰在眼前轉動, 星海下,思念的愛人從天而降。她從瑤光落下, 張開手臂擁抱住他。清亮的眼睛, 如玉的麵孔, 她緊緊地抱住他, 雙目殷切地望他, 讓他仰著臉, 感覺到她的溫度。

她的嘴一張一合,急切地說著什麼。

程勿失神地看著她,他跪坐在地,手裡沾著血的橫劍被她劈手奪去。她的手快速地點住他的幾處大%e7%a9%b4,手捂住他的脖頸。程勿盯著她, 目不轉睛,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她宛如少女、不曾變化的麵容。

女瑤怒吼:“來人!都給我來人!程勿都要自刎了,你們竟沒有一個人知道麼?”

她萬萬想不到回來落雁山,原本是算著她“死”的那日日期回來, 想給大家一個驚喜。驚喜還沒到,程勿先嚇得她渾身血液冰冷。她一下奪去他手裡的劍,抱住他。她現在的武功重頭開始, 她無法接住程勿的重量, 竟跟著他一同坐倒在地。女瑤點了他的%e7%a9%b4道, 讓他流血速度變慢。她的手捂住他脖頸, 心裡慌亂, 甚至不敢看。

不敢看隻是割破了皮肉, 還是把動脈直接刺破了。

他脖頸的血從她指縫間滲出,女瑤雙目發紅,又駭又氣,還格外心疼。她咬牙切齒:“程勿!你這個死孩子!”

竟這麼嚇她。

程勿呆望著她,眼睛遲鈍地動了一下,他反握住她的手,茫然的,喃喃道:“女瑤?”

女瑤怒:“對,是我……人呢,來人!”她口中出嘯聲,清亮無比刺破天際。

然後她看到程勿眼中快速聚滿淚水,水光盈盈,又清又烏,落滿眸心。他的眼淚刷地掉落,但並沒有多少傷心的意思。他的眼淚才落在頰畔上,女瑤就看他的唇角翹了起來,露出一個笑容。

輕快的,開懷的。

女瑤更擔心了:“小勿,你怎麼了?你彆嚇我……你把自己弄傻了?”

程勿一邊眼中流淚,一邊輕聲笑。他滿足十分的:“真好。原來死的時候就可以見到你,你一定是來接我的。我一直怕你下了地獄的話,我找不到你。早知道的話……我早就來尋你了。”

女瑤:“……”

她瞠目結舌。

然後大罵:“胡說八道!誰是來接你的,誰是下地獄的?就你高潔無辜,死後不用下地獄?呸呸呸……我才沒死!你也不會似。現在的小孩子,年紀這麼輕,就要為情而死,感情經驗如此豐富?”

“你要氣死我麼?我怎麼教你的?我教你那麼久,給你那麼多東西,是讓你去尋死麼?你怎麼這麼沒出息?我尚且一直不放棄希望,你倒是坦坦蕩蕩,乾乾淨淨,說不惜命就不惜。程勿你這個小混蛋!”

若不是騰不出手,女瑤直接就揍他了,打他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