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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兒以為得手,心中一喜,卻不想被男人一腳踹飛。
後背抵在樹乾上,鳶兒吐出一口血,深知不敵對方,握著匕首逃跑。
沒掌控周遭的情形,慕時清不會貿然去追,可當他轉身時,發現癡女朝著另一個方向跑開了。
心頭一緊,再顧不得其他,慕時清追過去,一把將她拽至跟前,“婉兒!”
癡女掙了掙,沒掙開,“你放開我,我不吉利。”
不吉利?
慕時清扣住她的後腦勺和腰肢,將人牢牢梏在懷裡,即便年紀對不上,他也能確定她就是他的婉兒,“說清楚,為何說自己不吉利?”
掙不過他,癡女泄了力氣,“季筱說我是個不吉利的人,誰遇到我都會倒黴。”
季筱......
這是一個多麼久遠的名字。
肩膀傳來痛感,拉回了思緒,慕時清“嘶”一聲,臉色逐漸蒼白。
癡女疑惑,“你怎麼了?”
“傷了。”
適才那一幕,她明明瞧了整個過程,卻問他怎麼了?
凝著她清澈的眼眸,慕時清心口一滯,感覺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不諳世事的癡兒。
*
夜暮沉沉,將最後一名傷患送上擔架後,陸喻舟和欽差們拍拍衙役和醫者的肩,道著“辛苦”的話。
搜救人員返回,將被河水衝走的船工們也全部帶回,因鳶兒和癡女不在名冊上,除了辰王的眼線,無人在意她們。
眾人散去,陸喻舟跟同僚們打聲招呼,徑自朝寶珊走去。
寶珊坐在碼頭前的石墩上,正在教一名船工的幼子折紙螞蚱,見男人走來,將紙螞蚱塞到男娃手裡,揉揉他的頭,背起藥箱,“可以走了?”
“嗯。”陸喻舟極其自然地接過藥箱,背在一側肩頭,也不嫌人多口雜,牽起她的手往回走。
寶珊收了幾次,沒有如願,也就由著他了。
兩人今日都穿著淺色衣衫,一個清雋如風,一個溫蘊如陽,並肩走在一起時很像從雲岫中走出的隱士。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有欽差打趣道:“想必回城就能喝到陸相的喜酒了。”
另一名欽差嗤一聲,“那女子是陸相養在這裡的外室,登不上台麵。你就瞧著吧,等過幾日咱們回到皇城,陸相絕不會跟緗國公談起這段風月。而緗國公最注重門麵,是絕不允許陸相養外室的。”
這些私語飄散在風中,送不到寶珊的耳朵裡,但事實明擺著,寶珊何嘗不知自己的處境,說不定,等陸喻舟離開,就會有人來給陸喻舟收拾爛攤子,到那時,她和阿笙哪還有活路。
行至街市時,陸喻舟瞥見一家胭脂鋪,知道寶珊平日裡拮據,整日素麵朝天,起了一些討好的心思,“咱們進去看看。”
寶珊停下腳步,“我不缺胭脂。”
“我給趙夫人買些,你陪我挑挑。”
這理由好生拙劣,陸喻舟對趙氏恨之入骨,怎會主動給她買胭脂?除非想在胭脂裡摻毒,毀了趙氏的容,不過,即便他誠心取悅趙氏,趙氏也不敢塗抹啊。
店家看陸喻舟衣著華貴、氣度不凡,含笑著上前招呼:“這位爺要給夫人挑點什麼?小店的胭脂顏色是最全的。”
陸喻舟看了寶珊一眼,淡笑道:“把你們店裡最好的胭脂水粉全部打包一份。”
見過出手闊綽的,沒見過這麼闊綽的,店家以為自己聽差了,“爺確定每樣都要一份?”
陸喻舟掏出一錠銀子,“夠嗎?”
“...綽綽有餘。”
寶珊僵著臉問道:“大人隻是給趙夫人買,需要買這麼多?”
