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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彼此相似,又矛盾地完全不同。或許,這才是江湖人一直將他們並列,並且認為他們彼此之間終有一戰的原因。

而今天,這一戰也終於來臨。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交手的動作非常快,時而劍鋒相撞聲聲不絕於耳,時而劍光飄零半晌不見交鋒。

這兩人不愧為當世最為傑出,橫壓了江湖中大大小小所有用劍高手一頭的絕世劍客。僅僅隻是圍觀他們的交手,就讓人麵色激動熱血沸騰的同時又緊張萬分,生怕錯過任何細節。眾人腰間長劍未出,便已經被劍氣所引,在鞘中躁動不安地鳴響。站在最前麵的幾位老前輩雖然比他們身後的毛頭小子們要鎮定一些,但觀兩人交手,也屢屢若有所思,似有頓悟。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如天外青冥劃破月色,驚鴻而現。仙氣縹緲,來去無蹤,美妙得難以形容。

站在明月夜身邊的陸小鳳瞳孔猛的一縮,“天外飛仙。”

而此時,西門吹雪也已然抬劍。劍光驚鴻掣電劃破長空,就連無垠的夜空似乎都一瞬間被劍氣割裂,現出了一片淺色的傷痕。

陸小鳳再次一怔,相識多年,西門吹雪的劍法在座的幾乎沒有人比他更為熟悉了。但是他的這一劍,他幾乎從未見過。

幸而,他沒有見過,但在場的人中還是有人見過的。

眼中映出那一道驚豔絕倫的劍光時,峨眉派的獨孤掌門已長歎了一聲,“少衝劍。”

“獨孤掌門你認識西門莊主這一路劍法?”木道人目不斜視地關注著場中央的對決,一邊還分心問了一句。

“慚愧。”獨孤一鶴搖頭歎道,“老道當初就是敗在了西門莊主這一劍下。”

“六脈神劍?”陸小鳳同樣緊盯著場中,目光不偏不移地低聲詢問道。

他這個問題當然是問的在場眾人中唯一知曉根底的明月夜。白衣少女微微頷首,肯定了他的猜測。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六脈神劍說是劍法但是其實根本就不用劍啊?”

明月夜的目光依然緊緊落在兩人的交手之間,頭也不回地淡淡開口道,“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

“什麼意思?”饒是陸小鳳正全神貫注於場中的決鬥,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六脈神劍履世上百年,從無一人將其練成,甚至到如今它的名字都被掩埋在了曆史塵埃之下。如此一部絕世劍譜淪落到此,你以為是什麼原因?”

“它太難了?”

“難到你無法想象。”

“六脈神劍,六重劍意,以氣成劍。不到‘無劍’之境,連六脈神劍的門檻都摸不到,還談什麼修煉。”明月夜的目光順著場中的飛舞的劍光移動,口中仍然淡淡道,“阿雪一年多以前便已經領悟少衝劍意,‘無劍’之境他當然是早已達到。‘心中有劍,手中無劍’隻是一個境界的概括,並不是強求。既然已經無所謂了有沒有劍了,那執著招式用不用劍又有什麼意義?當然是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

陸小鳳恍然點頭,而另外一邊也聽到了他們談話的木道人長老也不由得感慨道,“沒有想到西門莊主在一年以前便已經達到了‘無劍’這劍道至高領域,天資才情之高實在令老道歎服啊。”

明月夜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無劍’之境,不是劍道至高。”

“至少就我所知,不是。”

即便是在觀戰,陸小鳳聞言也登時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

夜風吹過太和殿的殿脊,混合著空氣中的殺意,帶有一種入骨的森寒。白衣少女背脊挺直,衣袂紛飛,仿佛要乘風而去一般。肩上的長發被風掠起拂過臉側,青絲如墨稱得她的臉色愈顯蒼白。楚留香的目光在她臉上凝了一會兒,伸手扶住她的肩,抬眸朝陸小鳳微笑道,“陸兄,鬥篷。”

陸小鳳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將肩上的鬥篷解下向明月夜遞過去,然後被楚留香順手接過披在了白衣少女的肩上。陸小鳳撓了撓頭,他倒是忘了,夜深風寒,他們這些會武功的大老爺們不覺得怎麼樣,但明月夜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肯定是會冷的。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抬眸看了一眼居然比他還要早想到這一點的楚留香,在這個緊張的時刻,他的思緒居然一時有些發飄。在他不知道時候,是不是有某些事情發生過?

而這個時候,明月夜已經輕聲開口打斷了他剛剛冒出頭的胡思亂想,清淡優雅的聲音娓娓道來。

“初時學劍,劍在手中不過一柄凡鐵,與其他武器並無差彆,大部分人稱這一階段為‘手中有劍,心中無劍’。及至對劍道有了自己的見解,劍在手中,則如道在腳下,這一階段便是‘手中有劍,心中亦有劍’,大部分江湖聞名的劍客,都能達到這一階段。再往上,就是我們所說的‘無劍’,心中有劍,則不在乎手中還握不握劍,拈花折枝皆可為劍。能夠在年少之時便達到這一階段的人,古今罕有。”

陸小鳳聽得若有所思,“可是你說上麵還有其他境界?”

“有人認為,劍本無情,所以人也應無情,唯有滅情絕欲方能達到劍道的極致;而又有人認為,是人禦劍而非劍禦人,人與劍最大的區彆便是人有情,劍無情,所以隻有極於情,方能極於劍。持有這兩種論點的人古今皆由,而且他們都依據自己所行的觀點,修成了一代巨擎,留名天下。可這兩種觀點明明是互相對立的,你覺得,他們到底誰對了誰錯了?”

