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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豐滿。由於仍穿著濕褲子,全身已經涼透,惟獨貼她[rǔ]房的部位暖融融的。

“這就要上地麵了,你有什麼打算——去哪裡?想乾什麼?想見誰?”說著,她看了看表。“還有25小時50分鐘。”

“回家洗澡,換衣服,也可能去一次理發店。”我回答。

“時間還有剩。”

“往下的事到時候再想。”

“我也一道去你家可好?”女郎問,“我也想洗個澡換衣服。”

“沒關係。”

第二列電車從青山一丁目方向開來,我們臉朝下閉起雙目。光依然閃閃炫目,但眼淚已沒那麼多了。

“頭發還沒長得非去理發店不可。”女郎用手電筒照著我腦袋說,“而且你肯定適合留長發。”

“長發早留膩了。”

“反正還沒長到必須去理發店的地步。上次什麼時候去的?”

“不清楚。”我說。我實在記不起上次去理發店的時間。連昨天什麼時候小便都稀裡糊塗。更何況幾周前的事,簡直同古代史無異。

“你那裡可有適合我身體尺寸的衣服?”

“有沒有呢?大概沒有。”

“算了算了,總有辦法可想。”她說,“你用床?”

“用床?”

“就是說是否找女孩子同床。”

“啊,這事還沒想。”我說,“恐怕不至於。”

“那我睡在上麵可以?想睡一覺再趕回祖父那裡。”

“那倒無所謂。問題是我的房間很可能有符號士或‘組織’殺來。畢竟我最近好像突然成了風雲人物,加上門又鎖不上。”

“哪裡顧得上那麼多!”

也許真的不顧,我想。每人顧及的對象各不相同。

澀穀方麵駛來的第三列電車從我們眼前疾駛而過。我閉目合眼在腦袋裡慢慢數點。數到14時,電車最後一節車廂掠過。眼睛已幾乎不再痛了。這樣,走上地麵的第一階段總算得以完成,再也不會被夜鬼抓去吊在井裡,再也不會被那巨魚咬碎嚼爛。

“好了!”說罷,女郎放開我的胳膊站起身,“該動身啦。”

我點頭立起,跟在她後麵邁下路軌,朝青山一丁目走去。

30.世界儘頭(坑)

早晨醒來,覺得森林中發生的一切都恍若夢境。但又不可能是夢。那部古舊的手風琴宛似一頭衰弱的小動物楚楚可憐地蜷縮在桌麵。一切都實有其事:利用地下風旋轉的扇片也罷,滿臉不幸神情的年輕管理員也罷,五花八門的樂器藏品也罷。

然而我頭腦裡一直鳴響著另一種非現實的聲音,而且似乎一個勁兒把某種東西刺入我的腦袋深處,聲音無休無止地把一種扁平之物刺進頭內。頭並不痛,極其正常,隻是似乎虛無縹緲。

我在床上環視房間,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彆變異。天花板、方壁、略微變形的地板、窗簾,全都一如昨日。有桌子。桌麵有手風琴。牆上掛有大衣和圍巾。大衣袋探出手套。接著,我小心翼翼地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身體。所有部位都活動自如。無任何可疑之處。

儘管如此,那平扁扁的聲音依然在腦袋裡響個不停。聲音是混合的,幾種同質聲響交織在一起,很不規則。我力圖弄清這聲音來自何處。但無論怎樣側耳諦聽都辨不出方向。仿佛發自自己的腦袋。

為慎重起見,我下床往外觀望。這時我才明白聲音的起因:窗口下麵的空地上,三位老人正用鍬挖坑,很大的坑。聲音即是鍬尖啃咬冰凍地麵時發出來的。由於空氣緊繃繃的,聲音奇異地顫唞,以致弄得我莫名其妙。各種各樣的怪事按踵而來,神經多少有些亢奮,而這也可能是其原因之一。

時針已接近10點。這種時候睡覺還是第一次。大校為什麼沒叫醒我呢?除我發燒之時,他一天不少地9點鐘將我叫醒,把裝有兩人分量早餐的盆端進房間。

直到10點半,大校仍未出現。無奈,我自己去下邊廚房領了麵包飲料,拿回房間獨自吃了,也許因為長時間都是兩人共進早餐,自己吃起來總覺得索然無味。我隻吃了一半麵包,其餘留給獨角獸。然後圍著大衣坐在床上,等待爐火烘暖房間。

果不其然,昨天神話般的溫煦一夜之間便儘皆逝去,房間中一如往日地充滿滯重陰冷的空氣。周圍景致已徹底恢複冬日本來的麵目,挾雪的陰雲鋪天蓋地地低垂在北大山和南麵荒野之間。

窗前空地,四位老人仍挖坑不止。

四人?

剛才看時好像僅有三人,是三位老人揮鍬挖坑。而現在成了四人,想必中途加進一人。這也不足為奇,官舍裡老人數不勝數。四位老人分彆在四個位置不聲不響挖著腳下的坑。時而掠過的冷風猛然掀起老人們薄薄的外衣底襟。但老人們看上去不以為然,雙頰紅紅的,一下接一下用鍬觸著地麵。甚至有人出汗脫去外衣。外衣渾如秋蟬的空殼掛在樹枝上隨風搖擺。

房間烘暖後,我坐在椅子上拿起桌麵的手風琴,慢慢伸縮著蛇腹管。帶回自己房間一看,發現比在森林看時的印象要精致得多。琴鍵和蛇腹管儘管已完全變舊退色,但木琴盤的塗漆一處也未剝落,周邊細膩的雲卷式花紋也完好無損。與其說是樂器,莫如說更像一件美術工藝品。蛇腹管的伸縮固然有些僵硬,但還不至於影響使用。必是經年累月放在那裡無人觸動的緣故。至於以前曾被何人彈奏過,經過怎樣的途徑到達那裡,我無法得知,一切都是謎團。

