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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227 字 6個月前

,鄭龍王,一定會有數的。咱們等著就是了。”

她的目中暗藏無儘的憂慮,扭頭,望著府城的方向,慢慢地說道。

……

這天晚上,十點多了,儘管已先勸走了大部分的人,但這個時間,依然還有數百名水戶聚在水會外頭,等著裡麵的消息。一旁是些三天前被抓的人的家屬,其中一個穿著粗布補丁衣衫的女人摟著懷裡睡過去的孩子,坐在水會門外的那株老槐樹下,低頭默默擦著眼淚。

眾人已經不像前幾天那樣激動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每一個人的眼裡,都帶著近乎絕望的憤怒,這憤怒如同炭火,仿佛隻要一個火星子,隨時就能燃爆開來。

水會那間開闊的會堂裡,此刻燈火通明。聞訊緊急趕到的當家和幾十名水戶代表聚在這裡,正在商討事情,有大罵薛道福和胡正道的,有商量怎麼救人的。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咬牙切齒地控訴:“前幾個月,我們那爿修了一座橋。泥木材料是天德行的女掌櫃和另外幾個大戶出的錢,活是我們幫著做的,橋修好了,你猜怎麼著,竟要我們兩岸住戶繳納樂稅。我們問什麼是樂稅,竟說橋修好了,大家夥高興,這不就是樂稅?天下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官府!現在又要加三成稅,三天內就要我們交齊,我們去說理,打我們,還把我兒子給抓進去了!現在人不放,明天期限又到了,我們哪裡有錢再去交稅?這是逼著不給我們活路了啊!龍王,求求你了,一定要幫幫我們! ”

老翁說著,眼淚流了出來,帶著身後那幾十人要朝鄭龍王下跪。

鄭龍王從座上起身,扶起老翁。

“大當家,他們這是衝著我們來的!他們有槍,我們也有!大不了以一拚十,豁出去命不要,占了府衙,反了算了!”老幺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吼道。

“反了!反了!”眾人紛紛跟著呐喊。那幾十個水戶也激動萬分。

“大當家,諸位當家!隻要大當家一聲令下,我們回去立刻召集人!我第一個上!“

“我有三個兒子,我讓他們全跟著大當家!”

“我也是!”

……

會堂裡,群情激動,喧聲鼎沸。

王泥鰍看了眼鄭龍王,他眺望著門口的方向,似在等著什麼,對周遭的這一切喧沸都沒覺察,便上來,抬手壓下眾人的聲,大聲道:“水會多謝諸多父老兄弟的襄助,但此事不是小事,龍王自有計較。雖然那個胡正道現在拖著不露麵,不見龍王,但牢房裡的看守,我們已經打點好了,抓去的人沒有大礙,諸位稍安,從長計議。”

這時一個幫眾匆匆跑了進來,喊道:“大當家,外頭來了一個人,自稱荀大壽,說是什麼省主席的代表,過來要見大當家。還有警察局長,一起來了!”

會堂裡安靜了下來,眾人望向鄭龍王。

鄭龍王神色平靜,示意將人放進來。

很快,荀大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身後一個同行之人,正是本地的警察局長。那人平日和水會的人很熟,稱兄道弟,現在跟在後頭,臉上掛笑,心裡卻不停罵著荀大壽的娘。

又要逞能,又怕進去了出不來,指定自己和他同行。官大一級壓死人,雖然滿心不願,卻也隻能從命。

荀大壽從前並沒見過鄭龍王的麵,現在被委以重任,自覺一步登天,真正成了人上之人,對那個傳說裡的鄭龍王,自然也就存了輕慢之心。走進大堂,迎麵卻見對麵的座上坐了一人,神色端肅,兩道目光如電,掃向自己,不怒自威,知道應當就是那位鄭龍王了,不禁一凜,想擺架子出來,瞥了眼身後的警察局長,對方垂眼,半點也沒想替自己撐腰的意思,隻好乾笑兩聲,朝著座上的人拱了拱手:“不才荀大壽,薛主席親自委派的專員,巡視地方,扶持民生……”

他說完,見周圍那些百姓打扮的人全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幾個壯漢更是神色猙獰,恨不得生啖己肉的架勢,畢竟心虛,後頭準備好的自吹自擂的話就說出來了,停了下來。

水會老幺罵了聲娘,推開人,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舉了起來,登時就將他拎得兩腳離地。

“是不是你這個狗娘養的出的主意?還敢上門?老子先一拳錘死你!”

荀大壽大驚,一邊拚命掙紮,嘴裡嚷著“你敢”,一邊扭頭找警察局長。局長忙上來勸,王泥鰍也來拉。老幺卻還是不肯放。直到座上的鄭龍王喝了聲住手,聲若綻雷,他這才鬆了拳。荀大壽兩腳終於落地,卻沒站穩,差點摔倒,狼狽不堪,抬起頭,見鄭龍王已開口道:“手下人粗魯,冒犯專員。專員今晚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荀大壽惱恨萬分,但想到自己的任務,又不敢發作,狠狠盯了眼那個水會的老幺,整理了下衣服,臉上露出笑容:“這不,我怕有誤會,身負省長囑托的重任,不敢懈怠,所以特意前來,想和龍王你好好談談。有誤會就儘快消除,這樣大家都好。”

鄭龍王拂了拂手,王泥鰍等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坐著的人也起了身,帶著場中人悉數退了出去。眨眼,原本站滿了人的會堂變得空蕩蕩。

荀大壽穩住了神,讓充當保鏢的警察局長也出去,隻剩下自己和鄭龍王,臉上的倨傲之色便消失了,改成笑臉,上前再次拱手,說自己久仰大名,今日終於得見,三生有幸。

鄭龍王淡淡笑了笑:“專員客氣了,虛名而已,老朽不敢應承。你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荀大壽便從懷裡取出一封打著火漆的信,雙手遞送上去,道:“這是薛省長的親筆手書密信,我臨出發前被叮囑,要我務必親手交到龍王您的手上。什麼事,我自然不知,但省長這麼鄭重其事,想必是了不得的重要事,望龍王你千萬不要以等閒視之。”

“我也知道了這幾天本地發生的事。身為特派專員,我還有一話轉告,隻要龍王你投效薛省長,彆說那幾個關進去的人了,往後,不但這條水道,你還是龍王,想做更高的官,也任由你選!”