“明知故問。”陸喻舟不是那些縱橫風月的公子哥,不懂如何討美人歡心,他對寶珊時而溫柔,時而犀利,大多時候全憑心情,並不會顧及寶珊的感受。
聽得此言,寶珊道:“我不需要胭脂水粉。”
一旁的店家笑嗬嗬道:“夫人天生麗質,已是傾城之色,若再以上等胭脂裝扮,定會出落得國色天香。”
架不住陸喻舟願意當店家眼中的肥羊,寶珊自知管不住,沒再多言一句。
陸喻舟又問道:“有螺子黛嗎?”
螺子黛點翠柳眉,是最上等的青黛色顏料,價錢極為昂貴。店家心裡樂開了花,笑著為他們打包。
拎著沉甸甸的胭脂水粉,陸喻舟挽起寶珊的手走出鋪子。
沿途有販賣玩偶的攤位,陸喻舟拉著寶珊走過去,“給阿笙買一個吧。”
昨兒有些虧欠兒子,寶珊心裡過意不去,於是認真挑選起來,還趕在陸喻舟之前付了錢,抱著一隻狐狸玩偶快步走向小宅,不想再與陸喻舟閒逛。
當阿笙瞧見娘親和陸叔叔一起回來,漆黑的瞳眸溢出笑,不帶任何雜質,純淨清透。
他半舉著藕臂跑過去,撲進寶珊懷裡,“娘。”
寶珊蹲下來,一邊給他擦汗一邊詢問小桃:“阿笙有好好用膳嗎?”
小桃福福身子,“小少爺乖巧的很,一點兒也不挑食。”
那倒是,要不也長不了這麼胖。寶珊牽起阿笙的手走進客堂。
小團子邊走邊回頭,衝著陸喻舟露出一抹憨笑。
陸喻舟回以淡笑,轉身進了西臥,想起手裡的胭脂水粉,嘴角的弧度更甚,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一想到寶珊就會心情舒悅,哪怕她冷若冰霜,也能觸及他內心的柔軟。
“叩叩叩。”
侍衛叩動隔扇,“相爺。”
“進。”陸喻舟放下牛皮紙袋,繞到屏風後麵更衣。
侍衛走進來,隔著屏風稟告道:“卑職等在數裡外發現了慕先生的行蹤。”
屏風後麵的男人頓住手,蹙起劍眉,心跳似漏了節拍,半晌才道:“先生現在何處?”
明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可當期待又惆悵的事情真的要來,心還是會亂。
侍衛答道:“慕先生去了夫人原先居住的老宅。”
看樣子,先生與齊冰三人錯過了,沒有接到寶珊已搬來這裡的消息,更不知曉寶珊的身世。
換上一件寬鬆的袍子,陸喻舟走出來,“將先生接去那座城池的驛館休息。”
“諾。”
“還有。”陸喻舟看著被捏皺的牛皮紙袋,“先不要聲張。”
沐浴後,寶珊坐在妝台前絞發,當瞧見銅鏡裡走來的身影,微微轉眸,“有事?”
陸喻舟走上前,將胭脂水粉放在妝台上,凝睇她愈發嬌美的容顏,抬手捋了一下她額頭的碎發。她的頭發如同她的人一樣柔軟,也如同她的人一樣柔韌。
“我想看你描畫一次桃花妝。”
從不濃妝豔抹的女子哪裡會畫桃花妝,寶珊搖搖頭,“我乏了。”
相比她的興致缺缺,陸喻舟興致很高,打開一盒胭脂,“時常在書中見到桃花妝,我來試試。”
桃花妝講究色彩濃重,眉間貼鈿,寶珊都已梳洗完了,並不想配合他,“我真的乏了。”
她軟了語氣,可縱使這樣,還是沒有打退陸喻舟的好興致。
“你閉眼就好。”陸喻舟剜出胭脂,按著心裡對桃花妝的理解,一點點塗抹起來。
感覺麵頰癢癢的,寶珊稍稍睜開眸子,發現男人的麵容極其認真,認真的讓她覺得陌生。
描畫好妝容,陸喻舟拿起螺子黛,一點點描繪她的柳眉。他曾在慕夭的話本裡讀到過丈夫為妻子描眉的橋段,覺得特彆溫馨,此時此刻,竟也體會到了那種絲絲入扣的感覺。
若是能描一輩子的眉,似乎也不錯。
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齁到,陸喻舟輕輕歎氣,直起腰,又拿起毛筆,蘸了丹脂,在她眉心畫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整體妝容......
