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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耳邊回蕩,萬柳趴在冰涼的地上,心中竟然奇異般的寧靜。

她起身肅立,看著佛壇上騎著狻猊的文殊菩薩,再次磕了幾個等身長頭。

一願所有的家人們都平安喜樂。

二願這世不糾結於過往,不困囿於現在,不執著於將來。

三願來世能得真正的自由隨心。

她站起身,雙腿顫悠了一下,康熙站在旁邊,視線隨著她的拜祭起伏,神情晦暗不明。

見她一動,他的手指跟著動了動,又很快卷曲起來緊握成拳,掩進了袖子中。

萬柳極力穩住不倒,躬身雙手接過紮薩克大喇嘛遞過來的香,插進香爐裡,再次施禮答謝。

他們上完香,紮薩克大喇嘛便伺候著康熙走出了大雄寶殿,萬柳則留下來聽經。

等到康熙他們再次出現,全山的喇嘛們又戴著各種麵具,念著經跳著金剛舞,在殿外廣場上鎮魔。

儀式結束,康熙親筆潑墨揮毫,禦賜“五台靈境”幾個大字,賜給了廟裡黃金,綿等,下令紮薩克大喇嘛賑濟山下貧苦百姓。

一番忙碌下來,已到了半上午,稍作歇息,用了茶水點心之後,禦駕便啟程趕著下山。

萬柳看著腳下的一百零八級台階,深深吸了口氣,接過讓張富找來的木棍做拐杖,側著身子拄著杖,與秋月互相攙扶,一步步往下挪動。

她很想罵自己烏鴉嘴,昨天還跟康熙說下山慘,現在真正應驗了,才發覺一點都不美好。

她小腿根本難以彎曲,像是木頭般不受控製,隻能直直往下挪動,走一步還顫唞一下,好像是在跳僵屍舞。

張富像是老母雞般,紮著手要護住他們,饒是萬柳愁腸百結,還是笑了出來:“你走你自己的吧,這樣跳來跳去,看得人眼花。”

張富嘿嘿笑,說道:“主子,奴才以前在禦膳房經常扛豬肉,力氣大得很,主子儘管放心,若是不小心摔了,奴才一定能接住主子,不讓主子滾下去。”

萬柳無語,仰頭看著像是在頭頂漂浮的雲層,唉,算了。若是現在有個俏侍衛把她當豬肉一樣扛下去,她也是願意的。

康熙走在前麵,蹭蹭蹭下了台階,眺望著霧蒙蒙陰沉的天空,山風呼嘯,衣袍鼓起獵獵作響。

他背著手停下來聆聽,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與腳步聲,終於忍不住回頭看去,見石階上顫悠悠的身影,左搖右晃跟得很是辛苦。

他腿動了動,又強行止住了,沉%e5%90%9f之後吩咐了梁九功幾句,他忙應下去傳了話。

萬柳站在半途中,數著隻下了一半的石階,拄著杖歇息了一下,又看著前麵被侍衛擁簇的康熙,歎道:“秋月啊,你也去找跟木棍吧。咱們得加快些,不然天黑下來,山道難行,晚上被扔在荒郊野外就不好了。”

秋月目露擔憂,勉強笑著安慰她道:“主子真是愛說笑,咱們哪能被留下來。奴才沒事,還有些力氣,你就靠著奴才,仔細著腳下,可彆摔了。”

萬柳笑著道:“還是算了吧,摔在一起就不妙了,你走自己的,我小心點兒就沒事。”

秋月遲疑了半晌,低聲道:“主子,昨天皇上還好好的,親自帶著主子上山。主子是不是又惹到了皇上,怎麼今天留下了主子不管了。”

萬柳笑了笑,拉長聲音道:“秋月啊,你不知道,這就叫一夜長大。”

秋月知道萬柳愛說笑,她不說也沒有再問,護在她旁邊往下走。

萬柳走了幾步,見拖爾弼裹著厚厚的皮襖子,整個人像是隻大熊一樣,大步朝山上跑了來。

很快他就竄到了萬柳麵前,她駭笑道:“阿瑪,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靈活。”

