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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一致,把手裡的鋤頭隨手一扔,手都沒洗就直奔廚房,一個問:“有什麼吃嗎,餓死了。”一個喊:“二姐,快給我倒點水,渴死了。”

“壺裡有水,自己倒。”

“你給我倒點水怎麼啦,我乾一上午活都累死了,你在家裡當然閒著舒服。”

薑豐收說著伸手去掀鍋蓋,薑雅燒火棍一揮打退他的手:“你哪隻眼睛看我在家閒著舒服了?那我跟爹說,明天你留在家,喂豬喂雞、洗衣做飯、打掃院子,這些統統都歸你了。”

薑豐收撇撇嘴:“嘁,我才不乾呢,都是女人家的活兒。”

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呢。薑雅說:“今天午飯你彆吃,女人做的。還有啊,你的衣服以後你自己洗。”

薑豐收這次沒敢再皮,做個鬼臉笑嘻嘻跑掉了。

薑老大和宋士俠隨後進來,薑老大隻管進屋去了,宋士俠瞟了薑雅一眼,因為早上的事情還故意端著臉,瞧了瞧薑雅做的飯,又叫她去炒幾個雞蛋。

“炒幾個?”

“炒三四個吧,三個。多切兩棵蔥花,放幾個乾紅辣椒。”宋士俠說,“你兩個弟弟今天乾活都出力了,炒個雞蛋吃吧。尤其你小弟,現在也正兒八經掙工分了。”

薑雅丟下菜刀,轉身去雞窩裡掏雞蛋。

薑雅琢磨著,這老薑家,八成是沒有讀書的基因。

便宜爹薑老大,在原書中的描寫就是個迂腐守舊、不通情理的農村老頭兒,沒多少存在感。不過如今在薑雅看來,他起碼是肯讓孩子都上學讀書的。這年代農村小孩很多不上學,尤其女孩,薑老大肯送兩個女兒上學,這就不錯的了。

可惜沒用,原主薑二丫隻讀到小學二年級,頭腦笨人又懶,不上了,老三薑豐產讀到四年級,老小薑豐收去年考上了初中,統共上了不到兩個月,學習滑頭被老師打,跑回家死活不去了。薑老大說了兩回沒用,也就隨他自己,反正十四歲的半大小子能乾活掙工分了,上學讀書沒那麼重要。

唯一碩果僅存讀到初中畢業的,也就是女主薑芫了。

薑豐收輟學的時候正值初冬農閒,壯年勞力們上河工,薑豐收年紀小就沒去,如今開了春,薑豐收算是頭一天正經上工。

這不,宋士俠心疼小兒子,才舍得炒個雞蛋犒勞一下。

薑雅炒好雞蛋,連一碟燉蘿卜、一碟鹹菜,拿高粱杆穿成的蓋簾端去堂屋,同時揚聲喊兩個弟弟來端饅頭和湯。

“炒雞蛋呀!”薑豐收驚喜地嗅嗅鼻子,跑進廚房一手去端米湯盆,一手抄起裝饅頭的小筐就走,嚇得宋士俠趕緊攔住他,奪過小筐,隻叫他把米湯盆端穩當。

宋士俠舀水把灶膛口的熱灰澆滅,隨手把灶台上三個雞蛋殼拿出去,衝洗一下,放在院裡石板搭成的台子上晾乾。

農家人過日子精細,雞蛋殼也是好東西,沒有扔了的。雞蛋殼放鐵鍋裡小火炒到發黃,研成細末,開水衝著喝能治拉肚子,還能管胃酸胃疼;切菜乾活割破手拿它外敷,消炎止痛,當消炎粉用。

老薑家日子在村裡還算過得去,可兩個弟弟眼看都大了,等著花錢呢,日子一向過得節儉,十天半月能舍得炒一回雞蛋,每次大概也就炒三個,一家五口人吃飯,薑老大一家之主要乾重體力活,弟弟們要長身體,宋士俠和薑二丫幾乎就不伸筷子。

薑老大嘗了嘗說:“下回再炒雞蛋,多放一把乾紅椒,再多加點鹽。”

薑雅頭也沒抬地嗯了一聲,薑豐收把一段乾紅辣椒夾進雜麵饅頭裡,問了一句:“二姐,你怎麼不吃啊,你嘗嘗,你今天放的油多,可香了。”

“你吃。我不想吃。”薑雅說。她才剛跟賀成吃了一頓,還不太餓。

宋士俠說:“多放油好吃,一頓吃完日子不過了?”

