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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刀削尖。刀快得簡直富有詩意,轉眼間木棍就成了小楔。

“好麼,注意看著。”看門人說,“磚與磚之間沒有粘合物,因為無此必要。磚塊相互緊貼緊靠,其縫隙連一根頭發絲都彆想伸進。”

看門人用銳利的楔尖在磚塊之間戳了戳、竟達一毫米也戳不進去。繼而,看門人扔開楔子,用刀尖劃著磚塊表麵。聲音尖銳刺耳,卻留不下絲毫傷痕。他看了著刀尖,折回放入衣袋。

“對這圍牆任何人都奈何不得。爬也爬不上。因為這牆無懈可擊。記住:誰都休想從這裡出去,趁早死了那份心思。”

隨後,看門人把大手放在我背上。

“曉得你心裡不好受。但這過程任何人都要經曆,你也必須學會忍耐。那以後就會時來運轉,就再也不會煩惱不會痛苦,四大皆空。什麼瞬間心情之類,那東西一文不值。忘掉影子,我不會為難他。這裡是世界儘頭。世界到此為止,再無出路。所以你也無處可去。”

如此言畢,看門人又拍了一下我的背。

回來路上,我在舊橋正中靠在欄杆上,眼望流水思索看門人的話。

至於我是何以拋棄原來世界而不得不來到這世界儘頭的,我卻無論如何也無從記起,記不起其過程、意義和目的。是某種東西、某種力量——是某種豈有此理的強大力量將我送到這裡來的!因而我才失去身影和記憶,並正將失去心。

水流在我腳下發出舒心愜意的聲響。河中有塊沙洲,上麵生著柳樹。依依長垂的柳枝隨著水波得意地搖曳不止。河水嫵%e5%aa%9a多姿,晶瑩澄澈,深處的岩石附近,遊魚曆曆可數。看河時間裡,我不知不覺地恢複了平素沉靜的心情。

橋下是石階,可以下到河中沙洲。柳樹陰下放有一凳,周圍常有幾頭獨角獸歇息。我時常下到那裡,掏出衣袋裡的麵包,撕成一塊塊喂它們。它們幾經遲疑,終於悄然伸長脖子,從我手心%e8%88%94起麵包屑。而這往往隻限於年老者或幼小者。

隨著秋意日深,它們那使人聯想到一泓深湖的眼睛漸漸增加了悲哀之色。樹葉退綠,百草凋零,告訴它們忍饑挨餓的漫長冬季正一天天逼近。而且如老人所預言的,對我恐怕也是漫長而難熬的季節。

11.冷酷仙境(穿衣、西瓜、混沌)

時針指到9點半時,女孩翻身下床,拾起掉在地板的衣服,慢慢悠悠穿在身上。我在床上躺著,枕著胳膊用眼角呆呆瞧她穿衣。那一件件裹上身體的光景,使得她宛似冬日裡瘦削的小鳥一樣動作流暢而得體,充滿靜謐感。她向上拉上裙子拉鏈,依序扣好襯衣扣,最後坐在床沿穿上長筒襪。末了,%e5%90%bb了%e5%90%bb我臉頰。脫衣服的方式富有輕力的女孩想必為數不少,而穿衣服時給人以美感的則寥寥無幾。她穿罷所有衣服,用指尖往上撩起長發理了理,於是房間裡的空氣仿佛替換一新。

“謝謝你招待的美餐。”

“不客氣。”

“你經常那樣自己做東西吃?”她問。

“要是工作不很忙的話。”我說,“工作忙時做不來。隨便吃點剩的,或到外麵吃。”

她坐在餐椅上,從手袋掏香煙點燃。

“我自己不怎麼動手。從根本上說我不很喜歡弄鍋弄勺。一想到7點前要趕回家做一大堆東西再逐個打掃到肚子裡,就覺得頭痛。你不覺得那一來活著就像隻為這張嘴巴似的?”

“或許。”我也有同感。

我穿衣服的時候,她從手袋裡取出小記事簿,用圓珠筆寫了點什麼,撕下遞給我。

“家裡的電話號碼。”她說,“要是想見我或有好吃的剩下,就請打個電話,我即刻報到。”

女孩帶著該還的三本哺%e4%b9%b3類書走後,房間好像頓時寂靜得出奇。我站在電視機前,取下衣服罩,再次細看那獨角獸頭骨。儘管堪稱證據的證據一件也未掌握,但我還是開始覺得這頭骨很可能就是那位薄命的青年步兵大尉在烏克蘭前線掘得的謎一樣的頭骨本身.越看越恍惚覺得頭骨漾出某種類似奇特因緣的氛圍。當然,或許由於剛剛聽過那段敘述才有如此感覺罷了。我幾乎不意識地用不鏽鋼火筷再度輕叩頭骨。

之後,我歸攏碟碗杯子,放在水槽裡洗,用抹布擦淨餐桌。差不多到了該開始“模糊”的時間。為免受乾擾,我把電話轉到錄音服務功能,拔掉門鈴接線,除了廚房外熄掉家裡所有的燈。我必須在兩小時之內自己一人集中全劇精力進行模糊運算作業。

我進行模糊作業的通行令是“世界儘頭”。我根據“世界儘頭”這一標題下帶有高度私人意味的劇情,將分類運算完畢的數值轉換為電腦計算用語。當然,雖說是劇情,卻同電視上經常出現的那種完全是兩回事,而更為混亂、更無明晰的情節,無非姑且稱之為“劇情”而已。但不管怎樣,全然沒有人教給我它具有怎樣的內容。我所知道的僅僅是“世界儘頭”這個標題。

