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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拿任何東西鎖住她,但是她讓她跟著她走,風四娘就跟在了她身後;她讓她坐上門外的一輛馬車,風四娘就乖乖地上了車。

風四娘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聽話過。

那架精致華麗的馬車最後停在了一座古樸的宅院門前,朱紅色的大門開啟,幾位白衣侍女恭敬地等候在門前。

風四娘在緋衣姑娘的溫和的呼聲中在宅院門前下了車,臨下車前她還有些跑神地想著,原來之前在那間屋子裡聽到的泉水叮咚聲是這家馬車行駛間發出的聲音,還挺好聽的。

這個時候還能瞎想這些東西,回過神之後的風四娘也是佩服她自己。

然而很快她就沒有心情走神了。跨過宅院的門檻,風四娘在緋衣姑娘的指引下一直往裡走。

一進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雅致風景。黛色的簷角從綠樹叢中飛出一點邊沿,朱紅色的九曲回廊如一道長虹橫跨在碧波之上。這與其說是一間宅院,不如說是一座小型的園林。園中一樹一石自成風景。

此時東方的天際已經亮了,林葉下的雛鳥啾啁鳴叫。朝陽斜落,花蔭灑地。淡色的晨光在園林樹影間徐徐鋪開。即便現在並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風四娘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好地方。如果換一個時間被邀請過來,說不定她會因此而開心得不得了。

想著想著,風四娘又有些走神了。但是這一次她並沒有走神太久。原本一直在她麵前安靜地走著的緋衣姑娘腳步突然一停,然後她微微屈膝襝衽行了一禮,“公子。”

風四娘猛然清醒過來。

慢慢地抬起頭,她睜大了眼睛抬眸望去。然後她就看到了西門吹雪。

風四娘從來沒有見過西門吹雪。但是在第一眼看到眼前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定,這就是西門吹雪,也隻有他才可能是西門吹雪!

一襲白衣的男人身姿筆挺地站在幾步之外,在風四娘抬起頭時他的目光也恰好淡淡掃了過來。在目光相對的一瞬間,風四娘渾身打了個激靈,全身汗毛都聳立起來。西門吹雪的目光中並未包涵殺意情緒也很淡薄,但是那自然而然縈繞其中的冷冽劍意,以及他本身帶給人的莫大壓力,讓幾乎所有和他對視……或者說單單隻站在他身邊的人,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戰栗。膽大包天如風四娘,在他麵前也不敢輕舉妄動上半分。

西門吹雪的目光隻掃過來了一瞬,不等其他人說什麼他就淡淡收了回去。朝垂首立在原地的立夏微微頷首,白衣劍客直接抬步離開,再沒有看風四娘一眼。

風四娘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這個號稱要見見自己的人就這樣一句話沒說就直接擦肩而過了。難道西門劍神口中的“見見”就真的隻是見麵看一眼?

“風姑娘,這邊請。”在風四娘的呆愣中,立夏微笑著將她喚回神,然後帶著她繼續朝宅院中走去。

這間古樸宅院的另外一個院落中。

“兩位之後打算怎麼辦?”

枝葉輕搖,樹影灑落。院落中一棵巨大的梧桐古樹下,一襲白衣的俊逸青年與另外兩個衣著簡單但周身氣勢不減的老人圍坐在青石桌旁。

五指握著玲瓏酒壺倒了三杯酒,楚留香將其中兩杯分彆放到對麵的人麵前,抬眸認真詢問道。

端起桌上的白瓷酒杯一口飲儘,坐在靠坐位置上的人長歎道,“經此一事,我們還有什麼看不開的。恩怨癡枉皆如浮雲蔽眼,看開了,也就放下了。”他的身材清瘦,單看麵色隻覺得他這段時間應該是過得很好,但不知道為何他的眼底卻有著了一抹抹不去的滄桑。

這個人正是兩個月前在江湖上失蹤了的楚留香的至交好友,左輕侯。而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位周身縈繞著鋒銳劍意的老人,則是左輕侯此生最大的仇人薛衣人。

這樣一對生死大敵,如今卻一起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喝酒。人生的境遇,有時候也不得不說是非常玄妙了。

楚留香聽到左輕侯的話之後略微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另外一位當事人。那位麵前清臒的老人微微頷首,“我與左兄同感。”在共同經曆了那樣戲劇絕望得仿佛要動搖人的認知的事情之後,他們終於從那個魔窟一般的山莊走裡出來見到第一縷外界的陽光的時候,於他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仇恨是放不下的了。

隻不過雖然安全出來了,但是想到之前發生的另外一件事,左輕侯不由得再次悲從中來,“隻可惜我的明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薛衣人立刻愧然開口道,“此事的確是我薛家對不住你,回到鬆江府之後,我即刻將那逆子趕出來接受左兄的處置。要殺要剮絕無怨言。”

沉默了許久,左輕侯頹然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那也是你唯一的兒子。”

在自己已經失去了女兒之後,他再不忍心自己這個在地獄中因共過患難而結為的朋友也跟著一並失去自己的兒子。

看著情緒低沉的二人,楚留香修長的手指轉了轉桌上的酒杯,若有所思了片刻,“左二哥你暫時也不必如此絕望。”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低著頭頹喪的左輕侯當即愣住,猛的抬起頭看向了他,“難道你有明珠的消息?”

