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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並沒有多少把握。畢竟,猜測是猜測,但玉羅刹的心思,誰能真正猜得到?

“不錯,你很聰明。”

楚留香將目光從桌上的彎刀上移開,緩緩微笑道,“在下隻不過是習慣性地觀察得比較細致一點,想得也比較多一點而已。”

“但是大多數人在聽到我剛才那句話的時候,根本連想都不敢想。”玉羅刹端起酒杯瞟了他一眼,“你膽子也很大。看來江湖上對你的那些傳言也不算空%e7%a9%b4來風。”

“前輩過譽了。”

“隻不過……”玉羅刹的語氣忽然一轉,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緩緩在圓月彎刀上拂過,聲音平靜道,“我剛剛的確是沒想殺你。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桌邊的人微微抬起頭,一雙淺色的眼瞳幽深如淵。四周圍的空氣一瞬間變得極其安靜,淺淡但真實的殺意開始在庭院中漸漸蔓延。

玉羅刹麵無表情地繼續開口,“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想殺一個人,那人即便逃到天邊都逃不掉。”

楚留香唯有苦笑,“晚輩知道。”

玉羅刹微微頷首,“你還應該知道……月兒是我的女兒。”

楚留香略微一怔,“晚輩……的確是猜出來了。”

“所以,看在你救過她不止一次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右手緩緩握住刀柄,玉羅刹沒什麼表情地開口道,“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選。”

楚留香地神情慢慢變得嚴肅而認真,他一輩子仿佛都沒有這麼慎重地開口過,“前輩請說。”

“第一個選擇,在這裡挑戰我,隻要你能夠在我手底下走過百招,我就放你離開。”

然而,以玉羅刹的武功,要在他手底下支撐百招,幾乎也跟讓他直接殺了他沒區彆了,楚留香心底微微苦笑。而玉羅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難得地又加了一句,“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你在沙漠中打敗的那個姓石的女人,在我手下二十招都撐不到。神水宮那個倒是要好一點,不過也最多不過五十招。”

楚留香聽到他這句話,心底苦笑更加明顯了,“那前輩給出的第二個選擇是什麼?”

“第二個選擇是一個聰明人一定會選的。”玉羅刹淡淡道,“我可以現在就放你離開,但是代價就是……從這兒離開之後,你不許再見月兒一麵。”

他的話音落下,庭院中仿佛再次安靜了下來。樹底下的鳥雀聲,草叢中的蟲鳴聲,頃刻間遠去無蹤。

在聽到那個名字時,楚留香身體就略微僵硬了刹那,薄唇邊的笑意消失,麵上的表情沉靜下來陷入了沉默。

而他這一次的沉默同樣沒有持續很久。

一聲淺淺的歎息在庭院中響起,坐在玉羅刹麵前的青年站起身,唇角輕輕勾起,聲音輕鬆而隨意。

“前輩請出手吧。”

清風拂過,吹皺一池碧水。

池水中央的古亭中,一襲白衣的美人正在垂首撫琴。素白的指尖劃過漆黑如墨的琴麵,琴弦振動之音如潺潺流水,意境高遠而遼闊,讓聽著琴音的人心中都不由得朗闊起來。

“你的琴倒是得比妃兒要撫得好。”

一曲撫完,明月夜的雙手搭在了琴案邊稍作休息,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磁性優雅的嗓音。

略微一怔間,白衣少女立刻站起了身,回過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玉羅刹負手站在她身後,目光落在琴案上那張古琴上。古琴的琴麵通體墨色,細看之下又隱隱泛著一抹幽綠,仿佛有綠色的藤蔓纏繞於古木之上。

千古名琴,綠綺。

當年司馬相如就是用這把古琴撫了一曲《鳳求凰》,引得佳人一顧,留下了傳唱千古的傳說。

此時玉羅刹看著那張琴的目光有些許的溫和與懷念,仿佛在透過這把琴看著某個人一般,“當初妃兒的琴也撫得極好,但是她體質太弱無法出門,所以每當她興起撫琴,也很少有人來聽。”

“二十年前我路過揚州,在她家的屋簷外聽了一個月的琴音。直到最後一天我準備離開,屋子裡的人突然開口問我明天還會不會來。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知道外麵有人在聽,所以才會每日黃昏抱琴來到窗邊。”

“這把綠綺是她最喜歡的古琴,在她逝世之後,我就把它從明家帶了出來。”

緩緩走到琴案前,玉羅刹微微垂下`身,修長的手指在綠綺的琴麵上拂過。纖細的琴弦被微微一碰,顫動出輕緩柔和的振鳴。

“你雖然是她的孩子,琴技也的確比妃兒要好,但是論以情動人,你還差了你母親些許。”

玉羅刹收回手站起身,回頭看向身後的少女,“我送你的焦尾可還喜歡?”