拖爾弼嘿嘿一笑,說道:“我經常跑,這點子路算什麼。不過閨女,你怎麼不穿皮,皮才能擋風。”

萬柳見他作勢要解身上的皮襖,瞧了一眼在旁邊好奇見禮的秋月,忙咳了咳道:“我披風是皮毛裡,走動起來也不冷。”

拖爾弼猶疑了一下,停下了要脫皮襖的手,懊惱地道:“也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合規矩。披風根本不管用,風還是會亂鑽,隻有穿得嚴絲合縫,風才吹不透,又暖和。”

萬柳見拖爾弼看了看秋月,又對她擠眉弄眼,忍住笑對秋月道:“你走前麵吧,我跟阿瑪說幾句話。”

秋月忙應下走遠了些,萬柳這才問道:“阿瑪怎麼來了?”

拖爾弼湊過來,低聲道:“梁九功來傳話,說皇上讓我來勸你一句,讓你還是坐轎子下山。皇上怎麼讓我來勸你了,他的旨意在你這裡不管用?”

萬柳見拖爾弼八卦的眼神亂閃,想著還是不能毀壞康熙的帝王形象,乾笑道:“皇上的話就是聖旨,怎麼會不管用呢。”

拖爾弼明顯的不相信,嘴角下撇,說道:“那好吧,你不說實話我也不問你。我遵旨來勸你,勸不勸得動,就不能保證了,畢竟閨女是主子嘛。再說下山坐什麼轎子,抬轎的是人又不是神,山路崎嶇,腳下一不留意,摔一跤就得連人帶轎子咕咚咚滾下山。”

萬柳又笑個不停,她看著起伏的下山路,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在轎子裡哪裡坐得住,與其擔心受怕,還不如吃點苦頭,自己爬下山去。”

拖爾弼心疼不已,歎道:“隻可惜規矩太重,不然阿瑪背你下山就好了。昨天上山我就在擔心,後來見到皇上來幫著你上了山,這一顆心總算放了一半下去,另一半呐,如今還提著。

閨女呐,昨天這麼多人都見著皇上帶你上山,雖然不敢在明麵上說,私下裡肯定會想,皇上待閨女可不一般,閨女在皇上麵前肯定是一等一的得寵。

可阿瑪總覺著不放心,皇上那是做大事的人,他這點子寵愛,不夠數啊!太皇太後可不是等閒之輩,要是她一生氣,覺著你是狐狸精誤國,讓你無聲無息沒了,哭都沒處哭去。”

萬柳心裡直歎息,可不是不夠數麼。若是太皇太後讓康熙在她們之間選擇一個,不是誰掉進水裡要救誰的世紀難題,而是康熙肯定想都不會想,會選擇他皇瑪嬤。

其實萬柳也不會太生氣,要是換了她,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她見拖爾弼愁眉不展,忙安慰他道:“阿瑪你放心,我昨天上山自己爬了上來,今天也自己下去,好讓自己慘一點。太皇太後見了,也能少聽些閒話,體恤我的辛苦。畢竟她也親自上到了一半,知道上山有多難。”

拖爾弼想想也隻能這樣了,暫時壓下心中的擔憂,說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得去複命了。”

萬柳點點頭,拖爾弼這才加快步伐,去到前麵給康熙複命。沒一會,侍衛讓開,康熙大步朝山上走來。

他到了萬柳身邊,板著臉也不說話,見她要福身請安,隻伸手扯著她的手臂,頭偏向一旁看都不看她。

萬柳見康熙臭著臉,一幅生人勿近,我是真男人的模樣,想笑又忙忍住了,也不做聲繼續下山。

康熙背著手跟在她旁邊,不時沉默著拉她一把,再架著她走一段。

康熙一路上一言不發,萬柳也不說話,兩人毫無語言交流,氣氛平和中又透著詭異。

走走歇歇之後,總算在天黑透之前到了歇息的院子,一同先去太皇太後出請安。

蘇茉兒站在門口,見到他們前來忙笑著請安:“太皇太後一直念叨著,說是天黑了怎麼還不回來,擔心著晚上山路更難走,都想要親自前來找了。”

