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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荒唐……”

  他突然佝僂了身體,像是累了,口中慢慢說起了過往秘事:“當初蔣將軍功高正主,受到無數有心之人彈劾,他為新朝安寧迫於無奈假死,卻被太祖借勢強禁宮中,最終鬱鬱寡歡而亡……”

  你們一個個,都在拿皇位當作兒戲。

  “陛下如今卻要為一天外之人,放棄這已穩坐的皇位,陷大襄於動蕩之中……”宋晉深吸一口氣,“恕臣接受不能。”

  慕襄聽到前半段,眼中錯愕難掩。

  雅帝在位時,後宮隻有蔣將軍的妹妹一人蔣執瀟。可照丞相的說法,這蔣執瀟竟然就是蔣將軍?

  堂堂一代名將,男作女身,委於帝王身下……

  “國師知道……”慕襄下意識地問出了口,可說到一半卻覺得沒有必要,師禾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知男兒與男兒糾纏前例,自然也看懂了他的所言所行……明了他的妄念。

  可師禾卻選擇了離開,並言說再難相見……

  而瞧宋晉後半句話中意思,顯然也是看破了他慕襄對師禾的心許。

  慕襄扶了下書案,他閉了閉眼睛良久後道:“太傅不必憂心,孤相信皇兄會處理好一切。”

  短時間內再次更朝換代,表麵上看雖然無利於大襄國情,但慕鈺若上位,隻會做得比慕襄出色,長久來看,自然是慕鈺能讓大襄走得更穩、更遠。

  遑論慕襄用師禾走的這些時日才看明白,他當初要這皇位,約莫也隻是想要得到師禾的溫存罷了。

  否則當初又何必許下兩年之約,不過是明了自己身體病弱,命不久矣,想要最後搏一搏……

  可宋晉老了,他隻想保持暫時還算安穩的現下,不想再生突變。

  這些時日,慕襄所做的一切也都證明了他還算一個合格的帝王,長久下去未嘗不可。

  宋晉長歎一聲:“陛下,切不可執著虛無之人,國師大人絕非良配。”

  所謂虛無,便是摸不透,抓不著。

  “孤心意已決,太傅不必再言。”慕襄背過身,咽回喉中酸澀,“皇兄今日便會出獄,太傅這會兒前去,還來得及為皇兄接風洗塵。”

  宋晉:“……”

  慕襄道:“孤提前履約,也非為了國師……”

  他頓了頓又道:“孤倦了。”

  宋晉無可奈何地退下,要不是知道雅帝從未臨幸過蔣將軍以外之人,他都要以為慕襄便是其血脈了。

  一樣固執,對待私情一樣如此荒誕。

  當初他勸過無數次,可雅帝就是不聽,強行將本該翱翔高空的大雁囚於高牆中,兩人雖心心相印,可卻一生都未坦誠公布,外加政見不合摩攃不斷,終是不得好果。

  而慕襄則更過,直接念上一位不知來路不明歸途之人。

  ……

  宋晉走後,慕襄才讓人收走了三位他國公主的畫像,露出了下麵的一張書信。

  這是七日前,他從和一見聯絡的信鴿上取下來的,可上麵卻是師禾的筆跡。

  大致意思是說不夜城已死亡數百人,皆是因為南域所製的黑色瘟疫,不過已經完全控製,並毀其源頭,且得之良藥,不日便會恢複正常。

  而師禾留下的最後幾字是:還望陛下珍重,莫念。

  在此之前,師禾雖說過不會再回,慕襄卻總還抱著一絲僥幸。萬一師禾心中有一分他的位置,或許就還會回來,可看到這封書信時,他才徹底心死。

  再聞見剛剛宋晉所說,師禾分明早已知曉男兒與男兒之事,恐怕要比他醒悟更早時就看破他悖逆心思了罷。

  或許南域之災不過是道借口,隻是想要借此遠離他。

  是因不喜於他,還是覺著作為皇帝不該如此荒唐……可當初師禾卻未阻止雅帝和蔣念清之言行。

  慕襄握緊了這道信紙,心口壓抑著疼。

  —

  數日後。

  綿長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師禾正剪著庭院的花枝,發現鐘聲經久不停後停下手中動作,望向了遠方鐘塔。