“省長說了,隻要龍王你點個頭,不用勞動龍王一步,省長親自過來拜會龍王。怎麼樣,這樣的殊榮,彆說敘府了,就是放眼全川,恐怕也是頭一份吧?”

當然――”

他語氣一轉。

“龍王要是固執己見,那明天過後,水道怎樣,誰也難講。鄙人最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等龍王你的消息。”

他笑嘻嘻地衝著鄭龍王又躬了一身,退了出去。

人走後,鄭龍王拆開信,看了一眼,慢慢地放了下去。

深夜,等在外的王泥鰍看著窗後的燈影,憂心忡忡,忽見門開,鄭龍王站在門後,忙走了進去。

“大當家,信中說什麼?”他問道。

鄭龍王示意他自己看。

王泥鰍立刻拿起信,看完,眼中射出怒光,抬頭卻見鄭龍王的神色依然十分平靜,極力壓下怒火:“現在怎麼辦?”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現在才到來,已經比我預想的要晚了。薛道福這是有了上頭撐腰,所以才會這麼肆無忌憚。我已經想好了,順了他的意思吧,也不用他來了,何妨我自己走一趟……”

“大當家!”王泥鰍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焦聲阻止,“你不能去!大不了,我們就像兄弟們說的那樣――”他咬牙,神色陡然轉為狠戾,目中射出兩道凶光。

鄭龍王咳嗽了一聲,微笑,喟歎:“我已經老了,十年前,或還可考慮。這種大事,關乎萬千兄弟和他們身後無數老小的生計,沒有把握,不能冒險,更不可做無謂的犧牲。還是把水會的人留給更適合的人吧!“

“我們可以再拖延,我這就立刻再派人聯係賀司令,不不,我親自去――”

“他現在也身陷麻煩,何況,遠水解不了近渴。你看不出來嗎,薛道福這是得了授意,根本不給我們拖延的機會。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了,如果不答應,必有一場血雨腥風。薛道福要東西,我親自帶他去便是。”

“大當家――”王泥鰍眼眶泛紅,聲音顫唞。

“人固有一死,我已多活了這幾十年,夠本了。”

鄭龍王走了過去,從一個抽屜裡取出一封密封起來的厚厚的東西,遞了過去。

“老三,勞煩你,幫我把這個送去,務必親手交給女當家。”=思=兔=網=

他注視著並肩同行了大半輩子的生死兄弟,微笑道。

第177章 (葉汝川腿疼,晚上,葉雲錦...)

葉汝川腿疼, 晚上,葉雲錦叫了家裡的胡郎中替兄長拔火罐輔療。他架著一條腿, 和上了年紀喜歡饒舌的郎中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葉雲錦坐在一旁陪著。

“……我說葉老爺,不是我說您,您也太托大了。上了年紀最怕傷到骨頭,去年好不容易算是養好了,現在您又這麼跑!說您三兩天的功夫就從省城趕來了這裡?彆說老傷腿了,就是沒毛病,那也吃不消啊!您當您還是小後生?”

“是, 是……“

葉汝川現在哪有心思管腿, 心不在焉地應著,看了眼妹妹, 見她坐著,半晌了,還是剛開始的姿勢, 目光凝定,不知道在想什麼,遲疑了下, 勸道:“你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這麼晚還沒消息,看來府城那邊,今天應該是沒什麼事的。”

葉雲錦回神,朝兄長點了點頭, 讓他治完腿也去歇了,說完, 慢慢站了起來。

胡郎中說:“女掌櫃是為稅捐的事犯愁嗎?我今天也聽說了,說敘府這邊的稅都要提了。要是真的, 咱們天德行,怕不是個小數目吧?我在外頭聽見滿大街都是罵的。可除了罵兩句,又有什麼辦法?他說提,你不交,他就拿槍指著,要抓你進去,誰頂得過……”

“要我說,這世道,還不如早些年的大清國呢……”老郎中昏聵,又開始說起人人喊打的糊塗話。

葉雲錦沉默地從旁走了過去,這時家中一個小廝跑了進來,喊著說,蘇管事回來了。

蘇忠這麼晚還自己趕回來,應該是發生了重要的事。

葉雲錦眼睫一顫,剛邁高的腳停在了門檻上,一時竟沒勇氣跨出去。

“回來了?”葉汝川扭過頭,啊呀了一聲,縮回腿,人就跳了起來。

“舅老爺,火罐,火罐――”郎中喊道。

葉汝川一把拔下還吸在腿上的瓶子,卷起的褲腿都來不及放,朝外跑去。

蘇忠下了馬車,急匆匆地走了進去,走到堂屋,迎麵見葉汝川小跑著出來,停步。

“怎麼樣了?今天出了什麼事?”葉汝川迫不及待地問。

蘇忠抬頭,見女掌櫃從後堂跟了出來,目光望向自己,心裡忽然難受,嘴張了張,竟有些不敢講出口的感覺。

女公子上次回來替鄭龍王治病的那段時間,蘇忠經常往水會跑,怎會看不出來,女公子對鄭龍王的態度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