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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情報希瑞爾已經等了相當長時間,心裡很清楚此次有極大的可能得到答案,可真正塵埃落定的時候他還是有好長時間沒辦法說出一個字。

“……她在哪?”停頓了很久, 慢慢問道。

“您猜測的沒錯, 就是在意大利。”

希瑞爾掛了電話後示意手下往凱的秘密賬戶打入傭金, 然後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

薔薇的這任主人名為藍斯。希瑞爾在覺察到他在自己尋求的真相中所占的位置時,就有了些想法, 尤萊亞的死將兩方和平相處的可能徹底割裂——即使是希瑞爾單方麵宣告。敵人隻有看不見的時候是最可怕的,一旦有了確實的模樣,就有了被攻擊的弱點。若是對方一直站在黑夜裡不顯露真身,他確實束手無策,但對方選擇靠近, 那麼不得不留下的痕跡就都會成為他的籌碼。希瑞爾根據洛桑尼克與英雀廷的存在,就毫不猶豫將藍斯與意大利大家族托納雷特劃上了橫線, 那麼猜測辛娜在意大利就很容易了。

辛娜, 前公爵夫人身邊的首席侍女, 管家布萊茲的戀人, 多年前已經離開白色城堡下落不明。希瑞爾在決定使用父親留下的那份名單後,與那位暗中交鋒落在了下風這點不假, 但所得到的一係列反饋顯示, 那位嬤嬤似乎還在人世。

什麼原因叫她既在世又沒有行蹤?不難想象她的人身應該是被控製了。一個既安全又無法讓外人涉足的地界——希瑞爾本身就是大貴族出身,他名下有很多類似的地點,幾乎不用想就猜得到——除了家族領地還有哪裡呢?

布萊茲帶著真相喝下□□長眠地下,找到辛娜大概是他掀開陰影唯一的路徑。在一件事上付出越多就越發失卻轉圜的餘地。就像他實際上並無權利指責尤利西斯自尋死路一樣, 他又何嘗不是在做著一樣玩火的危險事?幸運的是,他的視線看透了這場牌局上所有的玩家麵具後麵的真容,所有人的牌麵甚至是底牌他都了如指掌,他擁有將所有人一擊擊垮的機會。

大半的人生都傾覆在掀開那曾讓真相晦暗不明的陰影之上,已經到了想收手都沒法退後的地步。有些風險總免不了,所以他私下裡委托了北極星。

凱很好用。情報組織與掮客各有各的優點,與人家老大有私交的好處就是兩方優點都兼具。凱既能直接調取組織內部的信息,又避免了CASE公示造成風聲走漏——無論如何,畢竟敵人是藍斯這等勢力盤錯交繞擁有巨大能量的存在,對希瑞爾這邊來說,越隱蔽越好。

凱裡接到信息迅速趕至西海岸。聽完情報就皺起了眉。猶豫半天還是想不出什麼好對策:“您覺得呢?”

他覺得實在頭疼:“北極星能圈定這個小鎮,情報的正確性不用懷疑。問題是就算知道情報也不太好對付啊。您彆想親自趕去,辛娜在暗您在明,太容易打草驚蛇,您有一點動向都有可能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怎麼處理掉一個沒用的棋子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了——想想安娜。我不想您再一次後悔。再者,那畢竟是對方家族世代控製的鎮子,很難保證您的安全。”

他想了想:“最好的辦法是找信得過的人前去接洽。畢竟那位已經被控製了這麼多年,目前來說還被嚴密看管的可能性不大。隱蔽點還是能做到的——不過想要把人接出來,這個就不用想了,除非拜托唐跟他的團隊。”

單純一個薔薇還是比較好對付的。薔薇目前忙著懟恐怖組織忙著暗中搬遷總部,天然存在無數漏洞。偏偏對方還有一個家族,不管那位在托納雷特家族中的地位如何,光是兩者掛鉤已經夠叫人忌憚了。

希瑞爾把自己思索良久的回答告訴他:“我必須親自去一趟。”

凱裡露出有所預料因而無奈至極的表情:“所以理由呢?”

“我了解那位,在驚動對方之前,我隻有一次機會。”希瑞爾淡淡道,眼神銳利得可怕,“布萊茲寧肯自殺,我有足夠理由相信,在我想觸碰的真相麵前,辛娜會與那位站在統一戰線——這才會是逼死她的理由——隻有我親自去,隻有我能叫她鬆口。”

有布萊茲的前例在,希瑞爾絕不可能允許這樣的情況再一次出現。辛娜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少了她,希瑞爾才真的失去了探究藍斯真實身份的機會。他並不怕藍斯滅口,他怕辛娜自殺!這些人不知該說是堅貞還是愚蠢,把犧牲當成是理所應當的作為。

“可是……”凱裡皺著眉。對自家主人的安全問題還是沒法鬆口。

“他不會傷害我。”這點還是有自信的,“況且,他現在騰不出手。”

想滅了自由意誌不是光說說的,就算尤利猝不及被抓住命脈以致沒有反手的餘地,若有前西王的插手,也足以翻身喘熄。到這種層麵的交手,每一個決策都是一場動蕩,藍斯越是想殺尤利西斯,越是沒有餘力對付彆處。

見無法改變他的主意,凱裡也隻好歎口氣:“那就用替身吧。”

*

希瑞爾坐火車穿行在意中部的農村時,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但在雙腳落在這方土地之後,腦海中那些影影綽綽的畫麵瞬間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再沒有比此刻更冷靜更清醒。

趴在屋簷底下曬太陽的老貓發現陌生人,警惕地仰起頭瞪圓了眼,於是院中提著半桶水慢吞吞往裡走的老婦人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水桶梆地砸在地麵,她低頭看著失卻重心側翻的水,下一刻蒼老的臉上流滿了淚。

