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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樂人的心臟被攥緊了,他呼吸凝滯,死死地盯著寧舟的眼睛,那是一雙被自責與愧疚占據的眼睛。

“做不到也沒有關係。”齊樂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想要伸手握住寧舟的手。

他想安慰他,可寧舟卻猛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被深深壓抑的藍眼睛裡湧動著隱隱的淚光:“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齊樂人答不上來。

他本可以回答的,可是那殘酷的真相是絕不可以說出口的秘密。

“你根本不明白,當所有人都認為你應該做到而你卻做不到的時候,你是有罪的。”年少的寧舟一字一頓地認罪。

這認罪的話語不僅僅刺在他自己內心的傷口中,也刺在齊樂人的心頭上。

“憑什麼你有罪?”

“憑我享受了教廷的優待,憑我是聖修女的兒子,憑我……憑我……憑我蒙受了所有人的期待。”

“這不是你要求的,難道你就活該要為他們付出一切嗎?”

“不是活該!是我應該,我必須做到!”

這一刻,浮現在寧舟腦海中的是他來到永無鄉的那一天,他裹著厚厚的鬥篷從飛行器上下來,看到冰原上肅穆等候他到來的聖騎士軍團,嚴寒、烈風、鎧甲、刺目的紅鬥篷,還有每個人眼中希冀的光彩。

——請你救贖我。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他朦朧地感覺到了什麼——那低壓的鉛灰色天幕下,那冰天雪地的永無鄉教廷前,他被賦予了使命。

一個他完成不了的使命。

他逃走了。

寢室的大門敞開著,隻是門外已經不見了寧舟的身影。

在剛才不算爭吵的爭吵之後,寧舟轉頭離去,留下齊樂人一個人在房間裡生悶氣。

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長大後的寧舟說起自己過去時總是語焉不詳,還說這是不光彩的曾經,十三歲的寧舟真的很難搞。

他心裡彆扭地藏著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他既不能回應教廷眾人對他的期待,也無法接受自己沒有神術天賦的事實,在反複的自我折磨中,他把自己藏了起來。

齊樂人歎氣,他小時候遇到了挫折,要麼找父母抱怨,要麼和同學朋友吐槽,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可寧舟就不一樣了,他遇到的坎可太難了,事關教廷與整個世界的生死存亡。

如果寧舟沒心沒肺,他就不必為此痛苦糾結。

寧舟的早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身上背負著什麼樣的責任,瑪利亞教會他的正直、勇敢與責任感又讓他明白自己必須承擔起這份責任,他認知到了自己的使命,卻沒有能力肩負起使命。

這無聲無形的重量,足以壓垮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總歸不能讓他一個人承受啊。齊樂人又歎了一口氣,從衣架上取下了一件長毛鬥篷披上,換上厚實的長靴,輕輕關上了寢室的門。

他得把這個死倔的小寧舟撿回來,幫他度過這個坎,希望十三歲的寧舟彆太難哄。

不過就算難哄他也不怕,在迎麵而來的風雪中,齊樂人露出了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更難哄的寧舟他都哄過了,對付寧舟,他可是專業的!

………………

當齊樂人找到寧舟的時候,他正在永無鄉外的冰原上和一群企鵝大眼瞪小眼。

半人多高的企鵝們瞪著他,準確來說是瞪著他揣在懷裡的企鵝蛋,寧舟抱著還有餘溫的企鵝蛋,茫然不知所措。

離開寢室後他想去老教堂那邊待一會兒,沒想到路上遇到了幾隻潛入居民區的孤狼在尾隨行人,這種冰原雪狼個性狡詐殘忍,教區內偶爾會發生它們襲擊人類的事故。

寧舟隨身帶著佩劍,立刻上前救下了路人,顧不上接受路人的感謝,他追蹤著雪狼,想把它們攆出居民區。

離開居民區後,雪狼就不見了蹤影,寧舟遇上了一群在附近的冰原上孵蛋的企鵝,其中一隻剛被雪狼咬死,留下了一枚溫熱的企鵝蛋。

這可怎麼辦?

寧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懷裡的企鵝蛋還有餘溫,可是離開了他的體溫就會立刻在冰原的極寒中喪失生機。

如此脆弱的,未成形的生命,他根本無法拯救它。

體溫不足以提供足夠的溫暖,寧舟感覺到懷裡的企鵝蛋正在逐漸變冷,他的心也逐漸冷了下來。

也許,他就是無法拯救它,就像他無法拯救任何人。

他沒有那樣的才能。

“寧舟,原來你在這裡啊!”不遠處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寧舟回過頭,他的被監護人一路小跑著,一邊跑一邊對他揮手。他穿著厚厚的鬥篷,裹得嚴嚴實實,在冰原上像是一個滾動的毛絨球。

這隻毛絨球來到了他的麵前,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大衣裡鼓起的一塊:“你藏了什麼好東西?”

周圍的企鵝聒噪了起來,仿佛是在回答什麼。

混血魅魔幼崽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會是偷了人家的蛋吧?”

“我沒有!”寧舟慌忙辯解道,“有一隻企鵝被狼咬死了……”

“哦~你是收養遺孤啊。”混血魅魔幼崽甜甜地笑了起來,肆無忌憚地把手伸進了他的大衣裡,“這樣不行,溫度太低了,小企鵝會凍死的。”

寧舟聞言眼睛一亮:“你會孵蛋?”

混血魅魔幼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扁了扁嘴,狡猾的眼睛轉了轉:“也不是很懂,不過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

“請說。”寧舟認真地向他請教了起來。

混血魅魔幼崽笑眯眯地指了指在一旁看熱鬨的企鵝們:“你不應該向我請教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問專業的。”

專業的企鵝們:???

