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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275 字 6個月前

的內圈,刻了四個細微的篆字,仔細辨認,漢渚謹諾。

昨天他一大早跑了出去,竟然是定製了這麼一隻戒指?

從他匆忙給了自己這樣東西下了火車到自己回來的這整整一天,蘇雪至的心情,怎一個亂字了得。

這一刻,夜深人靜,她看著東西,回想著剛過去的那個奔波在途的除夕夜,當她如約而至,兩人到了最後一步之時,他的退卻和他的坦白。

她對他了解不多,但她知道,他有強大的仇敵,他有向上的野心。他不是普通意義的好人。他身陷漩渦,如他自己所言,栽在了爛泥坑裡,陰謀,殺人,他的雙手染血。他曾無情地譏嘲她的星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幫助她揭開對他而言並沒有多少實際利益的藥廠黑幕。他對人無情,對他自己亦渾不在意,完全不知惜身,就仿佛那真的隻是一具靈魂寄存的軀殼。但與此同時,他又是一位溫柔的兄長,一個無條件地願意為她保守秘密默默保護她的“表舅”。

就是如此一個充滿了矛盾又有著致命吸引力的男人,讓她在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喜歡後,不顧一切,奔向了他。

那一夜的那刻,她分明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極度渴望,但他竟退縮了,在她完全默許的前提下。

蘇雪至真的是被這個男人的克製和退卻給深深地打動了。

那一刻,他的這個舉動給她帶來的感情的衝擊,遠勝他之前對自己的所有關照和表白。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她不需要他負責。

是真的,她被這個男人打動了,什麼都不想,隻想和他在一起。

她一向是個不願給彆人增添壓力的人。

因為知道他對明天惶恐,她希望他能放下對自己的沉重負擔感和責任感,和她一起,隨緣而聚,純粹地享受男女之情。

身處如此一個亂世,又立於漩渦之上,倘若他的明天真的如他所言,他無力掌控,繼而注定和她沒有結果。譬如,他會如他擔憂的那樣,意外身死,又譬如,他會不得已地離開她。她想她會很難過的,但她也會做好準備。

隨緣而聚,隨緣而散,她以為他也認同的。

所以,前夜的那場口角和隨後的身體衝突,來得實在莫名。

她沒有想到,自己當時那句用來堵住他嘴而問出的隨口一話,他竟會耿耿於懷,在一夜過後,用這樣的方式來回答她。

他留過洋,自然知道送出戒指,對戀情裡的男女雙方的意味。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突然有了想要向自己求婚的念頭?

她固然是喜歡他的,喜歡得要命。蘇雪至覺得自己已經被這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簡直不是她自己了,這才會乾出深夜開車五小時去赴約的瘋狂舉動。

但是太快了,一切實在都太快了。

在聽從了內心的指引,一次次地轉頭奔向他,和他做了戀人之後,現在,麵對他拿出來的指環,她做好了再進一步,將自己全部的身和心,毫無保留,徹底交付給他的準備嗎?

蘇雪至看著這枚令她意外至極的指環,在心裡問自己。

早上他看起來應該有重要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天城。等他回了,他會立刻來找自己嗎?

他現在又在哪裡,在乾什麼?

自己住的這個地方沒有電話,萬一他要是找自己,聯係不便。

哪天是不是需要去申辦,裝一門電話?

她閉目,靠在床頭,指尖反複地摩挲著戒指,感受著那四個細微的篆字在戒身留下的筆畫凹痕,又試著,慢慢地將指環套進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大小居然差不多。

她正在心裡胡亂地想著,突然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她確定,是有人半夜來了,在敲院落的門!

是賀漢渚?

蘇雪至一下睜開眼睛,竟緊張萬分,心砰砰地跳,慌忙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去,趿了鞋,胡亂套了件外衣,匆匆忙忙跑出屋,穿過庭院,奔到了門後。

她伸手,正要開門,借著朦朧的冬月月光,看見手上還套著戒指,忙摘了下來,捏在手心裡,定了定神,這才慢慢地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人。

是丁春山。

巷口的頭處,隱隱有汽車燈光射著,似乎在等他。

蘇雪至的心跳一頓。

“蘇少爺,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擾你。是這樣的,司令讓我轉告你,他連夜出發,要去關西,這邊暫時回不來,讓我和你說一聲。”

丁春山感到上司的這個吩咐反常,有點莫名其妙,但也隻能照辦。

他客氣地說完,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蘇雪至叫住了他:“是要打仗嗎?”

丁春山斟酌了下,說:“差不多吧。事情有點急,司令在京師,剛上火車走了,我也要走了,趕去那邊和他彙合。”

蘇雪至的心沉了一下,略略遲疑:“他沒有彆的話嗎?”

丁春山看了眼蘇家少爺裹緊大衣的樣子,搖頭:“沒有。蘇少爺你休息吧,不打擾你了。”說完,再次要走。

“丁處長!”

他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蘇家少爺又叫了自己一聲,便再次停步,轉頭。

“勞煩你,見到賀司令,幫我帶句話,東西我收到了,不會丟掉的。”

她頓了一下。

“希望他早日歸來,我想聽到他親口對我說明他的意思。”

丁春山心裡愈發覺得不對勁,又看了眼門後月光下的這張看起來潔白而柔和的臉,點頭:“沒問題,我把蘇少爺您的話帶到司令麵前。”

蘇雪至看著他轉身匆匆離去,背影消失在巷口,很快,汽車也開走了,周圍重新陷入一片寧靜。

她關了門,攤開掌心,低頭看了一會兒那枚在月光下泛著柔和暗芒的金屬指環,又捏緊,慢慢走了進去。

第118章 (賀漢渚抵達位於關西口百裡...)

