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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上,叫她先回家去了。”

“我叫她撿麥穗,撿麥穗還用鐮刀?”隊長質疑,“寇金萍,你家這閨女,八成是又溜了。”

“她撿了一會子麥穗,又跑來幫我割麥子的。”寇金萍眼睛都不眨地撒謊。

“是這樣啊。反正她這半天沒乾完,不能算她的工分。”隊長說著一揮手,“收工!廣大社員都回去吃飯,下午早點兒來,超過一點鐘我就算他遲到,扣他工分。”

寇金萍丟下鐮刀一路跑回家,馮小粉果然沒影了。

寇金萍咬牙跺腳生了半天氣,翻出馮蕎買給馮老三、馮老三還沒舍得抽的那包葵花牌香煙,先去了生產隊長家。她隨口編了個“娘家舅舅病得快要死了”的借口,說要帶著馮小粉去一趟。寇金萍跟隊長告了假,匆匆趕往河西大石埠村。

馮老三各種無奈,午飯匆匆吃了個煎餅,怕遲到,趕緊帶著寇小胭去上工。

麥收時節天氣陡然熱起來,正當大中午,頭上毒辣辣的大太陽烤著,腳下尖尖的麥茬紮著,中間麥芒麥糠還刺撓人,一天下來誰不得淌幾斤汗呀,男女老少都像水裡撈出來似的,衣裳都能被汗水結出鹽堿來。

烈日下的麥田,割麥的農民們一個個如同沙灘上擱淺曝曬的魚,少氣無力地勞作著,忽然聽見一聲驚慌的叫喊:

“糟了,快點來人,這小丫頭熱暈啦!”

“怎麼啦,嬸子?”附近割麥的馮東聽見喊聲,忙丟下鐮刀跑了過來,他一眼看見寇小胭半躺半坐在麥茬地上,喊人的婦女正抓著一壺水往她嘴裡灌。

要說寇小胭才十二歲,身量本來就沒怎麼長開,又瘦又小,小蘿卜頭似的,看起來跟人家九歲十歲的孩子也差不多。她跟著馮老三來上工,馮老三是大勞力,到了田裡就被指派推架子車運麥子,隊長可能是忘了專門指派寇小胭的活,也沒理會她。

一般這樣半大的孩子,跟不上大人乾活,隊長照顧的,就分派去捆麥子、撿麥穗,隊長不照顧的,就隻能當大人用。寇小胭沒得到隊長的話,又不敢跑去問,隻好拿著鐮刀跟在大人們後頭割麥。

寇小胭人小個子矮,彎腰在那麥地裡割麥子,幾乎就看不見她的人了。四周黃燦燦看不到邊的麥田,太陽照得刺眼,四周一絲風都沒有,寇小胭中午啃了個煎餅,帶來的一瓶涼水早喝光了,臉上汗水醃得她睜不開眼睛。她擦了一把汗,直起腰看看前邊,感覺這麥子永遠割不到頭了似的。

太陽曬得人頭暈目眩,熱得氣都不夠喘的了,寇小胭軟哈哈挨著一捆麥子坐在地上,身體仰靠在麥草上,把草帽拉下來擋著頭頂的毒太陽,嘴裡自言自語:“歇一會子,就歇一會子……”

倒黴孩子,就這麼中暑了,麥地裡看不見人,等一個婦女注意到她時,烈日下都不知道曝曬多長時間了。

“馮東,你趕緊看看,這小丫頭熱暈了。”

“小胭?”馮東蹲下來一看,小丫頭麵色潮紅,一臉大汗,緊緊緊閉著眼睛,叫她幾聲也沒反應,馮東伸手一模,小臉蛋滾燙嚇人。

第27章 老鼠藥

一看寇小胭那樣子, 馮東也就明白了。鋤禾日當午的艱辛,沒做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大熱天老弱病殘乾農活, 中暑的情況時有發生,輕的頭暈眼花喘粗氣,重的這就神誌不清昏迷了。