不知道該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麼的明月夜唯有輕輕點了一下頭。

“喜歡就好。”

玉羅刹袖擺一甩,雙手負在身後向門口走去,“你喜歡什麼樣的嫁衣,告訴月影,讓她幫你準備。”

明月夜略微一怔,然後,她就看到已經走到了門口的玄衣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要是想邀請什麼朋友過來,也可以吩咐聽風發請帖。”

“婚期是下個月初十。”

☆、談話

知道明月夜即將成婚的消息之後, 第一個被炸得跳起來的是陸小鳳。

回顧自己這短短一個多月來的經曆,陸小鳳陸少俠覺得人生簡直就是一場大戲。

最開始,他隻是受朋友邀請來銀鉤賭坊消遣找樂子,然而他到了之後卻變成了彆人的樂子被逼著找羅刹牌,等羅刹牌找到了逼他找羅刹牌的人也死乾淨了原隨雲又告訴他明月不見了,等他辛辛苦苦混進西方魔教計劃著救人, 就在教主繼任典禮上圍觀了一場所有人都被他們教主耍著玩兒的大戲,其中左右兩位護法還把自己的性命給玩掉了,而原以為自己這一趟救人之路必定九死一生的陸公子到最後發現他要救的人原來是敵方首領的親女兒,他自己也搖身一變成了西方魔教的座上賓。

現在, 他那位剛剛找回了親爹的小夥伴通知他她要成婚了,被一個個接踵而至的消息砸暈了的陸小鳳簡直一臉懵逼。所以他到底是來乾嘛的?說好的九死一生龍潭虎%e7%a9%b4呢?他千裡迢迢跑來西方魔教總壇,受了一路驚嚇,最終目的就是為了來參加個小夥伴的婚禮嗎?

陸小鳳見到明月夜的時候,她正安靜地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起來天氣雖然已經放晴了,窗外一叢叢的垂枝海棠蔥鬱的葉片上依然有水滴時不時滾落。

墨色的長發如流瀑般順著白衣少女的肩背一直垂到腰間,有清風從她耳側掠過,帶起幾縷散落的碎發。

陸小鳳站在門邊看了她一會兒,幾日不見, 那個本就美麗得不似凡人的身影, 周身氣質更加清冷空靈得遠離人間了。仿佛下一秒天空中就會有一朵雲彩飄過來,載著窗邊的那個人遠離凡世而去。

“都快成婚了,明月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小鳳走到房間中央的茶桌旁坐下, 將桌上倒扣的茶盞翻過來倒了一杯茶。房間中並沒有點熏香,淺淡的茶香合著窗外傳來的淡淡花香,有一種安逸寧和的味道。

站在窗邊的那個身影微微回過頭,輕聲回了陸小鳳一句,“我應該高興嗎?”

茶桌旁握著茶杯的男人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還不知道新郎官是誰?”

“我也不知道。”明月夜轉過頭繼續看向窗外滾落著水滴的海棠花枝,一句話說的無波無瀾。

陸小鳳略微怔了怔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他的眉心微微皺起,“你沒有問過玉前輩?”

明月夜輕輕搖了搖頭,看著窗子底下的一叢海棠花上,晶瑩的水滴在花瓣邊緣搖搖欲墜,被不知從哪兒來的風一吹,花朵輕搖,那滴水珠又重新滾回了花心。

“我小時候的確曾聽從小照顧我的老管家提過我身上是有一樁婚約的。但是等我長大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了,我也沒有來得及問……”

桌邊握著茶杯的男人聽著她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如果你不想嫁,可以直接跟玉前輩說……他畢竟是你親生父親。”

“……談不上想不想,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嫁人……”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這句輕聲的呢喃剛剛出口,明月夜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片遮蓋了視野的紅色。陌生和熟悉的語言夾雜,充滿西域風格的喜慶弦樂,香料和美酒的香味充斥著每一分的空氣,大紅色的嫁衣,繡著葡萄石榴紋路的地毯……以及那個在一片慌亂中握住了她的手的人。

明月夜垂在身側的右手動了動,緩緩抬起雙手交握在了身前,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有些唯心。而恰巧在這個時候,陸小鳳忽然就提到了那個剛剛在她腦海中出現的人。

“那麼楚兄呢?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房間中一時間變得很安靜,過了好一會兒,空氣裡才傳來女孩子略微迷茫的聲線,“我不知道。”

“明月。”陸小鳳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的黑眸緊緊盯著窗邊的少女,鄭重道,“我覺得你應該跟玉前輩好好談一談。”

跟玉羅刹好好談談?

明月夜默然半晌沒有說話。雖然早在石觀音那裡看到玉天寶時,她心中對自己那位神秘的父親身份的猜測就已經有了七分把握。但是一直到現在見到了他本人,關於自己的父親居然真的是玉羅刹這件事,她依舊沒有多少實感。

就像玉羅刹曾經說過的,她從來都不憚於用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人性。所以即便這位魔教的教主大人自見麵起就對她頗為友善,但是明月夜依然沒有辦法放下防備,真的將他當做自己的父親看待。或者說,父親這個角色應該是什麼樣子,她也已經快要記不清了,畢竟在她上一世還是王語然的時候,她也是沒有父親的。

而玉羅刹這個人,行事我行我素,既霸道又任性,偏偏還有完全能夠支持他這份任性的強大實力。這樣一個人,在明月夜的字典中向來是不能惹也惹不起的。

強者有貫徹他的所有想法的權力,這是這個江湖上最殘酷也是最真實的法則。

跟這樣一個人去談談,可能嗎?

明月夜默默地回憶著自己所見到的玉羅刹,強大、霸道、任性、談笑間揮手取人性命而眾人拜服……這些就在她眼前發生過的事無疑給玉羅刹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陰影,但與此同時,那個男人在古亭中看著綠綺懷念她母親的畫麵不知為何也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過了許久,陸小鳳手中的茶已經喝完,白衣少女這一次斟酌的時間似乎格外地漫長。就在陸小鳳認真想了想還待開口時,房間寂靜的空氣裡終於響起了明月夜輕若呢喃的聲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