康熙忙大步走進屋子,萬柳腳步蹣跚跟在身後,蘇茉兒打量著她,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關心地道:“哎喲,瞧你這一路可吃了大苦頭,快進屋去,裡麵暖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萬柳乾脆依偎著蘇茉兒,笑著說道:“多謝嬤嬤,上山還好,就是下山不容易。”

蘇茉兒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我知道,你快進去,跟太皇太後好好說說。”

進了屋,太皇太後拉著康熙的手,正在細細問話,見到萬柳進來,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說道:“不用多禮,坐吧,蘇茉兒,給她拿個軟墊來。”

萬柳謝了恩,坐在墊了軟墊的繡凳上。太皇太後迫不及待問著她在山上的拜祭之事,紮薩克大喇嘛好不好。

康熙垂著眼簾,坐在旁邊吃茶,也不搭話,任由萬柳回答著太皇太後的問話。

太皇太後問了一陣,歎息著道:“隻可惜我上了年紀,上不去嘍。你們年輕人上一次山也不容易,瞧你的腿腳也不便,臉都沒有半點血色,這嗓子也快說不出話來,快回去歇著吧,讓太醫來給你診診脈,到時候彆拖得愈發嚴重了。”

萬柳見太皇太後還算滿意,總算放下了些心,忙起身謝恩告退,康熙則留下來,繼續陪著太皇太後說話。

回到住的小院,萬柳進屋就直接癱倒在炕上,再也起不來。秋月見狀,去吩咐張富請了太醫,又去擰了熱帕子來,伺候著萬柳擦了手臉。

張富領著太醫很快來了,太醫給萬柳診過脈之後,說道:“主子勞累之後,身子虛,又吹了寒風,現在看起來脈象尚好,隻得防著風邪入體,晚上不發熱便無大礙。”

太醫開了兩劑方子,張富去拿了藥回來,一幅給萬柳泡腳,一幅熬了給萬柳服用。

萬柳全身沒有一點力氣,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她吃了小半碗高粱魚魚,又喝了一碗藥,稍微歇息一會之後,才覺著好過了點。

秋月端了木盆來,裡麵放上藥湯,伺候著萬柳開始泡腳。

一陣腳步聲之後,門簾被掀開,萬柳抬頭看去,康熙站在門口,與她的目光四目相對。

他怔愣片刻,又不自在地彆開了頭,然後走了進屋。

秋月忙福身退了出去,屋子裡隻剩下兩人。萬柳看了看腳下的木盆,撐著椅子扶手要起來請安,康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又將她摁了回去:“動來動去做什麼,水都被你攪涼了。”

萬柳聽他終於開口說話,垂頭憋著笑,也不去看他,當做無事發生一般,說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腳勾著椅子,坐在了她對麵,手搭在膝蓋上,咳了咳說道:“聽你那破鑼嗓子,你不說話我也不會怪罪於你。不過你彆多想,我不是特地要來理會你。

隻明日就要回京,先前我看過你的脈案,又問了太醫,怕你身子不好耽誤了行程,所以得來看看。”

萬柳轉動著眼珠,定定看著康熙,見他神色愈發不自在,忙低頭忍著笑,不能把他真惹毛了,極為聽話的一聲不吭。

康熙撈起袍子下擺,連換了幾個坐姿,挪來挪去好半天,才總算坐得舒服了些,問道:“早上我吩咐太醫熬了藥,梁九功說伺候你的奴才來提了回去,你是不是嫌棄苦沒有喝?”

原來早上的藥,還真是他吩咐熬好的。萬柳眼中含笑,說道:“多謝皇上,奴才喝過了。”

康熙見她態度很好,也覺著沒先前那麼尷尬了。他手搭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