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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個出現在了視野中的人讓淡定從容如楚留香都吃了一驚,乃至條件反射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十袋?”

是的,這個且藏身在很明顯是隱元會據點的隨心園地下密室之中,要見楚留香的人,就是丐幫有史以來第一位十袋長老,王十袋。

四壁的青花壁燈發出柔和的光線,將整間密室照亮。傳聞中已經死了,甚至丐幫都已經給他辦了葬禮的王十袋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坐在房間中央的紅漆木桌旁,手中甚至還握著一隻盛滿了酒的兔毫盞。看到楚留香進門,王十袋笑嗬嗬地放下杯子拱手打了個招呼,“楚香帥,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楚留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老爺子麵色紅潤明顯過得還挺不錯。藍衣男人無奈地笑了笑,走到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上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在您的葬禮上。”

“唉。”王十袋豪邁地一擺手,“那都是假的。”

楚留香搖了搖頭,隨手拿起桌上另外一隻空著的茶盞打量了一眼,“建窯銀毫,這是茶盞,您老爺子怎麼拿它來喝酒。”

“我就喝不慣那些文化人才喜歡的葉子水,還是酒好,夠勁道!”王十袋豪放地拿起盛滿了酒的茶盞一飲而儘,看到楚留香的目光落在那隻銀紋兔毫盞上,修長的手指握著它轉了一圈,不由得也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隻茶杯。

“這杯子很值錢?”

“建窯所出,宋代古董。”楚留香放下了那隻確確實實價值千金的兔毫盞,一邊抬手去拿桌上的酒壺一邊笑著道,“幾日不見,王長老你可真是大氣許多。”

王十袋上下打量著那隻黑不溜秋完全看不出哪裡值錢的茶盞,想了想,還是把它放回了桌上。

“他們給我準備的喝酒的杯子太小了,老頭子喝不慣。這兩個杯子是我在那邊那個架子上隨便拿的,誰知道它是古董,還是出自什麼建窯。”

作為一個半點文墨不通的老叫花子,王十袋表示你們文人事真多。

一個明明已經死了而且是被天下第一大幫公開辦過葬禮的人卻突然再次出現,而且還藏身在另外一個神秘組織的據點中。這件事隻要想一想就知道其背後肯定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此時處在這個陰謀中心的兩個人,卻好像半點都不著急的樣子。一個兩個都慢悠悠地喝著酒閒聊,連一個茶盞都能聊上半盞茶的時間。

楚留香修長乾淨的手指握住茶杯送至唇邊,燈光下的側顏俊美瀟灑,神色間沒有半分不耐。他臉上帶著微微笑意,陪著王十袋東拉西扯,一派淡定從容。仿佛他從來沒有看過那封信息量幾乎可以捅破天的隱元秘鑒,而已經死去的王十袋出現在這裡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般。

許久之後,最先撐不住的還是王十袋。他輕咳一聲,用一種“你怎麼都不讓著一下老人家”的神色瞟了楚留香一眼。

“你看到老夫出現在這裡,有些事情應該也想到了。”

楚留香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兔毫盞,“我確實有些驚訝。”

王十袋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還活著這件事……”

“王長老怎麼會和隱元會合作?”

“……”

麵對被噎著了的王十袋瞪過來的眼神,男人無辜地笑了笑,“在看到王長老坐在這裡的時候,這前後的關聯我就已經猜到了。我剛剛說的驚訝,確實指的是王長老你和隱元會合作這件事。”

那個灰衣仆從在楚留香走進密室之後就已經轉身出去了,這裡隻有楚留香和王十袋兩個人,因此他們當然能夠毫不避忌地談論起此間的主人,隱元會。

老實說,隱元會在各大名門正派之間的名聲並不算特彆好。它的行事作風亦正亦邪,有時候出手做的很多事確實像是一個維護江湖穩定的正道組織,有時候又行動過於狠辣,特彆是對於敢於招惹它們的人,從來沒有過手下留情這一說。因此,在各大正道門派的高層眼中,對於隱元會,一向是防備大過信任的。

雖然丐幫人員成分混雜,大奸大惡之徒不是沒有,但大體上還是屬於名門正派這一列。而王十袋作為威望幾乎可以蓋過幫主的十袋長老,本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正道大俠,在麵對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居然連自己丐幫內的兄弟都沒有告訴,反而將自己的安危托付給一個不知正邪的組織,不得不說,這其中蘊含的意思非常地值得人玩味。

王十袋被他說得一梗之後輕輕咳了一聲,瞥了一眼對麵的人,“我會和隱元會合作當然是有理由的,老頭子好歹是活了這麼多年,的確是知道一些事情。不過你小子也彆想從我這裡套出什麼消息,知道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

楚留香的唇角輕輕勾了勾,他的確是懷疑王十袋知道一些有關隱元會的內幕。對於這個江湖上最神秘的組織,自認為自己也是個普通人的楚留香不可避免地也有些好奇,但是既然王十袋不願意多說,他也不會追問。

於是話題又轉到王十袋請他來的目的上。

一身粗布衣服的老爺子放下酒杯,神色嚴肅下來,周身的氣場也為之一變。這一刻,他從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頭子,徹底轉變為了曆經過大風大浪支撐丐幫多年的天下第一大幫的中心人物。

“有些消息,相信隱元會已經告訴你了。”

