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1 / 1)

1Q84 村上春樹 4352 字 6個月前

,但總是在萬全之處畫好一條界線,小心翼翼地絕不越過一步。不妨說這是神經質的性格。他的諸多無賴言行其實隻是表麵的演技罷了。

小鬆在自己身上小心地加了好幾道保險。比如說他在某報的晚刊上撰寫每周一次的文藝專欄,對眾多作家或褒或貶。貶損的文章寫得相當刻薄,寫這類文章是他的拿手好戲。雖然是匿名文章,可業內人士都清楚是誰執筆。當然,喜歡讓彆人在報紙上大寫自己壞話的人,大概不會有。所以作家們都留心儘量不得罪小鬆,他來為雜誌約稿時,都儘量不拒絕,至少是幾次中必有一次痛快答應。不然,天知道他在專欄中會寫出什麼來!

天吾對小鬆這種算計太精明之處喜歡不起來。此人一方麵打心裡瞧不起文壇,一方麵又對其體製巧加利用。小鬆擁有一名優秀編輯的直覺,對天吾也十分看重,而且他關於小說寫作的忠告大多懇切而寶貴,但天吾和小鬆交往時還是注意保持一定的距離。萬一走得太近,冒失地陷得太深卻讓他抽掉腳底的梯子,可不是鬨著玩的。在這層意義上,天吾自己也是個小心的人。

“剛才我也說了,你對《空氣蛹》的改寫幾乎完美無缺。實在厲害。”小鬆繼續說,“但是有一處,僅僅隻有一處,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請你重新寫一遍。不用現在就動手。新人獎的水平,現在這樣就足夠了。等得了獎以後,要拿到雜誌上發表時,再動手改寫就行。”

“什麼地方”

“在小小人做好了空氣蛹時,月亮變成了兩個。少女抬頭望天,天上浮現出兩個月亮。你還記得這個部分嗎”

“當然記得。”

“要提意見的話,我覺得對這兩個月亮的描述還不夠充分,描繪得不足。最好能描寫得更加細膩具體一些。我的要求就這麼一點。”

“的確,那段描寫也許有些平淡。但我不願加進太多的解釋,怕破壞了深繪裡原文的流向。”

小鬆舉起了夾著香煙的手。“天吾君,你這麼想想:隻浮著一個月亮的天空,讀者已經看過了太多次。是不是可是天上並排浮現出兩個月亮,這光景他們肯定沒有親眼看過。當你把一種幾乎所有的讀者都從未見過的東西寫進小說裡,儘量詳細而準確的描寫就必不可缺。可以省略,或者說必須省略的,是幾乎所有的讀者都親眼見過的東西。”

“我明白了。”天吾說。小鬆的主張確實合情合理。“我把兩個月亮出來的那一段,描寫得更加細膩些。”

“很好。這樣就完美無缺了。”小鬆說,然後把香煙摁滅,“其餘的沒有任何可批評的。”

“我很高興自己寫的東西得到小鬆先生的表揚,不過這一次我高興不起來。”天吾說。

“你正在迅速成長。”小鬆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作為寫手、作為作家,你正在成長。你不妨為此高興。通過對《空氣蛹》的改寫,關於小說,你肯定學到了許多東西。下一次你寫作自己的小說時,這肯定會大大地起作用。”

“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

小鬆微微一笑。“不必擔心。你做了應該做的事情。現在該我出場了。你隻要退出場外,悠閒地觀看比賽的進行就可以了。”

女服務生走過來,給杯子裡添了冷水。天吾拿起來喝了半杯。喝下去才想起來,其實自己並不想喝水。

“人的靈魂是由理性、意誌和情[yù]構成的。說這話的是亞裡士多德嗎”天吾問。

“那是柏拉圖。亞裡士多德和柏拉圖完全不同,舉個例子來說,就像梅爾-托美和平-克勞斯貝的區彆一樣。總而言之,從前萬事萬物都更為簡單啊。”小鬆說,“想象一下理性、意誌和情[yù]舉行會議,圍著桌子熱心討論的情形,不是很有趣嗎”