薑雅低頭吃飯也沒吱聲。大概是她臉色太平淡,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宋士俠總覺得她今天跟平常哪裡不太一樣,尋思著這個死丫頭又擰巴什麼呢。

“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兒,真病了呀?”宋士俠問。

“沒怎麼,我下午就去上工。”薑雅說。

宋士俠聽著她那麼不帶語調的口氣,皺眉道:“我又沒問你這個!”

飯桌上一時氣氛就有點不好了,薑老大看了薑雅一眼說:“咱家豐收長大懂事兒了,吃飯知道讓人了。二丫啊,要吃就一起吃,好不容易炒一回雞蛋,你自己也嘗嘗。”

宋士俠早上剛因為薑雅挨了男人的罵,聽他們說話心裡不得勁,怎麼整得跟她虧待這丫頭似的。

宋士俠說:“又沒人不讓她吃,誰要吃誰吃。故意做這個樣子,誰不讓她吃了嗎?”

薑雅夾菜的動作一頓,筷子中途改了個方向,果斷轉向那碟炒雞蛋,劃拉劃拉,用力夾了一筷子回來。

三個雞蛋統共能有多少,本來也就剩那麼點了,她這一筷子下去,碟子裡就隻剩下幾片蔥花和兩段紅辣椒。

這下宋士俠的臉色是真變了,死丫頭,這不明顯跟她賭氣嗎。她臉色變了變,想發作卻又找不到由頭,隻好使勁瞪了薑雅一眼。可薑雅低頭吃飯呢,壓根就沒瞧見。

這時外頭有人嚷嚷,宋士俠留神聽了聽,端著碗起身出去了。

“我喊喊大夥兒聽聽,我家的雞今天撂蛋了,撂到你們誰家去了,撿到了你給我,左鄰右舍都怪好的,誰也不能給我留下了。你要是給我留下了,可彆怪我罵你,彆怪我咒你一家老小不得安生。”

這叫“喊街”,這年代農村裡尋常可見的一個慣例,家裡丟了雞鴨、丟了東西,就在村裡吆喝吆喝,喊幾回,大概相當於尋物啟事,廣而告之,如果再三喊街尋而未果,下一步大概就可以“罵街”了。

此刻,包蘭香正站在自家門口,拿出喊街的架勢,拖著腔調,有意無意地衝著隔壁院子亮開了嗓子。

她這麼一喊,總是要驚動其他人的,很快就有人開門出來了。

“大成娘,雞丟了呀?”

“不是,雞撂蛋了。”

“我家沒有,沒看見。” 賀五奶大聲表明。

包蘭香說:“嬸子您可彆多心,我就喊兩聲找找,我們兩家隔著巷子,我家的雞一般不往你家去。”

“我家有狗,彆家的雞一般都不敢來。”賀五奶說,“雞撂蛋可指不定撂到哪犄角旮旯,你再好好找找唄,大中午的,一個雞蛋值當你喊街挨累。”

包蘭香忙說:“哪是一個啊,我家三隻雞,我的雞每天一個蛋,今天雞窩裡一個也沒有,可真是招鬼了。”

賀五奶:“雞撂蛋也不能三隻雞都撂蛋呀,你沒問問家裡人,彆是誰幫你撿了忘了吧。”

“沒彆人撿啊,嬸子你不知道,就這一家子,倒了油瓶也隻有我扶,大成那孩子在家躺屍一上午了,連一口水都沒燒,家裡哪有彆人管這些。”

包蘭香壓根也沒往大兒子身上想,再說賀大成撿了又能放哪兒啊,堂屋鎖著,廚房連個雞蛋影子都沒有。

“黃鼠狼偷了?”

