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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位冒死逃出來的幫眾已經被安頓下去了,幫主任慈的屍體經過幾位長老輪流驗證之後也被收殮入館。此時大堂中的空氣極為安靜,所有人都沉默著。南宮靈作為幫主的兒子,此時也在列。

“肯定是雲夢那個女魔頭!”最先打破寂靜的是一位五十多歲上下兩鬢斑白的老乞丐,他穿著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背上赫然背著九個袋子,正是丐幫四位長老之一的左公龍。

丐幫另一位長老歐陽輪是一位身體微胖的老者,正坐在左公龍的下手。此時他輕輕歎了口氣,“你確定嗎?”

左公龍麵色霜寒,“當年在衡山回雁峰,老夫跟那個女魔頭打了個照麵,若不是沈天君沈大俠出手,我差點就死在了她手下。但衡山一役老夫雖然有幸躲過一劫,死在她的‘天雲五花錦’下的人卻不知凡幾,屍體差點將下山的道路都堆滿了……”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停了一下,似乎又回憶起當年衡山回雁峰那屍橫片野、血流成河的地獄一般的場景,身體微微有些發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斬釘截鐵地道,“老夫絕不可能認錯!”

大堂中的人頓時都沉默了,衡山回雁峰一事是江湖正道永遠的痛。因為一個莫須有的藏寶圖,所有江湖人瘋了一般地湧向了衡山,自相殘殺、血流成河,連至交好友的屍體倒在路邊也沒有人停下腳步下馬埋葬。江湖正道的中流砥柱在那一戰中十去其九,卻最終證實所謂的藏寶圖隻是一個笑話。九州大俠沈天君和少林當代方丈弘法大師因愧疚自責當場自儘於衡山,武當天玄道長也因重傷不治身亡。武林正道差點因此一蹶不振,也就是最近幾年才恢複了些許元氣。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四大長老之一的單弓開口道,“當年的傳言,不是說雲夢魔頭死於‘九州王’沈大俠之手了嗎?”

“那個女魔頭狡詐多端,說不定隻是假死蒙騙世人。當年形式緊急,沈大俠一時不查被她蒙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丐幫跟她無仇無怨,她這麼多年都沒有出現,為什麼一出現就突然對幫主下手?”

“邪魔外道的心思莫測,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好了!”眼看著幾位長老爭著爭著就要吵起來,坐在大堂中央一直沒有出聲的四大長老的最後一位終於開口。他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人,將近八十多歲了,一身藍布衣服已經洗的發白,打著七八個大補丁,一張老臉上也滿是皺紋。此時他將手裡的煙杆在扶手上磕了磕,然後站了起來。他的年紀雖然已經很大,但是動作卻很利索。看到他站起來,大堂裡的所有人包括其他三位長老和身為少幫主的南宮靈都不說話了,而是屏住了呼吸看向他,等著他開口。

這個最後站起來的老乞丐跟前三個長老又不太相同,他在丐幫內部似乎非常地有威信,而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這位老乞丐背上的布袋不是九個,而是一共有十個。

丐幫上下的等級分布是非常森嚴的,七袋弟子已經是幫中的執事長老,背後也隻能背七口麻袋,一口不能多,一口不能少。而丐幫弟子的最高等級也隻有作為護法長老的九口麻袋,連幫主都沒有第十口的。這個背著十口麻袋的老人算是丐幫百年內出的獨一個。因為他對丐幫的貢獻太大了,功成身退後又不願意當幫主,所以丐幫其餘弟子為了表示對他的尊敬和感激,在自己的麻袋上分彆剪了一小塊布,湊成了第十口麻袋送給了他。於是這位地位超然的執法長老。又被江湖人稱為王十袋。

王十袋一雙眼睛看過不知多少江湖風雨,如今雖然年事已高,但是心底依舊清明,很少有事情能夠瞞過他,所以他的話,丐幫上下總是願意去聽的。此時他站起來之後,也沒多看屋子裡的其他人,隻簡單地開口說了一句。

“雲夢確實沒死。”

話音一落,大廳中頓時有些騷動,他卻慢悠悠地將煙杆擱到了嘴裡,話頭一轉。

“前些時,老頭子在江陵喝酒的時候遇到了陸小鳳。”

“他那天酒喝多了,跟我聊天聊得興起提到了一則關於雲夢那個女魔頭的傳聞。”

眯著眼睛抽了口煙,似乎是回憶了一下,王十袋接著道,“說是她前些年出關的時候在塞北遇到了一個人,她跟那個人打賭賭輸了,應了人家一個承諾。”

“十年之內,不能殺人。”

“什麼?!”

“這怎麼可能?”

他的話音一落,丐幫內部頓時又騷動起來,幾位長老錯愕地互相看了看,南宮靈也驚愕地抬頭看向王十袋。

左公龍擰緊了眉頭,“江湖傳言總有錯的。”

“不大可能。”王十袋慢慢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陸小鳳說,這則消息是從隱元會傳出來的。”

客廳中頓時又是一靜,歐陽輪左右看了看,有些猶豫道,“雖然隱元會的消息都是有的放矢,但這實在是……實在是……難以想象啊。”

是啊,一個昔年江湖上有名的女魔頭居然願意跟人打賭,而且還賭輸了答應人家十年內不殺一個人,了解昔年雲夢仙子舊事的人都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王十袋悠悠歎了口氣,“當時老夫也覺得不可能,陸小鳳自己也覺得像假的。但是他又告訴我,當年雲夢女魔頭跟那個人打賭賭輸了之後,曾經在塞北立過一個石碑為證。他打算自己親自去求證一下,後來有沒有求證成功他就沒跟我提了……”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在大廳內看了一眼,“那個石碑據說就距離萬梅山莊不遠,你們誰帶人去親自看一看?”