陸喻舟有點繃不住臉,握拳咳了下,“你看看如何?”
說完,再也繃不住嘴角,輕輕一揚。
見他笑了,寶珊有種不好的預感,轉身麵朝銅鏡,俏麗的麵容漸漸僵住。
這妝容,用豔俗都無法形容其低劣,簡直是俗不可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腮紅過重、眉不對稱、唇脂太豔,唯有眉間那朵桃花極為精致,與俗氣的妝容不搭。
這根本不是桃花妝,是易容吧。
寶珊眉梢一抽,嗔怒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大人高興了?”
陸喻舟罕見的好脾氣道:“有待改善。”
看著鏡中的自己,寶珊氣不過,忽然站起身繞到繡墩後麵,“大人坐。”
不懂她為何讓自己坐,但出於心虛,陸喻舟撩袍端坐在銅鏡前,這也是他頭一次坐在妝台上,“作何?”
心裡隱隱有了猜測,潤眸微動,沒有再問下去。
寶珊從五顏六色的胭脂裡選了一盒櫻草色胭脂,學著他的手法,一點點塗抹在男人冷峻的臉上,又拿起螺子黛在他眉上描摹,最後蘸了一筆墨色,點在他眉心,“好了,大人瞧瞧哪裡需要改進。”
銅鏡中的男子可以用“妖怪”來形容了。
陸喻舟還算淡定,握住她的手,給自己的眉心又添了幾筆,“這回看著好一些。”
“......”
這人瘋了。
臥房內,阿笙等不到娘親,從床上爬下來,顛著肚子跑過來,“阿笙困啦。”
可當他看見一個豔俗的女子和一個妖怪時,哇一聲就嚇哭了。
兩人爭先去抱阿笙,可阿笙連連後退,淚豆子大顆大顆往下掉。
自己看見了什麼?
寶珊嗔了陸喻舟一眼,“去洗掉。”
陸喻舟捏下鼻梁骨,轉身去往湢浴。
寶珊用絹帕蹭了一下臉,也不知蹭掉多少,蹲下來哄道:“阿笙不認識娘了?”
自己的娘親一直都是大美人,哪像現在這麼醜,阿笙捂住臉搖頭,“洗掉,洗掉。”
寶珊趕忙去往湢浴,卻不想陸喻舟沒有回西臥,而是在東臥占著地兒。
見她進來,陸喻舟掬一把水,拂在臉上,“借下澡豆。”
往他手上倒了一些澡豆粉,寶珊催促道:“快些。”
陸喻舟搓揉幾下臉,用清水洗淨,顧不上用帕子擦臉,走向門口,發現小團子趴在門邊正在偷偷打量他們。
黑漆的眼底映出兩人的輪廓。
陸喻舟蹲在他麵前,抓起他的手拍拍自己的臉,“叔叔洗好了。”
即便是小孩子,阿笙也知道陸喻舟長得特彆俊美。一滴水珠自下巴滴落,如青竹沁潤在晨霧中。
阿笙極為捧場地哇了一聲,小胖手拍著他的臉頰,“陸叔叔真好看。”
這話取悅了男人,男人沉沉%e5%90%9f笑,抱起他離開。
等寶珊洗好臉走出來,一大一小在屋裡鬨開。
阿笙穿著有點小的兜衣在床上蹦來蹦去,淘氣的不行,還趴在陸喻舟的背上,喊著“駕,駕”。
從不知陸喻舟這麼有耐心,寶珊愣在修好的隔扇外,陷入迷茫。
眼前與孩子和和氣氣玩耍的男子,真的是那個冰涼薄情的緗國公世子嗎?他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