馮東四處張望了一下, 連片的麥田, 連個樹蔭也不好找。他彎腰抱起寇小胭, 很輕,頂多四五十斤,便抱著她小小的身體快步往西邊田頭走去。

地方熟, 馮東一直走出這塊麥田,找到了最近的一處小溪,溪邊零零散散幾棵不大的柳樹。他把寇小胭放在一棵柳樹下,把她放倒躺平, 先查看了一下, 小丫頭臉色潮紅,兩眼緊閉, 呼吸一起一伏地很急促。

“小胭,小胭?睜睜眼, 不許睡啊。”

馮東拍拍她的臉,一邊叫著, 一邊扯下自己脖子上擦汗的毛巾, 伸手在溪水裡浸濕, 溪水被太陽曬得熱乎乎的,馮東也顧不上擰了,趕緊給她擦頭擦臉。

這裡靠近西大河,溪流順勢直入西大河,溪水也就十分清淺,烈日下一曬,便連同溪底的砂石也曬得溫熱了。馮東琢磨著,這會子要是溪水清涼些才好,可他去哪兒找清涼的溪水呀,中暑可輕可重,這小丫頭這樣瘦弱,弄不好會出大事的。

得趕緊讓她涼快下來!馮東抬頭瞅瞅斑駁的樹蔭,索性抱起寇小胭,一手托著她的頭,把她整個身體放進了溪水裡。清淺溫熱的溪水甚至沒不過她,馮東沒工夫多想,索性把她身上麻色的土布小褂三兩下解開,趕緊蘸著溪水把那乾瘦乾瘦的小身體反複擦洗。

“馮東啊,你得給她喝水。”

剛才喊人的七嬸子一路小跑跟過來了,手裡還細心地拎了個水壺。七嬸子看了看,對馮東的處理方式比較認同,就蹲下來給寇小胭喂水。

“聽說上午三隊有個小媳婦也熱暈了,懷了孕的,差點要人命。”七嬸子給寇小胭喂了小半壺水,馮東攔住了,這小丫頭中暑不輕,一下子喂太多水也不行。

兩人如此忙活一會,馮東伸手摸了摸,小丫頭身上好像沒那麼燙了。

“給她抱到這邊躺一會子。”七嬸子撩水自己洗了一把臉,“哎,這水都曬得熱突突的,也不涼快,這要是有把扇子給她扇扇風多好。”

馮東把寇小胭從溪水裡抱出來,剛要往地上放,七嬸子忙又叫住他:“馮東啊,你先等等,我把她這濕衣裳給她脫下來,濕噠噠在身上難受。”

馮東低頭看了看,寇小胭身上那小褂已經讓他解開了,掛在身上滴著水,露著乾瘦的小身體,蔥綠的褲子也濕噠噠滴著水,穿在身上是不舒服,可是……馮東這次猶豫了一下,有點為難。

“嬸子,都脫了……那也沒衣裳給她穿啊。”馮東心說,她到底是個小姑娘家。

“反正在樹蔭涼底下,曬不著。那衣裳脫下來我給她洗一把,太陽底下一會子就曬乾了。不然她這麼穿著濕衣裳也生病。”七嬸子自顧自說完,瞥見馮東臉上為難可疑的表情,總算想起來了,馮東還是個沒結婚的大小夥子呢。七嬸子卻很不以為然。

“嗐,有什麼呀,她一個小孩,村裡她這麼大的孩子,光屁股、光膀子多得是。脫下來我順手給她洗洗汗味兒。”

她說的倒是實情,日子窮,布料稀罕,尤其夏天淌汗多,衣裳容易被汗水浸爛,因此光屁股是最節省最涼快的好法子。十幾歲的半大男孩夏天一條小褲衩就過去了,八.九歲的照樣光屁股在大街上亂竄。小姑娘好一點,光屁股的沒有,但是十來歲光膀子不穿上衣的也不缺。

“嗐,要不你給我。”見馮東猶豫,七嬸子過來推開馮東,扒了一下寇小胭的褲子,小姑娘算是講究的,裡頭還穿著自己縫的花布小褲衩,七嬸子毫不猶豫地扒掉她身上的濕褲子,又扯掉小褂,看了馮東一眼,總算是把小褲衩給留下了。

