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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小鎮原先是個地處邊關的市集,叫做‘流沙集’。後來來往的人多了, 才漸漸發展成了一個小型的城鎮, 改名叫‘流沙鎮’。這裡從西域來的胡商特彆多,也有就在這裡定居的。所以這鎮子裡的人也受了西域那邊風俗不小的影響。”

酒店的侍從在前麵帶路,李玉函就閒談似地給幾人介紹了一下這座邊關的城鎮。他明明也應該是剛來沒多久, 卻好像對此地了解甚深,一路走來侃侃而談地將流沙鎮的曆史和風俗簡單地介紹了一遍,讓聽的人頗覺有幾分趣味。若是出門遊玩,他就是那種從來不會讓場麵冷下來,到哪兒都能將當地典故信手拈來的人。言行禮貌,舉止妥帖,即熱情又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如果將世上的人分為兩類,一類是與之交流如沐春風,像在炎炎夏日飲了一盞涼茶,全身三百六十五處毛孔無處不妥帖;另一類則是與之交往如坐針氈,恨不得打個招呼就直接躲得遠遠的,甚至最好連招呼都不要打隻希望對方根本沒有發現自己。李玉函,無疑就是屬於前者的。

如果換一個地方或者換一個契機相識,無論是楚留香還是胡鐵花都很願意多上這樣一個朋友。可惜也隻是“如果”。

目光在房間中掃了一圈,楚留香手中的折扇收起,微笑道,“聽李兄的意思,這家酒樓的老板也是哪位留在流沙鎮中住下的胡商?”

“這倒不是。”李玉函正從紅衣小丫頭手中小心地扶過柳無眉,讓她在圓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聞言抬頭笑道,“這家酒樓的老板是中原人,將酒樓的雅閣修建成這樣是刻意為之,也算是攬客的一種手段。”

“哦?”

“流沙鎮東來的中原商客不少,一般的中原樣式的雅閣他們走南闖北多了早就看膩了。反倒是這種中原不常見的西域風格倒多了幾分新鮮感。”

“如此看來,這間酒樓的老板倒是頗有幾分陶朱之才。”

一襲白衣的少女在楚留香身邊安靜坐定。左手執起桌上早已擺放好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隨手放到明月夜麵前,楚留香繼續抬頭笑著和李玉函寒暄。

從船上下來的幾人都紛紛入座,李玉函和柳無眉夫婦正好坐到了門口位置。見眾人皆已坐定,李玉函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立刻就有兩隊衣著華麗的胡姬捧著香氣四溢的菜肴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

高鼻深目,皮膚雪白,這些胡姬身上很明顯地有著西域人的血統特征。她們白皙的手腕和腳踝上掛著精致的銀鈴,隨著她們的走動,鈴聲清脆自有韻律。典型西域特色的華服露出一段雪白柔軟的腰肢,美麗而惑人。

李玉微笑著意有所指道,“這也是這家酒樓的特色之一。”

站在明月夜身後的夏依好奇地抬起頭,看著這些西域美人如穿花蝴蝶一般走進來將手中的佳肴一一擺上桌案,隨著銀鈴的響動,她們的步伐搖曳生姿,仿佛在大廳中翩翩起舞。雖然長相並不符合中原人傳統的審美,但不能不承認的是,這些胡姬都是美麗的。這其中有一個人,雖然摻雜在人群中動作略顯生疏,但是她的相貌尤其地美。金色如陽光般的長發,蔚藍如天穹一般的眼瞳。夏依在看到她的時候,唇角一彎朝她笑了一下。金發的西域美人微微一怔,條件反射地回了她一個笑。

明月夜走進酒樓的時候已經將頭頂的帷帽摘下了,此時她的目光在進門的各色美人身上轉了一個圈。然後掃過房間中看似正襟危坐的男人們,最後,落在了楚留香身上。

乾淨修長的手指搭在天青色的茶杯上,月白衣色的男人正在喝茶。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回過頭露出了疑問的神色。然後他就看到帶著麵紗的白衣美人眉眼一彎,那雙如星輝凝就的眼眸中笑意流轉,帶出幾分水色流光。