“至於誰毫無勝算,大致可以預測。”

“關於你,我深感興趣的,”小鬆把食指舉向天空,“就是這幽默感。”

1q84books,1q84在線閱讀,1q84txt,1q84村上春樹,1q84book1,1q84在線閱讀,上http://www.chunsue.cn

www.chunsue.cn

這可不是什麼幽默。天吾心想。但他沒說出口。

天吾與小鬆分手後,走進紀伊國屋書店,買了幾本書,在附近的酒吧裡一麵喝著啤酒,一麵閱讀新買的書。這是所有的時間中,他感覺最為放鬆的時刻。從書店裡買來新書,走進街頭的酒館,一隻手端著飲料,翻開書本讀下去。

但這天晚上不知為何總是無法集中精神讀書。總是在幻影中看到的母親的身影,依稀地浮現在他眼前,怎麼也不消失。她解開白色襯裙的肩帶,露出形狀美麗的[rǔ]房,讓男人吸吮[rǔ]頭。那個男人不是父親,更為高大年輕,容貌也很端正。嬰兒床上,還是幼兒的天吾閉著眼睛,正呼呼大睡。母親的[rǔ]頭被男人吸吮著,臉上浮出忘情的神色。那和他年長的女友迎來性縞潮時的表情很相似。

天吾從前出於好奇心,曾經請求過她。我說,你能不能穿一次白色襯裙給我看看他問。“行啊。”她笑著回答,“下次我就穿,隻要你喜歡。還有其他要求嗎什麼我都答應你,彆不好意思,隻管說出來。”

“可能的話,襯衣最好也穿白色的。越簡單越好。”

上個星期,她穿著白襯衣白襯裙來了。他脫去她的襯衣,解開襯裙的肩帶,吸吮那下麵的[rǔ]頭,和在幻影中出現的男人相同的姿勢、相同的角度。那時有種輕微的暈眩感。腦子裡仿佛朦朧地升起了霧,神誌變得模糊不清,下半身生出沉重的感覺,並急速地膨脹開。回過神來,他渾身顫唞,正在猛烈地射精。

“我說,這是怎麼了已經射出來了”她驚愕地問。

天吾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把精Y射在了她襯裙的腰部。

“對不起。”天吾道歉說,“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用道歉。”女朋友鼓勵天吾說,“這東西隻要用自來水衝一下就洗掉了。不就是這東西嗎如果是弄上醬油或紅葡萄酒,倒不大容易洗呢。”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她脫掉襯裙,到衛生問去搓洗沾上精Y的地方。然後把它晾在了懸掛浴簾的橫杆上。

“是不是太刺激了”她問道,溫柔地微笑著,然後用手掌緩緩地撫摸天吾的腹部,“你喜歡白色襯裙嘛,天吾君。”

“也不是。”天吾說。但他無法解釋自己提出這種要求的真正理由。

“如果你喜歡這類妄想,不論是什麼,告訴阿姐就行。阿姐一定儘力幫忙。其實我最喜歡妄想了。人要是沒有或多或少的妄想,就沒法活下去了。你說是不是嗯,下次還要我穿白色襯裙嗎”

天吾搖搖頭。“不了。一次就夠。謝謝你。”

在幻影裡出現的吸吮母親[rǔ]頭的年輕男人,會不會就是自己生物學上的父親天吾常常這麼想。因為這個算作父親的人——nhk的優秀收款員——和天吾在任何方麵都毫無相像之處。天吾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額頭寬,鼻子細,耳朵呈圓形,皺巴巴的。父親則又矮又胖,其貌不揚,額頭狹窄,鼻子扁平,耳朵尖得像馬耳一般。整張臉的造型可說幾乎和天吾形成絕妙的對比。天吾這張臉龐稱得上悠閒自得、落落大方,父親則長著一張神經質的、總讓人覺得吝嗇的麵孔。很多人看到他們兩個,都說不像父子。