小姑娘似乎嗯了一聲,仍舊迷迷糊糊的,七嬸子指揮著馮東把小姑娘放在樹蔭下平坦的草地上,自己拿起兩件濕衣裳,張望著打算找個水深的地方洗。

七嬸子走出幾十步遠,終於找了個有樹蔭的水坑,估計是誰來打水挖的,七嬸子就蹲在水坑旁搓洗小胭的衣裳。馮東看看七嬸子,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小姑娘,乾瘦乾瘦的小身體,呼吸已經平穩多了。好吧,馮東對自己說,這就是個小屁孩兒,她才多大呀。

七嬸子把那衣裳揉了幾把,擰乾水抖了抖,鋪開晾在旁邊田裡小腿深的春玉米苗上。

“哎,這小丫頭,也是個可憐的,沒爹沒媽,攤上個親姑姑,我看也不疼她。”七嬸子感歎一句,囑咐馮東:“馮東啊,我看她應該不礙事了,給她涼快睡一會兒,要再不醒,身上再熱起來,你可就得送她去醫院了。那我先回去乾活了,再耽誤一會子,隊長又得黑臉白臉的罵人。”

“嬸子,那要不……你來看著她,我回去乾活唄?”讓他獨自留下照看一個差不多光身子的小女孩兒?馮東犯嘀咕。

“哎喲,彆看她瘦,這麼一大段路,我也抱不動她呀。”七嬸子理所當然就走了,倒是把水壺留了下來。

馮東:……

他跟寇小胭其實也不是多熟。寇小胭雖說在馮老三家生活五六年了,可她畢竟是寇金萍的侄女,寇金萍跟二伯娘一直不對盤,再加上寇小胭在馮家就是空氣一樣的存在,怯怯地很少說話,馮東跟她都沒怎麼接觸過。

寇小胭的處境畢竟尷尬,要說馮小粉是拖油瓶,那寇小胭連個拖油瓶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個多餘礙眼的累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然而再怎麼著,她如今也算是馮老三家裡的人,馮東不能不管她。

小姑娘中暑的症狀慢慢緩解了,大約又累又熱,加上身體虛,她竟然沉沉睡了一覺,期間馮東給她喂了兩遍水,小姑娘一直睡到她那土布衣裳都快乾了,才安安靜靜地睜開眼,爬起來怯生生看著馮東,要她的衣裳。

馮東眼下還不知道,他從此以後就多了個妹妹。這個小妹妹比不得馮蕎那樣倔強開朗的性子,怯怯的,默默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像個安靜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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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金萍當晚就回來了,帶著馮小粉。

寇金萍畢竟是寇金萍,那戰鬥力,杠杠的。

因為麥收,馮蕎知道麥收的緊張辛苦,下了班沒敢多耽誤,儘早回家做好了飯菜。寇金萍和馮小粉回來時天已經要黑了,馮蕎正在喂豬,聽見大門咣當一聲,隻見馮小粉眼睛紅紅的,攥著兩隻手,一言不發地進了西屋。寇金萍跟著進來,臉色陰沉,也一言不發地進了東屋。

這架勢,不對勁呀。

兩頭豬還沒喂完,寇小胭接著回來了。馮蕎忙招手叫她過來,走近了才發現小丫頭懨懨的,明顯不舒服的樣子。

“你咋啦,小胭?”

“大表姐……我,我割麥時候熱暈了,迷迷瞪瞪一下午,恐怕也不能算工分了。”

馮蕎:……

這倒黴孩子,這時候居然還想著工分?

馮蕎抬手想拍拍她,一伸手兩手豬食,就笑笑安慰:“人沒事就好,你呀,也彆太缺心眼兒,你才多大?乾活時候學會搶著輕活乾,死乾的不如巧乾的,記住沒?”

“嗯,記住了。”

“對了,我爸呢,咋還沒回來?”

“大姑父負責趕驢車拉麥子,割麥子的收工了他們還得裝車,恐怕要晚一會子。”

寇小胭轉身想走,馮蕎又叫住她,用下巴指了指屋裡:“小胭,我問你,你大姑跟你二表姐咋回事呀?”

“我不知道。”小胭搖頭,小聲說道,“二表姐上午收工時候找不到了,大姑下午沒上工,去找二表姐了,彆的我就不知道了。”

馮蕎心裡猜到幾分,見寇小胭乖乖站在她跟前,就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