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喻舟自然不會怠慢,父子倆坐起漢白玉棋桌前對弈,緗國公落下黑子,歎道:“你屋裡連個可心的人兒都沒有,為父很是過意不去。”
發妻離世,他忙於公務,無暇陪伴兒子們,尤其是長子,性子寡淡,不像其他弟弟會主動討人歡心,時日一久,父子倆難免疏遠。
陸喻舟落下白子,沒甚情緒,“父親想說什麼?”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緗國公飲啜口茶湯,笑眯眯道,“今兒為父和慕先生閒聊時,向他打聽了慕二姑娘的情況,那姑娘剛及笄,容貌出眾、知書達理,還小有才情,咱們兩家私交一直很好,你看看哪天得閒,去跟人家相看一下?”
陸喻舟落下白子,包圍了一大片黑子,棋局已見分曉,“父親承讓。”
緗國公嗔道:“怎麼總跟為父客套?”
陸喻舟執起紫砂壺,為他添茶。
見兒子對婚事一點不上心,緗國公試探道:“是跟那個叫寶珊的丫頭有關嗎?若是在意她,等你成親,我讓你母親把她抬為你的妾室。堂堂中書侍郎,有幾個妾室無可厚非。”
這話已不是頭一次說,緗國公隻想讓兒子在私下裡健談些,彆總板著一張臉,若身邊多個知冷知熱的,說不定能熨燙他的心,但寶珊身份低微,當不起世子夫人的重任。
陸喻舟抿口茶,“父親太高看她了。”
“那因何不議親?”這讓緗國公更為不解,心裡隱隱擔憂兒子有難言之隱,譬如身體有疾。
“兒子事務繁忙,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緗國公不死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兒交給為父和你母親,滿意了你點頭,不滿意咱們再換,如何?”
“隨父親吧。”
一聽這話,緗國公重重拍了下兒子的肩頭,“說定了。”
得了準話,緗國公不再逗留,哼著曲兒離開,看起來對兒子的婚事成竹在%e8%83%b8,畢竟慕二小姐無論從相貌、品行以及家世上都是沒得挑的。
陸喻舟撚起一顆顆棋子,放回棋笥,剛要起身去洗漱,門口傳來慕夭暴躁的聲音:“陸子均,你快來看看寶珊,她發熱了,高燒不退!”
相比於慕夭的忿忿,陸喻舟淡定得多,“我比侍醫管用?”
聽聽他說的話!
慕夭氣得跺腳,“要不是你,她能受到驚嚇?但凡你有一點良心,你就該去看看!”
許是嫌她太吵,陸喻舟真就屈尊去了一趟耳房。
明黃小屋裡,寶珊側躺在床上,安安靜靜,不聲不響。
侍醫正在喂她喝湯藥,一見世子爺進來,起身行禮。
陸喻舟抬下衣袂,詢問了情況,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淡聲道:“用心照顧著。”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被慕夭攔下,慕夭衝侍醫揚揚下巴,“您老先出去。”
侍醫驚悚地看著“麵黃肌瘦”的小婢女,她哪裡來的膽子敢跟世子這麼講話?
慕夭斜他一眼,“還不出去?”