萬梅山莊……大廳內的幾位長老和舵主包括南宮靈都麵麵相覷,難怪一塊普通的石碑立了這麼久還有可能保存完好,如果是立在萬梅山莊附近的話就說得通了。而且如此看來,那個跟雲夢仙子打賭的人應該也是跟萬梅山莊有些關係?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要帶人去找的話就要進入萬梅山莊的勢力範圍了……

大廳中眾人集體沉默了幾秒後,歐陽輪咬了咬牙站了出來,“我來帶人過去。老夫再怎麼說跟歐陽本家有些聯係,歐陽世家跟西門家還算有點交情。況且此事事涉我殺害我丐幫幫主的真凶,相信萬梅山莊那邊還是能通融一二的。”

其他人思量一二後也點了點頭紛紛同意,南宮靈麵露感激拱手道,“麻煩歐陽長老了。”

歐陽輪擺了擺手,“查明殺害幫主的真凶是我丐幫要事,此事老夫責無旁貸,談什麼感謝不感謝。”

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什麼,歎了口氣,“其實這件事情要說起來,讓陸小鳳去查是最簡單的。但是……”

但是什麼他沒有說,但其他人都心領神會。幫主被殺是他們丐幫上下的恥辱,陸小鳳跟他們丐幫的關係再好也隻能算是外人,查明真凶這件事隻能由他們自己來做,不能也絕不應該交諸旁人之手。

因此一事,殺害丐幫幫主的真凶是否真的是雲夢又有疑議,眾人決定先等打賭的事證實之後再做定論。

“報仇倒是不怕,就是怕報錯了仇,反而放過了真凶。”

抽了一口旱煙,王十袋慢慢道,“先準備幫主的葬禮吧,好歹也要先讓任幫主入土為安。”至於繼任幫主之事,卻提也未提。

其餘眾人紛紛應諾,仿佛也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一般。

等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丐幫眾人一一散去。在某個寬大的袖擺下,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雙手握得死緊。

絳守居書房。

屏風後的博山爐青煙嫋嫋,淺淡的熏香在空氣中彌漫。書房的窗子外一樹淺粉色的海棠花開得絢爛,斑駁的花影落滿窗台。

明月夜坐在窗前的書桌旁靜心練字,臨的是衛夫人的《稽首和南貼》。皓腕輕移,運筆飄揚,心湖一片平靜。

偏偏此時,有個人坐在旁邊硬是想讓她靜不下心來。

“我上個月還在太湖遇到了任幫主,和他飲酒烹茶好不快活,沒想到轉眼之間,他居然就被人謀害了。”

明月夜充耳不聞,繼續安心下筆臨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任幫主當世豪俠,豪爽大氣,執掌丐幫多年一向不偏不倚,和夫人秋靈素也是伉儷情深,沒想到臨了卻遭此橫禍。即便是我,心中也是在過意不去。”

一筆書完,明月夜換了一行繼續下筆。

“丐幫馬上要舉行任慈幫主的葬禮了,但是真凶至今未明……”

“好了。”明月夜又好氣又笑地放下筆,“你到底想問什麼?”

一旁聒噪許久的陸小鳳立刻從椅子上翻身坐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向她,“明月,重傷了任幫主的那個人……”

“真的不是雲夢前輩。”

明月夜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雲夢前輩縱橫江湖這麼多年,即便是邪魔外道吧,已經立碑為誓的事情她是不會反悔的。更何況她沒事去殺任幫主乾什麼,對她的計劃一點用都沒有。”

看了依然還有些猶疑的陸小鳳一眼,明月夜歎了口氣,乾脆將毛筆擱置回了筆洗中,轉過身認真的給他分析道。

“如今的江湖形勢,於我們而言反而是希望江湖正道的幾大門派越穩越好,對雲夢前輩來說也是如此。所以彆說是親自去殺他了,如果雲夢前輩真的在那個時候遇到了被追殺的任幫主,說不定她還會出手救一救。”

“現在就連正道門派中藏著的幾個毒瘤,隻要他把身上那層名門正派的皮披好了,我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暫時放一放。更何況是確實大仁大義有任俠之風的任慈幫主呢。”

陸小鳳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反應過來,“等等,你剛剛說的正道門派中藏著的幾個毒瘤是怎麼回事?”

明月夜淡定地一揮手,“這個不重要。”

不,這個很重要啊!陸小鳳張了張嘴,又默默地閉上了嘴巴。明月夜不想說的事情他是真問不出什麼來的,他決定還是留點心自己去查吧。

於是思緒又轉到任慈幫主的死上,青衣男人的目光沉了沉,排除了丐幫指正的雲夢仙子,那麼剩下的嫌疑人就很少了。他的話音有些不可置信但內心卻莫名篤定地問道,“南宮靈?”

“猜到了?”

“如果我不知道他是石觀音的兒子,我肯定死也猜不到。”

他的手摸到桌上的青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冰冰涼涼的液體入口才發現是涼茶,他也不介意地一飲而儘。在確認了這個答案之後,陸小鳳的情緒變得很低落,從以往的交往中他知道任慈是真的把南宮靈當做親生兒子疼愛的,也一直引以為傲。上一次見麵時任慈說要介紹他們認識,還大笑著說他兒子和他一定很合得來,沒想到……

“任幫主雖然身子骨還硬朗,但是這幾年已經有了退意。他還曾經對我說過因為愧疚於終日忙於丐幫事物怠慢了夫人,想好好栽培南宮靈幾年之後就退下來,將幫主之位交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