察覺出明月夜笑意中的些許揶揄之意,楚留香輕咳了一聲,低頭摸了摸鼻子,目光略微飄了飄,然後又落回了白衣少女身上。

兩人對視幾秒,楚留香眼底泛起些微的笑意,明月夜眨了眨眼睛,最終還是率先移開了目光。她剛剛拿起桌上的熱茶,一身驚呼突然在身後響起,幾乎是驚呼響起的同時,她的左臂被人輕輕一帶,身邊的人在她後背稍稍扶了一下,另一隻手迅速地伸出握住了她端著茶盞的手指。

儘管楚留香的動作很快,但是剛剛走過來準備給貴客們倒酒的侍女和明月夜離得太近,待明月夜回過神,一聲清脆的酒杯破裂聲正好在她耳邊響起。白衣少女眨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翻的酒水濺濕的袖擺,又低頭看了一眼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的酒杯,最後落在了自己右手端著的那杯清茶上。天青色的茶盞中,淺壁色的茶水紋絲未動,如一塊碧色的翡翠安靜地躺在潔白細膩的杯底,一縷熱氣緩緩地從茶杯口蒸騰開。

一不小心撒了一杯葡萄酒的侍女已經麵色蒼白雙膝顫唞地跪地認錯,因為緊張,她原本便不怎麼熟練的中原話更加吞吐結巴起來。進門的胡姬之中,一位年紀大一點的領頭人恰好看到了酒液灑下時的那一幕,臉色瞬間白了一下。不小心灑了酒的侍女正是那位動作有些生澀但相貌分外美麗的金發胡姬。她確實是被酒店的主人買回來沒多久,但是因為生得實在漂亮,沒被培訓多久就破格被提到了雅閣這邊來服侍貴客。這個決定還是她下的,此刻見她闖了禍,這位領頭人趕忙也趕到了這邊跟金發胡姬一起道歉。

看了一眼袖擺處被酒水染上的淺淺緋色,明月夜緩緩地從楚留香身邊退開。那隻握著她端茶的手指的手已經收了回去,身後的男人再次輕咳了一聲,“明姑娘,得罪了。”

明月夜微微側眸看了他一眼,眨了一下眼睛,沒有說話。反倒是回過頭來對兩位還在道歉的胡姬搖了搖頭,丹唇微啟“罷了,不過是一件小事,你們下去吧。

這是她自下船之後第一次開口,聲音清雅動聽得如同四月春桃之下,潺潺的流泉輕緩拂過青石,自有一種優雅又清淨的矜貴。雅閣中頓時一靜,就連在她身旁道歉的兩位胡姬都是稍稍頓了一下,才千恩萬謝地退下。

明月夜回頭看了一眼夏依,臉上有一個小酒窩的黃衣少女已經笑容和氣地看向另外一位領頭的胡姬,“你們這裡有其他客房嗎?”

她話未明說,但是那位胡姬已然快速地反應過來,屈膝一禮,用純熟的中原話道,“有的,貴客隨我來。”

夏依於是轉向明月夜,“小姐。”

明月夜點了點頭,站起身。還不等她有下一步動作,席上的柳無眉目光閃了閃開口道,“明姑娘這是要走?”

明月夜回頭看了她一眼,柳無眉一雙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著她,意有所指,“需不需要人帶路?”

白衣少女星眸微微眯了一下,“你還怕我走丟?”

柳無眉微微一笑道,“明姑娘說笑了,隻不過這酒店裡崖簷回繞,明姑娘第一次來,我擔心你迷路了。”

兩人對視了幾秒,柳無眉那雙漆黑如淵的眼睛似乎越發幽深。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明月夜淺淡清冷依舊的眸光。似乎是微微側頭思考了一下,白衣少女淡色的唇瓣微啟,看著她輕輕一笑,“柳夫人多慮了,楚公子還在這裡。我還能迷路到哪兒去?”