侍醫看向陸喻舟,見他沒有異議,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裡,慕夭指著那碗藥汁,“事情因你而起,你來喂寶珊喝藥。”
陸喻舟眸光一凜,那一眼令慕夭心一抖,那是陸喻舟在朝堂上才會露出的凜冽目光。
倏爾,身後傳來女子柔柔的聲音:“不必勞煩,從今往後,我與世子再無瓜葛。”
寶珊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再無瓜葛”四個字,沒有情緒,沒有任性,如同對待一個陌生人。
看著她疏離的樣子,陸喻舟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第19章 我替你找個好人家
耳房內,寶珊坐起身,明%e5%aa%9a的眸子透著一縷縷疏離,“奴婢自知福薄,不配留在世子身邊,還請世子高抬貴手,放奴婢離開。”
即便是病著,那張未施粉黛的小臉依然嬌美如花,聲音如林籟泉韻,是天生的尤物。
陸喻舟燁然一笑,嘴角的弧度薄涼到極致,“隨你。”
金絲籠鎖不住想飛的雀鳥,強迫一事不難,但細細品來索然無味,陸喻舟摘下腰間玉佩,放在桌子上,“主仆一場,彆說我虧待你,明早,李媽媽會從賬房拿回你的賣身契。”
一枚羊脂玉佩,拿去典當行定能當個好價錢,用以贖身綽綽有餘。
凝著桌上通體瑩潤的玉佩,寶珊襝衽一禮,“奴婢謝過主子。”
寶珊拿起玉佩,不覺得受之有愧,這是她該得的,若非是他,她怎會憑空遭殃、到處樹敵?若非是他,她也不會看不住裝了碎銀的木匣,拮據兩年,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有拒絕啊,陸喻舟冷笑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卻被慕夭攔在門口。
男人再沒有耐心,“讓開。”
慕夭抿唇,顯出腮邊的兩個酒窩,看起來十分糾結。
深更半夜折騰人,陸喻舟忍著慍怒問道:“還有何事?”
對方氣場太強,為了不輸陣勢,慕夭站在門檻上,雙手扶著門框,可還是不及他的身高,“你今晚要留下。”
這是什麼無禮要求?
陸喻舟淡眸,知道慕夭不會無緣無故胡攪蠻纏,斂氣兒問道:“因何?”
慕夭向外看了一眼,確認無人,才小聲道:“我觀寶珊的狀態不對,跟我上次中藥差不多...就是...趙薛嵐使手腳那次...”
一句在理的話,讓她說得磕磕巴巴,不因彆的,隻因那晚的意亂情迷、顛龍倒鳳。她也不是憑空猜測,寶珊回來前,被趙薛嵐灌了一壇酒,青樓的酒度數不低,加之會放一些助興的藥物,以寶珊的酒量,怎會沒有半點醉意?除非,酒水讓人換了......
當初她涉世未深,中過趙薛嵐的詭計,喝了趙薛嵐特意準備的酒,發現不對後,她推門逃跑,於途中誤入了那個人的車與,失了清白。那晚,她的種種反應與寶珊極為相似。
朱顏陀紅、高燒不退、沒有醉意、話音軟綿。
那晚,她也好似一個正常人,可到了深夜,火種點燃乾柴,一發不可收拾。
慕夭捏了捏守宮砂的位置,“若我沒有猜錯,寶珊也被趙薛嵐算計了,且無藥可解。”
陸喻舟默然,屋子裡靜悄悄的,慕夭不知他在想什麼,急得想打人,又打不過。
站在不遠處的寶珊怔忪,她自己就是大夫,怎會不知身體在一點點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可終究是羞於說出口,而侍醫也未診出她的異樣,隻當是被酒氣所控。
趙薛嵐的藥怕是從後宮得來的。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她看向門口的男人,握緊了衣袖下的粉拳,旋即看向慕夭,“慕姑娘,你能帶我去一趟城南醫館嗎?”
據說給她包紮傷口的大夫醫術很高,說不定有辦法。
慕夭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平日裡握著冰涼涼的手,這會兒滾燙異樣,“這個真的無藥可解,要不我不會拖到現在才告訴你,若陸子均不願意,姐姐給你找個更好的男子,今夜之後,你就嫁過去。”
這樣一來,慕夭的身份暴露無遺,可眼下救人要緊,她管不了那麼多,大不了被父親抓回去,心平氣和地說出拒婚的原因。
聽她這麼說,寶珊臉色紅白交織,既恨又羞,既悵又澀,“...有勞。”
有勞?