  今日是當今聖上生辰,大喜之日,大襄所有鐘塔都會鳴鐘九下為帝王慶生。

  師禾抬眸看了會兒,隨即便重新垂眸,繼續修剪著枝葉。

  梔子花已經到了凋謝之際,盆中這枝是他在趁著最後花季折下來插入盆中的,因安置妥當,倒還開得嬌豔。

  可下一秒,師禾%e8%83%b8口壓製了數月的翻湧氣血便沒能製住,灑在了嬌嫩的梔子花上。

  不是喜鐘。

  是國喪。

  師禾緩慢地抬起眸,本該敲九次便停下的鐘聲仍在繼續,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綿長的鐘聲也越來越見悲涼。

  

第28章

  江南的某棟民院裡,一身青衣的慕襄躺在搖椅上,慢悠悠地磕著南瓜子。

  距離離開皇城已有二十餘日,他一路南上,最後選擇了望城,買了一座江南小院。

  今天是慕鈺登基之日。

  二十日前,慕襄設計了自己假死,禦醫對外給出的消息是襄帝重病不治而亡,且在生前擬了遺詔,由皇兄慕鈺繼承皇位。

  這泱泱大襄千萬萬百姓,怕是沒一個為他的死亡而低落遺憾的,不跳起來慶祝就算是幸事了。不過他上江南這一路,倒是遇見了不少唏噓他‘病逝’之人。

  有人認為先帝慕淮河是他所殺,重病是他殺父辱兄的報應。有人認為他和慕鈺一樣,都是純良之人,否則怎會在勝券在握後突然為慕鈺洗清冤屈?

  也有人認為是朝中重臣給他慕襄施壓,他逼不得已才放出了慕鈺。

  但說到底,終歸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最後都在說他費儘心思登上了皇位,結果冰冷的金椅還未捂熱便沒了性命。

  不過慕襄不在意這些,聽著他人議論紛紛,也都當作被議論之人不是自己,坦然處之。

  走之前他還擺了慕鈺一道,在裝重病期間,他為慕鈺指了一道婚配,便是大慶王室公主鹿玨,裡麵是兩人名諱如此般配,該是天生一對。

  大慶本就有聯姻之想,不論目的為何,但被慕襄這麼一弄也算如了願,皆大歡喜才是……

  獨獨除了慕鈺本人——還有常青。

  慕襄還記得慕鈺在殿下被指婚那副錯愕的神情,讓慕襄因師禾離去的陰鬱痛快了不少。

  他圓不了自己的妄念,自然也不會讓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如願以償。

  慕襄之所以在各國公主中選中了大慶公主鹿玨,除了為了大襄未來考慮之外,也是特地想要膈應那兩人。

  無他,這鹿玨與常青有那麼三兩分神似。

  不過考慮到鹿玨是他國公主,於是隻封了側妃,慕鈺登基後,她便升為貴妃。

  可也正因為她身份特殊,讓慕鈺連將其打入冷宮的機會都沒有,一旦鹿玨出了事,便容易引起兩國矛盾與衝突。

  慕襄朝一旁啃著蘿卜的香香招了招手:“蠢兔子,過來。”

  香香兔身一僵,欲哭無淚。

  大抵是卸了帝王的重擔,慕襄整天無所事事,除了擼兔子還是擼兔子,再擼下去它毛都要禿了。

  “我給過你機會。”慕襄晃著椅子看它,“你自己要跟我走。”

  香香:“……”

  早知道會天天被擼毛,它就留在皇宮了!新帝至少不會跟他一隻兔子計較,還能吃好喝好!