不僅外觀裝飾,就樂器性能而言這手風琴也相當考究。不說彆的,首先是小巧玲瓏。折疊起來,完全可以整個裝入大衣口袋。可是並未因而犧牲樂器性能,大凡手風琴應具有的它應有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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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縮了好幾次。熟悉蛇腹管的伸縮狀況後,依序按了按右邊的琴鈕,同時按了一遍左右的和音鈕。等其全部發出音來,我停下手,傾聽周圍動靜。

老人們挖坑之聲仍響個不停。四把鍬尖啃凍土的聲響,彙成雜亂無章的韻律,異常真切地湧入房間。風時而吹響窗扇。窗外殘雪點點的斜坡觸目可見。我不知道手風琴聲是否傳至老人們的耳畔。大概不至於。一來聲小,二來逆風。

拉手風琴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是新鍵盤式的。因此好半天才得以熟悉這老式結構和按鈕的序列。由於小巧玲瓏,按鈕也小,且間距極近。對婦女或小孩倒也罷了,而男人的大手上去,彈奏自如遠非一件易事。更何況還要一邊注意旋律一邊有效地控製好蛇腹管。儘管如此,一兩個小時過後,我終於隨機應變地準確彈奏出幾個簡單的和音。而旋律卻橫豎浮現不出。我反來複去按動琴鈕,力圖回想起類似旋律的聲音,結果想起的仍然隻是毫無意義的音階羅列,無法把我帶入音樂境界。時而也有幾個音的偶然組合使我驀地為之動念,可惜即刻為空氣吞噬得無影無蹤。

我覺得,自己所以搜刮不出任何旋律,恐怕也同老人們的鍬聲不無關係。當然不止於此。不過他們發出的聲響妨礙我集中神經也是事實。鍬音那樣清晰地聲聲入耳,以致我竟開始恍惚覺得老人們大概是在自己腦裝裡挖坑。他們越是挖得起勁,自己腦袋裡的空白越是迅速擴大。

時近中午,風勢愈發凶猛,並夾雜雪粒,雪粒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劈裡啪啦乾巴巴的聲響。而後變得冰一般堅硬的小白粒落在窗欞上不規則地排開,稍頃被風吹走。雖不是能積留下來的雪,但不久恐怕就將變成潮乎乎軟綿綿的雪團,向來如此。隨後大地再度銀裝素裹。硬雪粒一般都是大雪來臨的前奏。

然而老人們仍繼續挖坑,看樣子根本沒把雪放在心上,甚至根本就不曉得雪從天降。誰也不望天,誰也不停手,誰也不開口。掛在樹枝上的衣服仍在原先位置任憑狂風猛吹。老人數量已增至6位,後加進的兩人使用的是丁字鎬和手推車。拿丁字鎬的老人跳入坑

內刨開硬邦邦的地麵,推手推車的人用鍬把掘出坑外的土鏟進車內,推往斜坡卸下。坑已挖到齊腰深。風聲再大也已無法消除他的揮鍬掄鎬的聲響。

我打消想彈的念頭,將手風琴放在桌麵,去窗邊觀看一會老人們的作業。作業現場似乎沒有指揮模樣的角色。大家平等地勞作,沒有人指手畫腳發號施令。手持丁字鎬的老人卓有成效地摧毀凍土,四位老人用鍬掘出坑外,另外一人默不作聲地推車把土運往山坡。如此靜靜觀望挖坑時間裡,我開始產生幾個疑問。其一,作為垃圾坑未免過大,無需那麼大;其二,眼看就要下雪。也許用於其他什麼目的也未可知。不管怎樣,雪無疑要被吹入坑內,明天一早恐怕坑己被埋得了無痕跡。而這點老人一看雲勢即當了然於心,持續飄落的雪已封到了北大山的腰部,山腰依稀莫辨。

如此思來想去,終歸也未解開老人們作業的意義何在,便折回爐前在椅子上坐下,不思不想地悵悵看著通紅的煤塊火苗。我想,自己恐怕再也記不起歌曲。樂器有沒有都是一回事。縱使音發得再好,若不成曲也終不過是音的羅列,桌麵上的手風琴也終不過是精美的物體而已。我似乎理解了發電站那位管理員所說的話。他說:沒有必要出聲,光看就足以叫人動心。我閉目合眼,繼續傾聽雪打窗扇的聲音。

中午,老人們終於中止作業,返回官舍。地麵剩下的隻有隨手扔開的鍬和丁字鎬。我在窗前椅子坐下,望著空無人影的坑。望著望著,隔壁大校來敲我房間的門。他依舊身穿那件厚大衣,帶簷的工作帽拉得很下。大衣和帽子都厚厚落了一層白色雪粒。

“看樣子今晚會有相當厚的積雪。”他說,“午飯拿過來?”

“那當然好。”我說。

10分鐘後,他雙手端鍋返回,放在爐子上。然後儼然甲殼動物隨著季節更迭而脫殼那樣慎之又慎地逐一脫去帽子、大衣和手套。最後手指捋著縱橫交錯的白發,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

“對不起,沒能來吃早飯。”老人道,“一大早就有事非做不可,沒工夫吃飯。”

“該不會是挖坑吧?”

“挖坑?啊,你指的是那個坑。那不是我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