門口的男人臉色更差,溫蘊不再,轉為陰鬱,“寶珊。”
一聲“寶珊”,讓兩個姑娘同時緊張。
陸喻舟轉眸,看向寶珊陀紅的小臉,淡淡道:“來我屋裡。”
說罷,抬步走了出去,留給兩人一個毫無感情的背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寶珊顫著貝齒,內心抗拒,平心而論,若真躲不開這一遭,她寧願換個人,可眼下去哪裡找個老實可靠的未婚男子?
察覺到她似有不願,慕夭按了按發脹的頭,“你要不想跟了他,我現在就帶你出府。”
自己身邊不乏青年俊才,隻是沒成家的較少,但也非絕跡,大不了找一個與寶珊年紀相仿的小郎君。
寶珊握緊慕夭的手,從小到大,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情緒,能在人心似海的大院裡遇見這麼一個颯爽的姑娘,是三生有幸,可她不願拖累慕夭。
慕夭失貞逃婚,除了陸喻舟和另一個當事人,就隻有她清楚情況,這種事傳出去會讓姑娘家清譽掃地,再者,自己早與陸喻舟有了肌膚之親,隻是還未水到渠成罷了。這夜之後,無論與陸喻舟怎樣,她都可以離開國公府,甚至汴京,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想來也不虧。
小姑娘潸然一笑,眼中點點晶瑩,“不勞煩慕...姐姐了。”
“不要委屈自己,”許是感同身受,慕夭懂得這種蔓延至心底的無奈和酸楚,含著淚搖頭,“咱們走,咱們現在就走,不受這窩囊氣,我一定替你找個好人家。”
寶珊彎唇,“這樣會連累姐姐。”
“我明日就跟二叔離開汴京,再也不回來了!”
比起力氣,慕夭更勝一籌,拉著寶珊往外跑,可剛跑到後院的大門前,寶珊就因頭重腳輕摔在地上,鼻端溢出鮮血。
氣血倒流了......
慕夭哆哆嗦嗦地架起她,哭腔儘顯,發出濃濃的鼻音:“你再堅持堅持,好嗎?”
她太懂這種淩駕於意識之上的身體反應,是會讓人變成另一幅模樣。
身不由己,滿心無力。
陡然,身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兩人扭頭看去,一排紅燈籠下走來一個男子,身形魁梧,聲線渾厚:“是寶珊姑娘嗎?”
寶珊費力支著眼皮,認出來者是範韞。
怕驚擾佳人,範韞止步於三尺開外,稍稍傾身問道:“寶珊姑娘怎麼了?”
慕夭上下打量他,心中詫異,國公府還有這麼一位身材高大、容貌硬朗的扈從?
情急之下,她用目光詢問寶珊:他,行嗎?
寶珊眼前出現重影,根本分辨不出慕夭的意圖,唇齒間溢出一聲羞人的“嗯”。
慕夭誤以為寶珊同意了,心裡又喜又澀,扭頭看向皺著濃眉的範韞,心想真是便宜這小子了,一身的粗獷氣,竟能得到寶珊這樣精致的妙人。
“誒,搭把手。”慕夭忍著淚水,喊了範韞一聲。
範韞早已看出寶珊的異樣,卻不知她是怎麼了,一聽慕夭喊自己,立馬走上前,伸手去扶。
寶珊的手臂纖細柔軟,連頭發絲都帶著清香,範韞%e8%83%b8膛鼓臊,難以言說的悸動敲打著心窗,有那麼一瞬,他都唾棄自己的自持力,就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進府那日,大雪壓枝,這姑娘披著白色鬥篷,站在樹下陪另一個大丫鬟受罰,如傲雪淩霜的梅花,清麗又妖嬈,吸引了自己的視線,後來稍一打聽才知她叫寶珊,剛剛及笄。
那會兒落魄至極,哪好意思招惹這麼一位婉約佳人。
一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寶珊立即繃緊身子,清醒許多,潛意識裡發出了抗拒,可聲音軟的要命。
範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