  無論多麼不甘願,香香還是抱著蘿卜慢騰騰地跳到了慕襄身上。

  慕襄垂著眸,撫著香香柔軟的毛發:“你是不是以為,跟著我能見到他?”≡思≡兔≡網≡

  香香懵懂地看著慕襄,雖通人性,但到底不是什麼都懂,隻覺得自己這位衣食父母當下心情極其不佳,於是瞬間乖順了不少。

  “蠢兔子。”慕襄的唇線繃直了些,“你留在皇宮,就能見到他了,他隻是不想見我而已。”

  慕襄沒什麼情緒地扯了下唇角,眼神放空地看著天邊。

  昨日他收到了尚喜在宮中傳來的消息,說是國師大人於三日前回宮見了慕鈺。

  不清楚那兩人聊了什麼,但師禾在禦書房待了約莫兩個時辰,還有丞相宋晉,事後師禾便回了天機殿,一宿未出。

  慕襄看到這封信時並不算意外,隻是心口習慣性地悶疼了下。

  所以師禾當初說的“再難相見”,也隻是他們二人之間再難相見而已罷。

  不過也沒什麼可執著的了,抓不住的人就放手,省得落得一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不過終歸是有些寂寞,在這江南待了十來日後,他倒是開始懷念自己過去那具病弱的身體,至少他知道自己活不過而立之年,也可數著日子過下去。

  如今不知將來幾何,往後數十載未免太難熬了些。

  ……

  看到那封信後,慕襄便回複尚喜往後不必再會,他已不是主子,往後斷絕聯絡,也避免有心之人借此抨擊尚喜。

  走之前,他本想放尚喜出宮,不過卻被尚喜拒絕,說自己已是閹人一個,回鄉也過不上常人的日子,怕還會落為他人茶餘飯後的笑資,他這輩子,也就和這皇城綁在一起了。

  不過慕襄下位,慕鈺再怎麼仁厚也不可能繼續重用尚喜,他往後日子怕是不好過,但尚喜仍想闖一闖。

  慕襄也不強求,隨他去了。

  慕襄以重病之由假死這事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本都以為隻是一場疾病,遲早會好轉,沒想到駕崩來得這麼突然,還是在慕襄生辰之日。

  在這個朝臣都準備著賀禮為了慕襄慶生的日子裡,突然喜事變喪事。

  隻有丞相宋晉有所準備,慕襄假死離開京城那日,丞相是唯一一位給他送彆之人。

  但兩人隔著一條寬闊官道,丞相欲言又止許久,最終也隻是道:“珍重。”

  慕襄清楚自己折磨過常青,也將慕鈺關在牢獄中羞辱那麼久,對方很有可能對他有殺心,所以他沒給慕鈺一點反應的機會,就讓位消失了蹤跡。

  他倒不懼死亡,但不能死在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手中。

  慕襄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借著清爽的風緩緩睡去。一片樹葉飄落,擦過他頭上的青簪。

  再次醒來是因一陣沉悶的敲門聲。

  慕襄蹙著眉頭起身,不怎麼樂意地去開了門:“誰……”

  慕襄後麵的話全都咽回了嗓中,他有些怔愣地看著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兩人對視良久,慕襄才自嘲一笑:“國師大人千金之軀,來此作甚?”

  師禾細細看了慕襄好一會兒,正要說話,又被慕襄堵了回去:“國師大人是來斬草除根的?”

  師禾眉頭微蹙:“你——”

  慕襄字字帶刺:“倒是我忘了,新帝這金椅還未坐熱,國師大人憂國憂民,又怎麼會留下我這麼一個謀朝篡位辱兄弑父的禍害?”

  師禾站在門檻前,微皺的眉頭也慢慢鬆開:“隻是想來看看你。”

  慕襄控製不住地心口一跳,酸澀難耐。他沒給自己矯情的機會,又道:“國師大人看到了?我吃得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