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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石階一層一層地鋪到地下,輕緩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牢房裡蕩起了些許回聲。

  慕鈺被囚在石台中央,微閉著雙眼道:“陛下這次又想做什麼?”

  慕襄沒說話,靜靜看著慕鈺半晌:“還有三月便是孤的生辰。”

  慕鈺冷道:“陛下不會是來討禮的罷?”

  慕襄沒在意他言語中的譏諷:“孤答應過國師,生辰之時會放你離開京城。”

  慕鈺微怔,似乎有些意外。

  “可那前提是,國師此生不得離開……”慕襄頓了頓,“不得離開皇城。”

  慕鈺詫異地抬起頭,隨後皺起眉頭:“你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他離開?”

  慕襄頓了頓,隨即輕笑出了聲:“孤做了什麼?”

  他就是什麼都沒做,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師禾才會離開得那麼輕易。

  慕鈺語氣認真而凝重:“太祖有言,國師大人有諾,除非……”

  慕襄淡淡地看著他:“除非什麼?”

  “沒什麼。”慕鈺沉默了會兒,“既然國師大人走了,要殺要剮任由陛下處置便是。”

  “皇兄原來這麼不在意死活?”慕襄道,“那常青呢?讓他陪著一起死,皇兄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可好?”

  慕鈺重新閉上眼,低語道:“那也算是件幸事……”

  慕襄覺得有些索然無味:“皇兄歇著罷,孤去看看常青。”

  慕鈺眼皮動了動,帶著些許疲倦說:“慕襄,你已經是一代帝王,不再是那個處處受人挾製的孩童了,何必一到心裡不痛快時,就拿一個孩子撒氣?”

  “……皇兄覺得孤是想去找他撒氣?”慕襄回首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隻是去找他談談心而已。”

  “……”慕鈺抬起頭,深深地望著慕襄的背影。

  常青所處的牢房不算很遠,走兩步便到了,常青已經瘦得不成樣了,主要是前段時間突然不吃牢飯,慕襄便讓人彆送飯了,隨他去。

  但師禾離開後,慕襄突然又變了主意,找人強行給常青塞食,雖然依舊沒吃進太多,但至少這半月是活下來了。

  “把人帶過來。”

  “喏。”

  瘦弱的常青被人拎到了慕襄麵前,眼神渙散,四肢也在微微發顫。

  慕襄蹲下`身,瞬間聞到了一股酸臭味,如今還是夏季,月餘沒有沐浴的狀態下,身上著實不好聞。

  慕襄倒沒在意,微微挑起常青的下巴端詳了片刻:“模樣倒是俊俏。”

  常青緩慢地抬眸,和他對視了一眼,隨後又很快渙散地垂下。

  “就這麼不想活了?”

  慕襄放開他的下巴,拍拍手站起身:“你喜歡他?”

  常青沒什麼反應。

  慕襄打量了一番這個亂糟糟的牢房,又道:“你喜歡慕鈺。”

  這次是一個較為陳述的語氣,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後,常青身體一顫,果然抬起了頭。

  但讓所有人愣住的是,常青快速地爬到慕襄腿邊:“求求……”

  尚喜嚇了一跳,以為常青要對陛下不利,立刻一腳踹了過去。

  常青撞在地上發出了砰得一聲,隨後還是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向著慕襄方向。

  尚喜本想叫人把他拎走,卻被慕襄擺手製止。

  常青爬得緩慢,慕襄便靜靜等著,直到被拽住了衣擺,常青顫唞著抬起頭:“求求你……你已經得到皇位了,放過殿下吧……”

  或許是太久沒說過話,常青聲音低啞又微弱:“殿下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做這麼絕……”

  慕襄垂眸俯視著他:“他待我不薄?”

  常青顫著聲音一一道來自己所知的事:“如果不是殿下……你早被先帝掐死……”

  “放肆!”尚喜立刻上前,想要製止常青說話。

  “讓他說。”慕襄眼神很冷。

  常青知道這事倒非慕鈺說的,隻是他在慕鈺身邊極為受寵,和其他世家公子偶有交道,一次偶然聽聞了這則不算秘密的隱秘之事。

  當年慕襄出生後,預言道他克太子,皇帝當時便想掐死這個嬰孩,絲毫不顧當時還在昏迷之中的於妃。

  不過卻被國師所製止,且給了這個新生皇子一枚玉佩。但沒想到過了幾日後,慕淮河受了當時與於貴妃對立之枕邊之人的蠱惑,非要處死這個無辜嬰孩。

  但慕鈺不忍,他母後雖因於貴妃而死,但到底還是覺得嬰孩無辜,不至於因為一則預言丟了性命。

  他年幼那時,殿下帶他去摘偏殿櫻桃,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往後的日夜裡常青還是回過味兒來,帶他去摘櫻桃是假,去看慕襄是真。

  “你母後離逝,先帝本想要放養……”

  說是放養算是好聽的說法了,根本是想把慕襄關在偏殿裡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

  是慕鈺派人讓禦膳房另備飯菜送去慕襄所在的偏殿,先帝寵愛慕鈺,見狀也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

  “可你還要殿下怎樣呢……”常青眼淚掉了下來,“他母後因你母後而死,他沒有母親了,他還能怎麼去對待你……”

  因是身體泛著虛弱,常青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大致意思卻能明了:“殿下知道你想要皇位,他沒想和你爭,他本來,本來……”

  常青眼裡的光逐漸熄滅,慢慢無力地垂下腦袋,口中低喃著:“他本來說,要帶我去江南……去遊曆天下……”

  尚喜早早就讓周圍兵衛退下了,畢竟是皇室隱秘,還是彆讓外人聽了。

  而慕襄也沒打斷常青,隻是在他收尾的時候道:“這麼說,孤還得感謝你家殿下?”