似乎生怕寧舟不懂,混血魅魔幼崽挽著他的手,親昵地解釋道:“企鵝孵蛋的溫度是多少,你應該親自去摸一摸呀。”

寧舟漂亮的藍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看了看企鵝們兩腿之間的育兒袋,又看了看齊樂人,一臉欲言又止。

齊樂人的笑容更甜了:“這些孵蛋的企鵝爸爸們一定能體諒你的用心,你可以放心大膽地摸,它們不會罵你耍流氓的。”

寧舟:“……”

第118章 諾亞方舟(十六)

“你快摸呀,再不摸摸,企鵝蛋可要凍死了哦。”齊樂人笑眯眯地慫恿著寧舟。

十三歲的寧舟板著一張俊俏的臉,滿臉寫著猶豫不決。

高大的企鵝們瞪著他,越發懷疑這個不速之客是饞它們的企鵝蛋。

“哎,可憐的小企鵝,沒有爸爸的體溫很容易就會凍死……它狠心的新爸爸不想管它的死活,連打聽一下孵蛋的溫度都不樂意,真是個狠心爸爸。”齊樂人在一旁長籲短歎。

“我……我摸就是了。”寧舟被齊樂人一激,狠下心來一把揪住了一隻企鵝。

企鵝驚慌地叫了起來,隻見這個教廷少年冷不丁地把凍得冰涼的手伸進了他的育兒袋裡……

他果然是想偷蛋!

企鵝爸爸勃然大怒,低頭就啄。

“!”寧舟猛地抽回手,手背上被啄出了一個血窟窿。

齊樂人驚了:“企鵝這麼凶?”

寧舟怨念地瞥了他一眼:“育兒期的企鵝當然很凶。”

齊樂人不禁有些愧疚,他上前摸了摸寧舟的手。

寧舟本能地想抽回,這隻混血魅魔幼崽卻死死拽著他不鬆手,放在嘴邊吹了吹:“不疼不疼,給你呼呼。”

寧舟恍然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偶爾會調皮,在外麵受了傷忍著眼淚回家,母親瑪利亞也是這樣拉著他的手,憐愛地哄他安慰他。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光靠哄當然治不好傷口,最後讓傷口愈合的是教廷的治愈術,可是寧舟卻覺得,在治愈術落在傷口上之前,他就已經不疼了。

混血魅魔幼崽捧著他受傷的手,像是捧著什麼珍貴的寶物一樣。

銀白色的光點從他的手心中彌漫開來,溫柔而堅韌的力量環繞著這一道傷口,輕而易舉地消弭了痛楚,眨眼之間,他的傷口就愈合了。

“雖然我也學不會神術,不過我一樣能治好你。”混血魅魔幼崽眨了眨眼,用一種略顯得意的口%e5%90%bb自誇道。

年少的寧舟沉默著,他的耳朵在風雪中微微泛紅,許久他輕聲說道:“謝謝你。”

他完全忘記了是誰慫恿他去摸企鵝的育兒袋,這讓齊樂人越發羞愧,他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剛才突然想到,我的重生本源也許可以幫你孵化這枚企鵝蛋,所以你不用再去試探溫度了。”

“沒關係,我可以再試試。”寧舟說道。

這一次他改變了做法,蹲下來和企鵝平視,企鵝爸爸仍然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寧舟試探著摸了摸企鵝的喙,企鵝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這個人類想做什麼。

寧舟大著膽子,像是給大貓撓下巴一樣,撓起了企鵝的兩頰,企鵝打了個激靈,舒服地抬起了鳥喙:摸,摸快點,用力摸!

眼看著剛才還凶巴巴的企鵝被摸服了,齊樂人目瞪口呆:“這是什麼魔法?”

認真擼企鵝的寧舟:“企鵝和鳥類一樣,會用鳥喙清理自己的身體,但是因為沒有手,臉部的位置自己是碰不到的。如果摸一摸,它會覺得很舒服。”

齊樂人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寧舟:“你是怎麼知道的?”

寧舟抿了抿嘴:“我猜的。”

齊樂人:“?”

寧舟:“我沒有摸過企鵝,不過我摸過彆的動物,它們都挺喜歡被摸的。”

齊樂人以自己的經驗推斷:“貓?狗?”

寧舟想了想:“差不多。”

這個回答有些奇怪,齊樂人疑惑地追問道:“什麼叫差不多?”

寧舟:“品種上差不多,隻是體型有點大。”

齊樂人意識到了什麼,他臉色驟變:“你說的,該不會是……”

寧舟一臉淡定:“我看過博物書籍,老虎屬於貓科,狼屬於犬科。雖然體型上有差彆,不過習性是近似的。”

好家夥,這可真是好家夥,我們的童年不一樣!

他小時候招貓逗狗,寧舟小時候擼老虎和狼,積累了大量對付動物的經驗。

齊樂人對此又是震驚又是好奇,他連連追問。

“永無鄉南邊的綠野上圈了很大一片保護區,裡麵有很多動物,你要是喜歡,改天我帶你去看看。”寧舟說。

“是野生動物嗎?”齊樂人問道。

“算是吧。教廷還在聖城的時候有一個很大的動物園,後來搬遷到了永無鄉之後因為物資供應緊張,不再圈養,改為放養,它們就在無法耕作的山區繁衍。永無鄉南部的氣候比這裡溫暖很多,是糧食和畜牧產品的產區。”寧舟說道。

永無鄉是一個領域,中心區冰天雪地,但是周邊區域還是有種植帶的,否則這裡根本供養不了這麼多的人口。

但是比起曾經溫暖富饒的聖城,這裡貧瘠困苦是不爭的事實。

兩人聊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