“嬤嬤。”他平靜地喚了一聲。

辛娜的嘴唇抖得厲害,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她看上去簡直無地自容,想捂住臉躲開,甚至不敢看這個她曾經並且現在仍珍愛至極的孩子,但比起見到他的喜悅與感慨來說,更多的是悲傷與難堪,是本已坦然決定埋葬進墳墓中的人被迫重見天日的痛苦與煎熬。

不知是因為這個地方很少有外來者踏足所以引來好奇,還是說監視並控製著辛娜的人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職責受到威脅,隨著吉普車一路開進村落腹地,身後也遠遠墜了幾輛小車,附近農戶有人帶著不善的眼神圍攏來。

希瑞爾點頭示意手下去處理,慢慢抬步走進那座磚紅瓦的農居。

清晨的陽光極為溫柔,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野薔薇的氣息彌漫得到處都是,立在院中的人美得像是童話,明明能再遇見他是一件何等快樂的事情,可辛娜根本無法控製內心的悲傷,她傴僂著腰,用手死死捂著眼,淚水順著布滿皺紋的手指流下來。

“您……是怎麼……找到……我的……”她斷斷續續地這麼問道。

“相信您還在世,然後就找到了您。”希瑞爾停頓了一下,道,“我必須找到您,我想知道的答案——隻有您能回答我。”

辛娜忍不住笑,對於一個活著隻相當於行屍走肉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仍被人惦念著更幸福的呢,可是笑著又流下淚來,又哭又笑,難以自製。

老貓炸了毛,低吼著弓起身,作出想要襲擊的樣子。希瑞爾淡淡瞥了它一眼,貓的毛炸得更厲害,慢吞吞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再有什麼動作。他扶著老婦人在藤椅上坐下。

“我……”辛娜仰起頭,滿是淚的眼睛並不渾濁,反倒是一種極其柔軟的綠色,她貪婪地凝望著麵前的人,卻又實在無法按捺難過,“我……什麼都不能告訴您,我的殿下。”

“我隻有一次機會。”希瑞爾平靜道,“我既然來了,那便不能什麼都不帶走。”

辛娜的神情極其哀痛,嘴唇顫唞了好長時間。這是她從小帶大的孩子,她看著他從繈褓中的嬰孩長成那般風姿華碩的青年。現在他立在她麵前,正是她曾想象過幾千幾萬次的容顏,她怎麼能拒絕他?她怎麼舍得叫他難過。

“我發過誓……”辛娜泣道,“很多事我不能說——我發過誓。”

“我知道。”希瑞爾蹲在她麵前,握著她的手,“我知道的。我隻想知道藍斯究竟是誰。”┆思┆兔┆在┆線┆閱┆讀┆

辛娜怔忪好一會兒,她垂下頭,最終還是說道:“利安德爾……藍斯·利安德爾,他的真名。”

希瑞爾瞳孔微微一縮,對這個陌生的姓氏並沒有什麼印象:“他與托納雷特家族是什麼關係?”

辛娜張了張口,又沒說出什麼來,她的麵容中是清晰可見的痛苦,卻還是回答了:“他的父親……出自這個家族。”

這大致回答了藍斯為什麼能動用托納雷特家族勢力的原因。希瑞爾隻想確信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想真正知曉藍斯的真實身份地位。他沉默片刻,慢慢道:“那麼,他與我有什麼關係?”

辛娜搖著頭說不出話來。

希瑞爾緊緊握著她的手:“嬤嬤,請告訴我,為什麼當年我會出身在洛桑尼克,而不是金盞花樂園?那個人——藍斯偷走了一件東西,請告訴我那是什麼?是不是母親的日記本?”他的眼中也流轉著清晰的水色,誠懇地哀求道,“請您告訴我。”

辛娜整個人都傴僂在藤椅上,彎曲的身體看上去格外瘦弱可憐,花白的頭發,布滿皺紋的臉,就她的年齡來說,她實在老得太過了。悲傷與痛苦擊驟然降臨在這個老人身上,幾乎將她打垮了,她顫唞著,反抓住希瑞爾的手,死死抓住。

希瑞爾沒有退縮,而是近乎緊逼地又往前跨了一步:“藍斯與王室是什麼關係?或者說,他與那位公主——蘇格蘭的那位公主有什麼關係?”

“我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尋找被你們隱藏的謎底,嬤嬤,現在他是籠罩在真相上的最後的陰影,求您告訴我,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不可能停手了……求您告訴我。”

她最心愛的孩子在她麵前苦苦哀求。她願意付出生命的孩子在哀求她。

“我不知道,”辛娜渾身顫唞著,近乎崩潰,“我不知道他是誰的孩子……”她嚎啕大哭,“您的母親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誰……”

“他是魔鬼——是惡魔!很多年前,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魔鬼,真正的魔鬼!”她哭道,“希瑞爾,我的小主人,不要再去追查他的身份,離他越遠越好!”

希瑞爾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大腦在臌脹作疼。

他曾猜測,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應該是藍斯某個長輩參與,但現在通過辛娜的口風,他竟然覺得,自始至終在真相上添上濃墨重彩筆畫的應該就是這個男人!他就是自己父母意外事故的背後,那個潛藏著清除痕跡的第三方;他就是徹底把真相掩埋在自己視野之外,以此所謂得保護自己的那個陰影。多麼可怕啊,當年的他才幾歲?!

他為何會有這樣大的能量?

希瑞爾懷疑他的身份,因為哪怕薔薇與托納雷特站在他背後,他都難以插手當年那樁名為意外實際謀殺的案子。那可是王室啊!除非,他的身份還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