賀漢渚抵達位於關西口百裡外的鳳凰縣。

潘彪號稱的一個師, 大約三千人,是最早來的一撥。潘彪親自帶的隊, 和當地縣長以及縉紳代表到縣城的正門外迎接,還配了個軍樂隊,陣仗不小,惹得附近進出城門的百姓紛紛駐足。

此人四十多歲,臉色焦黑,對賀漢渚的態度是畢恭畢敬,先是敬煙, 賀漢渚擺手說不抽, 他便口口聲聲長官在上,全力配合。

賀漢渚看了眼軍容, 官兵鬆鬆垮垮,列隊裡就有人哈欠連天,剩下的打量自己, 眼神好奇,散漫敷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潘彪老臉一熱,恨丟了自己的臉, 上去,踹了腳前排一個哈欠打得眼淚都出來了的士兵,厲聲叱罵。士兵急忙憋住,站得筆直。

潘彪教訓完手下,扭臉對著賀漢渚解釋道:“這不, 知道特使你要用兵,手下兄弟連日加緊訓練, 昨晚練兵太遲,休息不夠, 讓特使見笑。”

賀漢渚收回目光,向潘彪頷首笑道:“潘司令辛苦。”

潘彪命人替特使牽馬迎他入城,這時,城門裡出來了另一隊人馬,帶隊的是蔡忠貴手下的一個參謀和蔡忠貴的弟弟,旅長蔡忠福。

參謀說路上難行,蔡司令昨夜半夜才趕路抵達縣城,十分困倦,今早尚未醒來,自己和旅長一起,代替司令來迎特使,如若不周,請他見諒。

他口裡說著客氣話,表情卻是一派高深,那個蔡老二乾脆連馬都沒下,不過坐在馬背上,衝著賀漢渚抱了抱拳,說了兩句場麵話。

蔡忠貴的所在距離鳳凰縣比潘彪近,卻拖到昨晚才到。今早明知特使到了,也不來迎,什麼意思,自不用多說。

潘彪的手下昨晚和蔡忠貴的人為營房起了衝突,要不是潘彪氣不過,親自過去放了幾槍壓住陣腳,先來的差點被後到的搶走占好的地,擺明了對方瞧不起自己。他心裡有氣,趁機道:“蔡司令該不是昨晚進了窯子又不給錢,被娘們脫了褲子剩個光腚,出不來吧?”

這有個典故,據說蔡忠貴早年還沒發家之時,曾去窯子嫖娼,完了想溜,被老鴇抓住當街脫褲。傳言是真是假不知,反正今非昔比,蔡搖身成了威霸一方的司令,自然沒人再敢提這件舊事了。

潘彪說完,他手下大笑,對麵蔡部人人變色,蔡忠福聽到兄長被辱,憤然拔槍。

潘彪冷笑:“怎麼,想動刀動槍?蔡老二你算個老幾?我還告訴你,要不是看在特使今天要到的麵上,昨晚的事我還沒完!”

蔡忠福見參謀朝自己使眼色,勉強壓下怒火,恨恨收槍。

潘彪這才轉向騎馬在旁冷眼看著的賀漢渚,又變回笑臉,道:“鄉下人不懂規矩,讓特使見笑了,特使請進城。”說完,一揮手,軍樂隊又奏起嘹亮軍樂,一路嗚哩哇啦,在當地百姓的翹首之下,護送大總統特使進了縣城。

賀漢渚的指揮部臨時設在縣城的府衙,剛下榻,縣長等人便邀請宴飲,賀漢渚拒了,這時,前幾天和他半路彙合的丁春山帶著一個打著綁腿的絡腮胡軍官進來,說是太平廳馮國邦的部下。

馮國邦的大部剛剛趕到,和賀漢渚前腳後步。此刻在城外的營房裡落腳,他來見特使,為遲到而致歉。

從川北到鳳凰縣,行軍六七天,也不算很慢。賀漢渚問了句馮國邦,絡腮胡再次致歉,說馮國邦現在另有事務纏身,故沒法隨軍前來,請特使見諒。

賀漢渚問詳情,見對方含糊其辭,似乎不願多說,便沒追問,等人走了,叫丁春山去查下。

很快,丁春山回來稟告,說找了絡腮胡的副官,給了兩個銀元,打聽到了內情。

這兩年,馮國邦在川北的勢力漸大,去年起,他試圖染指水路之財,想加稅,卻犯衝到了另一個人物。那人便是鄭龍王。

當地水戶去向鄭龍王求助,鄭龍王拒了馮國邦提出的共享利益的提議,不點頭。

對方掌控水路幾十年,手下組織嚴密,極得民心,當地人又多悍勇,這些年亂紛紛的,到處都是民團,配槍自保,鄭龍王一呼百應,說隨時可以拉出一支人馬,絲毫沒有誇張。

強龍鬥不過地頭蛇,馮國邦知道對方不好惹,無計可施,遂作罷,但他的兒子卻不甘受挫,去年底,買通了鄭龍王的一個手下。

那人從前曾是水會裡的六當家,因犯規,位子被奪。其人表麵認罰,心裡卻對鄭龍王懷了怨恨,和馮國邦的兒子一拍即合,密謀在鄭龍王外出之時刺殺。鄭龍王受了傷,卻沒死。隨後,就在上周,馮國邦的兒子被鄭龍王的人綁走了。

馮國邦就這麼一個兒子,獲悉消息,四處請人出麵說情,願以重金贖回兒子。但據說鄭龍王受傷不輕,水會之人義憤填膺,揚言若是有事,必拿馮國邦的兒子開刀祭祀江神。馮國邦正心急火燎,恰收到大總統的出兵令,哪還有心思,前些天派部下拉了兩千人馬應對,自己則親自趕去敘府營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