決定“劇情”的是“組織”裡的那夥科學家。我為當計算士經受了一年訓練,通過最終考試後,他們把我冷凍了兩個星期。這時間裡,他們把我的腦波巨細無遺地審查一遍,從中抽出我的意識核,將其定為我進行模糊作業時的通行令,又反過來輸入我的腦中。然後告訴我:這便是你用於模糊的通行令,標題叫“世界儘頭”。由此之故,我的意識徹底成了雙重結構。就是說,首先具有作為整體混沌狀態的意識,而其中有個如同梅乾核那樣的集約混沌狀態的意識核。

但是他們沒有教授我意識核的內容。

“你沒有必要知道這個。”他們對我解釋道,“因為這世上再沒有比無意識性更正確的了。到達一定年齡——我們經過縝密計算設定為28歲——之後,人的意識就整體來說基本不再變化。我們一般所稱呼的意識變革,從整個腦功能來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表層誤差。所以,‘世界儘頭’這個意識核,在你停止呼吸之前將始終不渝準確無誤地作為你的意識核發揮作用。說到這裡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我說。

“所有種類的理論分析,都好比像用短小的針尖切西瓜一樣。他們可以在表皮劃出痕跡,但永遠無法觸及瓜瓤。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將瓜皮和瓜瓤利索地分離開來。當然,世上也有光啃瓜皮而沾沾自喜的怪人。”

“總而言之,”他們繼續道,“我們必須使你的通行令永遠免受你自身意識的表層搖晃的乾擾。假如我們教給你所謂世界儘頭是如此這般一回事,也就是說像剝西瓜皮一樣,那麼你肯定要這樣那樣擺弄個沒完——什麼這裡這樣合適啦,那裡加進那個啦等等。而一旦真的這樣,作為通行令的普遍性必然轉眼之間全部消失,模糊就無以成立。”

“所以我才給你的西瓜包上厚厚的皮。”另有一個人說,“你可以將其呼叫出來,因為那是你本身,但你不能知道。一切在混沌的大海中進行。就是說,你將空手潛入混沌之海並空手而歸。我的意思你懂吧?”

“我想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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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問題,”他們說,“那就是:人是否應該明確知道自己的意識核?”

“不懂。”我回答。

“我們也不懂。”他們說,“可以說,這是個超越科學的問題。這和在洛斯·阿拉莫斯研究原子彈的科學家們碰到的是同一類問題。”

“恐怕比洛斯·阿拉莫斯還要重大。”一個人說,“就經驗而言,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在此意義上,可以說是非常危險的實驗。”

“實驗?”我問。

“實驗。”他們說,“再不可告訴你更多的了,對不起。”

隨後,他們教給我模糊作業的方法:一個人單獨進行,半夜進行,不可空腹或滿腹,反複聽三遍業已確定的發音方式。這樣我就可以呼叫出“世界末日”的劇情。但在它呼出的同時我的意識即沉入混沌之中。我在這片混沌中模糊數值。模糊完畢,“世界儘頭”的呼叫便被解除,我的意識也從混沌中浮出。模糊作業固然結束,而我什麼也不記得。逆反模糊則不折不扣是逆反,為此需聽逆反模糊的聲音模式。

這就是輸入我腦中的程序。可以說,我不過類似無意識的隧道而已,一切從這隧道中通過。所以進行模糊作業時,我每每感到極度惶惑不安。分類運算是例外。清洗雖然費事,但可以對當時的自己懷有自豪感。因為必須將全部才能集中於此。

相比之下,在模糊作業方麵則談不上任何自豪和才能。自己無非是被利用。有人在利用我所不知道的我的意識在我不知道的時間裡處理什麼。在模糊作業上麵我覺得自己甚至不能算是計算士。

然而無需說,我無權選擇自己中意的計算方式。我僅僅被賦予分類和模糊這兩種方式,並嚴禁我擅自改變。若不滿意,隻能放棄計算上這一職業。而我又無意放棄。隻要不同“組織”發生齟齬,作為個人還真找不到比當計算士更能充分施展自己才乾的職業,且收入可觀。若乾上15年,即可積攢一筆足夠日後悠閒度日的錢款。為此我才不止一次地攻破幾乎令人頭暈的高倍率考試,忍受住了嚴格的訓練。

醉酒對模糊作業並無妨礙。總的說來,上邊的人往往示意適當喝點酒以消除緊張情緒。但作為我個人,則原則上在開始模糊之前把酒精從體內排泄乾淨。尤其自模糊方式被“凍結”以來,我已有兩個月未曾接觸這項作業,眼下就更得小心從事。我用冷水洗了淋浴,做了15分鐘大運動量體操,喝了兩杯濃咖啡。這樣醉意即可大致消失。

然後,我打開保險櫃,取出打有轉換數值的紙和小型錄音機擺在餐桌上,準備好5支削得恰到好處的鉛筆,在桌前坐定。

首先要調好錄音帶。我戴上耳機,轉動錄音帶,讓數字式磁帶計數器向前轉至16,返回到9,再前進到26。如此靜止10秒以後,計數器上的數字即告消失,從中發出信號音。若進行與此不同的作業,則錄音帶的聲音自動消失。

調好錄音帶,我把新記錄本放於右側,左側放轉換數值。至此一切準備就緒。房間的門和所有可能進入的窗口安裝的報警器亮起紅燈“ON”。毫無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