柳無眉看了一眼坐在原地神色不變的楚留香,唇角一彎,終於不再多言,看著白衣少女跟在胡姬身後走了出去。

穿過幾個月亮門,繞了好幾個彎。胡姬終於帶著明月夜和夏依兩人在一個紅木雕花門前停了下來。她輕輕朝明月夜屈膝一禮,便自顧走開,一直到轉角處才停了下來守在那裡。

夏依伸手推開紅木大門,然後後退一步跟在明月夜身後跨過了門檻。這是一間挺大的房間,分外內外兩室,以一扇巨大的水墨雲母折屏分隔開。雲母折屏背後,隱隱約約傳來珠落玉盤一般的琵琶樂聲,以及淺淡的氤氳酒香。裡麵似乎有人,明月夜卻半點不覺得驚訝一般,徑直向屏風隔斷的內室走去。

繞過水墨折屏,琵琶撥弦之聲愈顯清晰。內室的房間中央擺著一張花梨木質的圓桌,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坐沒坐相地歪在圓桌旁的軟榻上,腰間一把鑲金輟玉華麗異常的長劍劍鞘尖端幾乎垂到地上,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中擎著一枚白玉酒杯,淺淺的酒香在房間中四溢。

聽到腳步聲,錦衣少年仰起頭,懶洋洋地一揮手,“喲,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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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詔

酒樓的這間客房, 倒是完全按照中原人士的品味來布置。水墨屏風,博山香爐,牆壁上懸掛的名家字畫,博物架上擺放的古董瓷器,無一處不精致典雅。跟剛剛那間雅閣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歪在軟塌上的錦衣少年說話的聲音懶洋洋地,但身體上的動作卻非常迅速。還不等明月夜走近, 他已經從軟塌上一躍而起,竄到白衣少女身邊,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好幾遍。一邊打量還一邊繞著她轉了兩圈。

明月夜淡定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繞著自己轉完第三圈之後, 手腕一抬朝自己伸出手,然後繼續淡定地將右手手腕遞到他手中。

認認真真地探完了脈,確認自己麵前的人確實連頭發絲似乎都沒有少一根。錦衣少年放開她的手,摸了摸下巴,“嘖,那個楚留香好像真的挺厲害啊。”

明月夜越過他走到桌前坐下,往圓桌上掃了一眼,“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他很厲害。”

“但是你那時候沒跟我說過他厲害得能夠正麵對上石觀音,並且還把她弄死了啊?”錦衣少年跟在她身後,懶洋洋地走回到軟塌上坐下。

夏依跟著明月夜走近房間之後就停下了腳步, 停留在外間守候。內室中, 琵琶聲聲如珠落玉盤,彈的正是那首明月夜怎麼改都還是原曲好的《十麵埋伏》。圓桌右側十步之外,一席水晶串成的珠簾如雨瀑般垂落。珠簾後隱隱約約有一個懷抱琵琶的纖細身影。

明月夜坐在黃花梨木椅上, 十指纖纖交疊於膝。她抬眸掃了一眼珠簾之後,眼風過處,房間中的琵琶樂曲聲頓時一頓。一個身著杏黃色衣裙的清秀少女走了出來。她垂著眼,默不作聲地麵朝明月夜和錦衣少年的方向微微屈膝一禮,然後自覺地抱著琵琶退了出去。

房間中頓時隻剩下明月夜和錦衣少年兩人。隨手將腰間懸掛的長劍拿起來放到膝上,錦衣少年一手支頤,繼續好奇地詢問他剛剛沒問完的問題,“你原先不是打算自己動手的嗎?怎麼最後遞給我的消息是石觀音死在了楚留香手下?”

纖長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明月夜隨手將垂至耳邊的長發挽起,微微垂下眸,“出了點意外。”

隨即,她看似隨意地將這個話題撇到一邊,淡定地開口問道,“你那邊怎麼樣?”

“忙完了……原本還打算攻破王城之後就帶著大軍去救你的。結果我還沒打完你就先被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