但父親讓天吾深深地感到疏離的,倒不是外貌,而是精神上的資質和傾向。在父親身上根本看不到可稱為求知欲的東西。的確,父親沒有受過充分的教育,他出身貧寒,沒有餘裕在體內構建係統的智力體係。對這樣的境遇,天吾也在某種程度上覺得同情。即便如此,希望獲得普通水平的知識的基本願望——天吾覺得這恐怕多少是人的自然欲望——在這個男人身上卻過於淡泊。生存必需的實踐性的智慧倒是相應地發揮著作用,但努力提高與深化自己、盼望了解更為遼闊遠大的世界,這種姿態在他身上卻絲毫找不到。

他在狹窄的世界裡,嚴守狹隘的規則,辛苦地度日。對那空間的狹小和空氣的汙濁,他似乎不覺得痛苦。也從沒見過他在家中讀書,連報紙都沒訂閱過(他說隻要看看nhk的整點新聞就足夠了)。對音樂和電影也不感興趣,甚至從未出去旅行過。如果說對什麼東西稍微抱有興趣,就是他負責的那條收款線路。他畫了一張那片地區的地圖,用各種顏色的筆做上記號,一有空就拿出來研究,像生物學家區分染色體一般。

相比之下,天吾從小就被視為數學神童,算術成績出類拔萃,小學三年級時就能解高中的數學題。至於其他學科,他也根本不必拚命努力,就能成績超群。隻要有時間,他就不停地讀書。好奇心旺盛,就像挖土機掘土一般,效率極高地將各類知識逐一吸收。所以每次看見父親那種樣子,他就怎麼也不能理解為何這個狹隘而無教養的男人的遺傳因子,居然在生物學上占據了自己這個存在至少一半。

自己真正的父親肯定另有其人,這是少年時代的天吾得出的結論。自己是因為某種機緣,由這個自稱是父親、其實毫無血緣關係的男人一手養大的。就像狄更斯的小說裡那些不幸的孩子一樣。

這個可能性對少年時代的天吾來說,既是噩夢,也是極大的希望。他貪婪地閱讀狄更斯的小說。第一本讀的是《霧都孤兒》,從那以後他就迷上了狄更斯,把圖書館收藏的狄更斯作品幾乎全部熟讀。他一麵暢遊在這樣的故事世界裡,一麵沉湎於對自己身世的種種想象中。這種想象(或說妄想)在他的腦海中越變越長,越變越複雜。儘管類型隻有一個,卻生出了無數變奏。總之,自己原本的位置並非這裡。天吾告訴自己。我是被錯誤地關在一個錯誤的牢籠裡。有朝一日,真正的父母肯定會在偶然但正確的引導下來找我,把我從這狹窄痛苦的醜惡牢籠中解救出去,帶回原本屬於我的地方。於是我將獲得美麗、和平、自由的星期天。

天吾在學校成績優異,父親十分高興,為這件事得意揚揚,還在鄰居中炫耀。但同時也看得出,他似乎在內心某個角落對兒子的聰明和才華感到無趣。天吾伏案學習時,他經常故意進行乾擾。不是命令他去做家務,就是找出些瑣碎的小事,絮絮叨叨地埋怨個不停。埋怨的內容常常相同。自己做收款員得怎樣不時忍受辱罵,日複一日地走街串巷,不辭勞苦地工作;相比之下你又是怎樣輕鬆自在,過著幸福的生活;自己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怎樣在家中被奴役,一有大小事就要飽受父親和兄長的鐵拳;怎樣吃不飽穿不曖,被當作牲口一般;不能因為你在學校的成績還不錯就神氣。如此種種,父親噦噦唆唆地數落個沒完。

這個人也許在嫉妒我。從某個時刻起,天吾這麼想。對我的資質或處境,這人大概非常嫉妒吧。但父親居然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