“前些時日,有人告訴我有詩書畫三絕之稱的蕭問水蕭先生遊曆到鬆江府時偶然救下了一個人。”看著麵前的老人驀地浮起幾縷希冀的眼睛,楚留香斟酌著慎重道,“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而且行為舉止很有大家閨秀的教養。隻不過她可能之前遭受過彆人追殺,蕭先生救下她時她的頭部受了傷。再醒過來時已經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聽她的描述,我覺得那個女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左姑娘……”說到這裡,看著對麵眼睛驟然亮起麵上已經流露出激動之色的人,楚留香略微停頓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道,“隻不過事情總有萬一,左二哥你……”

左輕侯原本已經激動得站了起來即刻就要追問,聽到他後麵這句話,他微微楞了一下。看了看楚留香有些關切的神色,又回頭看看發現薛衣人也正凝神看著自己,左輕侯臉上激動之色慢慢收了起來。緩緩在座位上坐下,這位一生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老人一聲長歎,“我知道你們的擔心,放心,我還沒有那麼想不開。即便這一次那位姑娘不是明珠,但好歹也是有了希望,至少我也還可以期盼一下說不定我的明珠也沒有死。隻不過像那位姑娘一樣暫時忘了自己是誰,等她想起來總會自己找回來的……這樣就夠了,夠了……”

楚留香安靜地看著這位麵上已經有了風霜之色的老朋友,雖然知道他後麵的話是在自欺欺人,但有了希望總比徹底絕望要好。所以最後,他隻是淺淺笑了笑,輕聲開口道,“蕭先生如今帶著那位姑娘居住在太原絳守居園池內,也有珠光寶氣閣的閻大老板時時照拂,左二哥可自行前去,楚留香就在此祝二哥好運了。”

左輕侯連連點頭,急忙在心裡把這個地點記下。隨後他終於品出了楚留香話中的其他意思,疑惑道,“香帥還有其他要事?”

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高遠蔚藍的天空,白衣男人將手中折扇收起,長長歎了口氣,“接下來……我該去找一個人了。”

☆、割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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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流水, 綠柳紅牆。

這是一座非常精致而美麗的宅院,黛色的屋脊坐落在叢叢綠蔭中,絢爛的花朵一叢一叢在路邊小徑在窗前屋角盛開得恰到好處,如畫一般美麗的色彩與宅院中的假山溪流相映成趣。

這間宅院的麵積並不算大,但是每一處的景致和細節都彰顯出了主人的用心。而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畫棟雕梁, 都是難得的珍品,價比千金的奇花異草如野花般盛開在路邊。比之金銀玉石堆砌起來的樓閣宮宇,這座宅院的真正價值甚至要淩駕之上,而且多了一些金銀所沒有的低調和底蘊。

清風拂過, 吹皺一池碧波,亭亭玉立的荷花在碧水中央輕輕晃動幾下,悄無聲息地張開了一片花瓣。一座精巧的涼亭坐落在荷花池中,亭角垂下的六角風鈴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空靈的輕響。

“你在這裡呆得倒是挺閒適的。”

一個身影在涼亭中自己同自己對弈的白衣美人麵前坐下,並且一開口就是這樣一句說不出是什麼意味的話。

白衣美人拈著黑子的手指微微一停,抬眸看了一眼。石桌對麵,錦衣少年打扮的小公子正一手托腮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她的臉上雖然帶著笑,行為舉止間似乎也很放鬆很悠閒。隻有她幽深如淵的眼中,那抹濃稠如墨汁一般混雜了妒忌怨毒和忌憚懼怕的複雜眸光暴露了她此時真正的情緒。

明月夜的目光安靜地在她臉上落了一會兒, 在與她目光對上的一瞬間, 小公子漆黑的瞳孔條件反射地微微一縮。沒有堅持幾秒,她就不由自主地率先移開了視線。

對麵的白衣美人收回了目光沒有再看她。聽著棋子悠閒敲落在棋上的聲響,小公子的手指在掌心掐了掐, 將麵上僵硬的笑容扯開。她輕輕深呼吸一口氣,唇邊扯起一抹假笑,終於說起了讓她來到這裡的真正原由,“你知道嗎,蕭十一郎被抓了。”

拈著一枚黑子點在棋盤上的白皙手指微微一頓,執棋的美人神色淡漠地抬頭看來。

小公子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道,“‘無垢山莊’的連城璧請出了耗儘徐夫人畢生心血鍛造出來的絕世名刀‘割鹿刀’設下陷阱引誘蕭十一郎上鉤,那個猖狂至極的蕭十一郎果然動心出手盜刀。其後被守在當場的各大門派的高手聯手重傷擒獲,現在,他應該是已經是在被押往少林寺的途中了。”

一邊告知著這個江湖上目前為止最為轟動的消息,小公子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麵前人的表情,不願意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異動。然而,讓她失望的是,聽到她說的這個震動了整個武林的消息之後,白衣美人僅僅隻是略微挑了一下眉,就繼續垂首思考棋盤上的棋路去了,並不太感興趣似的淡淡道,“以天公子的能量,在武林正道手裡偷運出一個已經重傷被擒的蕭十一郎,想必是沒有多少難度的。”

“……的確沒有難度。”慎重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依然沒看出什麼東西的小公子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她撇了一眼亭外亭亭盛放的荷花池,口中看似不經意道,“蕭十一郎當初還想救你,現在還因為你背了這麼大一個罵名,怎麼聽到他重傷被擒獲的消息,明姑娘就沒什麼反應嗎?”

她對麵的白衣少女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反而是凝眸思索了一會兒在棋盤上又落下一枚白子之後,才微微抬起頭,淡色的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倒是很想親自現身為蕭公子說句話,但是你們肯放我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