冷夜無聲,場地中央,劍光依然淩冽縹緲。場中的其他人依然全神貫注於這場決鬥,但同時也不自覺地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到了陸小鳳和明月夜這裡。聽著他們的對話,他們也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思索。此時此刻,就連太和殿頂端的殺意,似乎都消散了幾分。

陸小鳳這個時候已經若有所思,“都對,或者都不對?”

明月夜輕緩開口道,“在我看來,這不過是‘無劍’之上的另一個階段罷了。你對劍的看法是怎麼樣的,你的人便也會如此。身與劍合,各行其道。便是‘人劍合一’之境。”

眾人皆儘恍然,與自己所學所想相驗證,更覺確實如此。陸小鳳也點了點頭,目光緊盯著場內的決鬥。解決了這個疑惑之後,場中的兩道劍光似乎更疾,眼看著就要到了一分高下之時,陸小鳳突然開口道,“再往上呢,還有嗎?”

明月夜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頷首,“有。”

“劍我兩忘。”

☆、落幕

“劍我兩忘。”

這四個字出口, 陸小鳳頓時一怔,場中的其他人也皆是一怔。

“你應該知道,如果一樣東西一直在你身邊,時間長了,你反而會看不清它本來的樣子的。人如此,劍亦如此。”

此前一直沒有插話的楚留香聞言也微微側眸, 恍然輕歎道,“隻有放得下,才能拿得起?”

明月夜輕輕頷首,“這一重境界, 姑且稱它為‘忘劍’。”

“等真正看破這重心障之後回頭再看,再次握起手中的長劍時,你才算能夠真正回答學劍之初的第一個問題,‘什麼是劍?’”

明月夜話音落下,在場眾人若有所思,皆儘默默思考了起來。夜晚的風吹過太和殿的屋頂,殿脊中央劍嘯如濤,冰寒的殺意卻在不知不覺中飄散在了夜色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得’而後‘忘’,‘忘’才有‘得’。”片刻的沉默之後,峨眉派的獨孤掌門溘然長歎, “原來如此, 習劍二十年,自創劍法傳世。老道也曾有洋洋自得之時,如今想來當真慚愧。到今日方知, 我輩劍法才剛剛上路。”

他身邊的木道人長老也歎了口氣,“非獨劍法,其他武學應該也是如此。此乃武道至理。”

他的話音剛落,夜空中兩道驚豔絕倫的劍光閃現。眾人立刻拉回思緒,目光緊緊集中到了決鬥場內。就見縹緲如雲,迷蒙如霧的劍光一閃而逝。下一秒,兩柄長劍已經分彆橫在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喉前與%e8%83%b8口。

夜色中寂靜無聲,眾人屏息凝神緊盯著立於場中的兩位絕世劍客,等待著他們的下一步動作。這天下第一的劍客之爭,是否已經得出了結果?

夜空中劍光一閃,卻見兩人幾乎同時收劍。

葉孤城凝視了麵前的人幾秒,淡然開口,“十年之後,你我二人皆有所成,再來比過。”

西門吹雪微微頷首,還劍入鞘。

一直到緊緊盯著的那把長劍收入了鞘中,明月夜心底那根緊繃的弦終於一鬆,眼前幾乎一陣發暈。一旁的陸小鳳也大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終於有心情打趣道,“西門你決鬥結束了?”

西門吹雪此時已經走回了他們身邊,聞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徒增笑談爾。”

看著看起來毫發無損,似乎並未分出勝負的兩人。司空摘星左看看又看看,困惑地撓了撓頭。他回過頭又掃視了一圈前來觀戰的其他高手,年輕一輩的少俠們除了那位西門世家的少年表情依舊平靜,其他人都和他一樣滿臉茫然之色。倒是站在前麵的幾位老前輩麵色了然,似乎非常理解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此時的選擇,且神色間若有所得。

司空摘星再次左右看看,陸小雞肯定是明白現場發生了什麼的,但是此時西門吹雪已經走到了陸小鳳旁邊,他不太好湊過去。想了想,司空摘星蹭到了他比較熟悉的峨眉掌門身邊,壓低了聲音道,“獨孤掌門?西門莊主和葉城主這是?”

其他沒有看懂形勢的少俠們也立刻默默地看了過來。獨孤一鶴捋了捋長須,感歎道,“西門莊主和葉城主臨時將決鬥改成了切磋,如今看來是打平了。”

司空摘星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臨時改了?什麼時候?”

“應該是方才決鬥之時。”

於是司空摘星更茫然了。

這時候,木道人已經笑著接過了話頭,“你要知道,雖然我們都說西門莊主和葉城主之間遲早會有一戰。但他們如若當真要戰,肯定不會是因為江湖人說了些什麼,緣由隻可能是他們自己。”

他身後的世家少俠們和司空摘星一起點了點頭。任何一個成名的武林高手,名氣再大也絕不會任由名氣擺布。他們必然都是意誌堅定,不會被旁人影響之人,否則也走不到自身所在的高度。這一點有江湖閱曆的人都知道,所以大家都能夠理解木道人的話的意思。

於是這位老道長摸了摸劍柄繼續道,“西門莊主和葉城主相約決戰,是因為他們目前都觸及到了自身劍道的瓶頸。他們天資卓絕,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將前輩們在劍道上走過的路都走完了。往後的道路如何,就要靠他們自己來開拓了。所以這個時候,他們才會相約決鬥,以此突破境界,看清前方的路。”

司空摘星恍然點頭,“因為剛剛那位美人姑娘將後麵的路都說清楚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