“誰知道呀,也不像黃鼠狼偷了,雞窩裡連個蛋殼都沒有。”包蘭香說,“不是撂蛋還能招賊了?我家的雞反正又走不遠,我尋思趕緊找找。咱們左鄰右舍都挺實在的,你說誰能這麼缺德,貪我幾個雞蛋呀,吃到肚子裡也不怕招病。”

說著話,包蘭香眼角有意無意地就往隔壁薑家院子瞟了兩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村裡誰不知道知道包蘭香和宋士俠倆人不對付,賀五奶小聲勸道:“大成媽,鄰裡鄰居的,要不你就找薑芫她媽問一聲,不就行了。”

“我跟她不搭腔。”包蘭香也小聲說,“嬸子你還不知道呀,就她這人,仗著她姓薑的人多勢眾,如今又仗著大女兒出息了,她可沒少訛人。”

院裡的宋士俠一張臉早已經氣的變了色,鼻子裡出氣。她瞅了一眼石台上晾著的三個雞蛋殼,覺得包蘭香剛才一定是趴牆頭偷窺她家了。

宋士俠吱呀一聲拉開門,手裡還端著個飯碗,往門框上一靠,要笑不笑地向賀五奶招呼道:“嬸子,吃了嗎?來我家一起吃。”

“你都吃上了呀,手真快,我兒媳婦還在做呢。”賀五奶瞧了一下問,“做的什麼飯?”

“二丫在家呢,我吃現成的。”宋士俠笑,示意了一下碗裡,“小米湯,大饅頭,炒的蘿卜,還炒雞蛋。”

炒雞蛋啊……包蘭香嘴角一瞥,給了賀五奶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賀五奶一把年紀,卻也不會輕易接她這個眼神,嘖了一聲衝宋士俠笑道:“你家可真舍得,這小日子,趕上過去那地主老財了吧。”

“嬸子你就笑話我吧,我呀反正有點不會過日子,家裡個個都乾活掙工分了,薑芫過年也往家裡寄錢、寄東西。反正自家的雞下蛋,我家四隻雞,下蛋夠吃了。”

宋士俠說著語氣一頓,問道,“嬸子,我剛才好像聽到誰家嚷嚷找雞呢?醜話我可先說在前頭,我家沒看見,旁人家的雞毛我都沒看見。”

賀五奶道:“這不是正跟大成媽說呢,她家雞撂蛋。”

“我家沒有。”宋士俠翻了個白眼說,“我這人呀,不是我的東西,白給我都不稀罕。我可不是那樣狗屁出息沒有的人,我敢賭咒!”

宋士俠說著抬起拿筷子的手,“我要是昧了旁人的東西叫我爛腸子,可誰要有心誣賴我、成心想找事想罵人,就叫她自己爛腸子、爛肚子,爛她的舌頭根兒!”

“哎,你這罵給誰聽呢?”包蘭香一聽這話,毫不示弱地嗆聲道,“我又沒說你,我說你了嗎,我就喊一喊,你看把你急的,你急什麼呀,我說是你了嗎,提你名了嗎?我家裡東西丟了,我還不許找找了?你管得可真寬。”

“我罵你了嗎,提你名了嗎,你著什麼急?”宋士俠反問三連,哼了一聲道,“那你趕緊找。要說這雞也奇了怪了,撂蛋還帶合夥的,三隻雞一塊撂蛋,誰知道真的假的,難不成你家的雞都是野雞,吃野食兒的,家裡關不住就喜歡跑外頭浪?弄得你這大中午爬牆上屋地找雞,也不嫌累得慌。”

這話說的就難聽了。

“娘了個X,這些該死的x雞……”包蘭香臉色不禁也變了,脫口而出一串臟話,比著雞罵道,“遭瘟東西,家裡養不熟還給我撂蛋,一天天淨給我找事兒,瞅著我好脾氣呢,氣急了我拿刀剁了它!”

宋士俠當然不是吃素的,接口道:“撂蛋的雞,那可真不是個東西。”一轉頭衝圈裡的豬罵,“娘了個X,叫叫叫,你叫喚什麼,家裡沒給你填飽啊。”

賀五奶一看這架勢,趕緊擺著手勸道:“哎呦算了算了,沒有就算了,鄰裡鄰居說清楚不就行了。那啥,我得回去吃飯了,兒媳婦該做好了。”

說著,老太太挪著小腳,扭著小碎步趕緊往家跑,咣當一聲連門都關上了。

賀五奶一走,宋士俠和包蘭香本身就不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