  常青眼神越見黯淡,慕襄頓了良久,嗤笑一聲:“那你家殿下這會兒該後悔才是,當初就該讓慕淮河掐死孤。”

  那如今便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臨了,慕襄瞥了一眼常青手上因為環境太差致使的皮膚病,轉過身:“找人給他洗洗,太臭了。”

  “……喏。”

  牢獄外,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慕襄站在廊簷下,望著忽如其來的大雨發著呆。

  他倒沒有因為常青的那些話生出什麼愧疚,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也不必做出什麼悔意姿態。

  本來沒什麼感情的兩兄弟,慕鈺如何對他他都不會怨,隻是會報複回去而已,如今得知慕鈺對他如何好,他自也不會心有觸動就去感激。

  他若是能動之以情便能打動的人,就不會發生今日的局麵。

  他留著慕鈺,不殺常青,就算將來放了二人,也絕不會是因為心軟。

  “陛下……”

  “你說……孤在他眼中,是個怎樣的人?”

  尚喜撐開傘,愣了一秒後反應過來慕襄口中的“他”是指國師。

  “依奴才拙見,國師大人十分欣賞陛下——”尚喜斟酌了兩秒,繼續道,“也十分信任陛下。”

  慕襄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會挑哄人的說。”

  尚喜乾笑了笑,安撫道:“國師大人或許隻是去處理要事,時候到了,也就回來了。”

  “他不會回來了。”慕襄瞥了尚喜一眼,拿過他手中的紙傘走向雨中,“你再去找一把。”

  尚喜傻眼地站在原地,這去哪找?好在他們有隨行護衛,隻能憋屈地找了個人團在一起邁向雨中。

  回到養心殿中,慕襄批了會兒折子,但因心思不在其中,沒過一會兒便喚道:“香香,過來。”

  他等了一會兒,一點聲音都沒有。

  慕襄不由心中一跳,這隻兔子雖然平日頑皮,但還算通人性,聽到他喚聲也會立刻過來,今日卻半天不見兔影。

  他喚來尚喜和宮人,卻無人見到這隻兔子。

  慕襄匆匆邁入雨中,連傘都忘了打。

  一直找到了塵封的未央宮中,慕襄看見那隻灰色兔子趴在廊簷下不斷地打著滾,才微微鬆了口氣。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他一把拎起香香的後頸:“孤看你是活膩了。”

  香香蔫巴巴地叫了幾聲,不複平日裡囂張的樣子。

  慕襄微微蹙眉,轉頭道:“傳申卓墨。”

  半炷香後,申卓墨看著眼前的兔子沉默了半晌。

  他堂堂皇帝專屬禦醫,竟然淪落到給一隻兔子診治病情,古往今來當是第一遭。

  “陛下,依臣所看,它應當無事。”

  慕襄聞言一頓,便讓申卓墨退下了。

  他摸了摸香香柔順的毛發,道:“怎麼,你也想他了?”

  香香叫了聲,或許是應了。

  那日,慕襄將那枚玉佩重新戴到脖子上,並在未央宮裡留了一夜,無人明其緣由。

  【史冊有記,襄帝上位,遂囚國師無果,後其離去,襄帝於朝旭十二年六月二十踏入塵封之未央,一宿未出,翌日宣及未央宮解封,再無言笑。】

  —

  群龍宴會開宴那天,其餘國都也都派來了代表,一時間整個京城熱鬨非凡,各色各樣的人流湧動,擁擠的同時也暗藏危機。

  如今大襄內心不齊,各國各有打算,本都想借機探明情況搞點事情,卻沒想到大襄當今聖上玩了一出讓他們措手不及的戲碼。

  襄帝說是借群龍宴會廣而告之,前太子慕鈺謀逆之事已查明真相,非太子情之所願,他本人也受逆臣挑撥,這才誤會兄長。

  遂及,襄帝釋放前太子慕鈺,恢複其皇室之子名分,且封其為禹王。

  這一招打蒙了所有人,包括丞相宋晉。

  宋晉匆匆踏入皇城,要要覲見,但卻被告知陛下在和他臣商議國事,讓宋晉稍後再來。

  宋晉也沒走,直接在禦書房前等了半個時辰,才被慕襄召見。

  “陛下來這一出又是想做什麼?”

  “太傅來了正好。”慕襄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讓尚喜給他展示桌上的女子畫像,“大慶、屬國、邊羅都有和我大襄聯姻之想,孤曾言要為先帝戴孝三年……”

  他撫著一位較為清秀的女子畫像:“孤覺得,這位作為大襄未來的禹王正妃再合適不錯,太傅覺得呢?”

  禹王正妃,等於是給慕鈺選的正妃。

  可慕襄剛宣其無辜,為他“洗清”謀逆罪名,慕鈺這會兒估計還在牢房裡,粗重的鐵鏈都未必被解開了。

  “恕臣不明,陛下所行為何?”

  慕襄視線從女子畫像上收回:“自然是履行當初孤和太傅之約。”

  宋晉一怔,他自然記得剛宮變的第二日,慕襄前來找他,他們密談的約定。

  “可當初陛下所說,是兩年之內若無功績,便交出王權——”

  “可孤這些日子覺著,孤毫無天賦,皇兄比孤更能做好這個位置。”慕襄淡道,“太傅該高興才是,孤會儘快結束手上國事,將這玉璽——”

  他頓了頓道:“交於皇兄手上。”

  “胡鬨!”宋晉氣得胡子都吹了起來,“陛下當這皇位是兒戲嗎?想坐就坐,想……”

  他對上慕襄的眼神,突然又噤了聲,好久後才說:“荒唐……陛下比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