楚留香唇邊的笑意一淡,眸色漸漸轉深。握住茶盞的修長手指微微收緊,他輕輕頷了一下首。

隱元會向來隻記錄落到了實處的消息而不錄推測,所以那封隱元秘鑒上的信息隻有兩條。但是第一條就就幾乎能攪得丐幫天翻地覆。

當初任慈葬禮上,秋靈素拿出的那壇酒中的毒,是她自己下的。

秋靈素如此聰明的一個女人,在酒中下毒,自己又當眾喝了毒酒,自然不是因任慈過世傷心過度想要自殺。

她是為了自保。

秋靈素在嫁給任慈改名葉淑貞洗手作羹湯之前,也是江湖上用毒的大家。她自己下的毒,當然知道如何控製分量,讓她不至於真的被毒死,能夠等到杏林的名醫前來醫治。

而出自杏林的神醫都有一個同樣的毛病,自己的病人就全權歸自己管,她的一切衣食住行全部都會被交由杏林的人員負責。可以說,處在杏林接管下的病人是最為安全的,因為這個江湖上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神醫啊。

那麼問題來了。秋靈素作為前任丐幫幫主的夫人,現任丐幫幫主南宮靈的養母,在丐幫的地位尊崇無比,誰能夠將她逼得不惜自殘也要求得另外一個組織的保護?

楚留香無論怎麼想,答案也有且隻有一個,逼得秋靈素轉投杏林自保的那個人,就是現任丐幫幫主南宮靈本人。

在得出這個答案的時候,楚留香非但震驚費解,甚至還有些痛苦。南宮靈是他在這個江湖上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且一向豪爽仗義,在江湖上的形象幾乎堪比他的養父任慈。換做其他任何人,彆說懷疑,連想都不會想他和這件事有關。但偏偏知道此事的是楚留香……楚香帥重情重義,但卻總是清醒冷靜得過分。在必要的時候,他連自己都可以去懷疑。

在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很快他又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如果連秋靈素都在防備南宮靈,那麼任慈的死,會不會也跟他有關?

隱元秘鑒上的第二條消息證實了他的猜測。

二十年前,一個叫天楓十四郎的東瀛人自扶桑來到中原,先後挑戰了少林天峰大師和丐幫的任慈幫主,最後死在了任慈手中。他臨死前將自己的兩個兒子分彆托付給了天峰大師和任慈幫主撫養,而這兩個孩子的母親,就是二十年前縱橫江湖的女魔頭,石觀音。

在知道南宮靈是石觀音的兒子的時候,楚留香腦海中的一條條線索徹底對上了。所以殺死任慈的就是石觀音本人,她原本想嫁禍雲夢仙子,哪知道雲夢幾年前跟人打了個莫名其妙的賭,還輸了,陰差陽錯洗清了嫌疑。雲夢仙子嫌疑一洗清,殺害任慈幫主的人就很容易查出來了。南宮靈如果想當上丐幫幫主,自然是為任慈報仇的。石觀音當然不可能讓自己的親兒子來對付自己,於是王十袋就成了南宮靈幫主之路上的絆腳石。隻要他一死,丐幫混亂,南宮靈再上位就容易得多,還少了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老在身邊掣肘。■思■兔■網■

王十袋這個經曆過風風雨雨的老狐狸或許是知道些什麼,也或許是早看出端倪,乾脆就趁秋靈素下毒的時機假死脫身,跳出了這灘渾水,暗中等待時機的同時,還能看清自己死後丐幫眾人的真麵目。

而現如今,他既然出麵將楚留香找來了,就說明時機已經到了。

楚留香端起茶盞喝了口酒,許是浸潤了酒液的原因,他的聲音有些磁性的低啞,“另一個人是無花?”

王十袋沉默地點了點頭。

楚留香苦笑了一聲,“我早該想到。”

當時他追查秋靈素的下落時,在烏衣庵遇到了一個癡尼,還被幕後黑手刺殺。那癡尼臨死前隻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個“無”字,他當時還以為她的意思是線索藏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現在想想,她當時想說的,根本就是“無花”二字。

王十袋是丐幫立幫以來第一個十袋長老,在丐幫幾乎可以說說一不二。隻要他願意站出來指認,再加上一個活得好好的秋靈素,無論有沒有切實證據,南宮靈都百口莫辯。而借由他假死之事跳出來的丐幫內部的蠹蟲他也完全可以一巴掌拍死。他之所以還要找一個楚留香這樣分量的盟友,就說明石觀音的另外一個兒子的身份一點也不簡單,例如江湖上人人讚譽的“七絕妙僧”無花。

“我知道這件事情不容易,算是老頭子欠你一個大大的人情了。”

“王長老言重。”

王十袋搖了搖頭,長長歎了口氣,“這件事其實原本是應該交給陸小鳳來做的。”

楚留香微微一怔,“陸兄?”

“對啊,我們都已經計劃好了。哪想到幾天前他突然接到一個消息,急急忙忙就趕去了京城。說什麼都不肯留下來,你說,京城能有什麼事情比這個還要重要?”

楚留香眸光一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微微蹙眉。但很快又將其放到了一邊,思緒回到眼前這樁事情上來。

“王長老你現在出麵找我,是時機已經成熟了?”

王十袋此時也將陸小鳳的異常扔到了一邊,聞言點了點頭道,“老夫之前之所以沒有立刻出麵指證南宮靈,就是怕石觀音因謀劃失敗惱羞成怒直接對丐幫下手。現如今石觀音已經離開中原,且重傷之下無暇他顧,是時候將這個蓋子揭開了。”

楚留香略微一怔,“石觀音受傷了?”

“你不知道?”王十袋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了然地點了點頭,“也對,這些都是隱元會的人直接告訴我的,他們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