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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264 字 6個月前

行觀望, 兵強馬壯的,在連柳昌死訊傳出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爭奪他原來的地盤, 相互混戰,四方注目, 影響極其惡劣。

年剛過去還沒幾天,元宵的湯圓都沒吃上,大總統接到消息,連柳昌手下原本勢力最大的兩股,占據西北麵平涼的馬官生和盤踞南麵興安府的陳三元,雙方為爭奪關西中心地帶,相互對峙,火炮連天,不但造成平民傷亡,昨日還誤傷了幾名來不及撤退的英國商會僑民,其中一個傷重死去。英公使震驚憤怒,聯合其餘幾國公使提出嚴正抗議,要求賠償並儘快平息事變,保護當地僑民的利益。大總統獲悉消息,也十分震怒,應付完洋人,今早立刻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

賀漢渚趕到的時候,這個在總統府辦公室臨時召開的會議,人已到齊,就等他一個了。他在眾人齊刷刷投來的目光裡筆身敬禮,為自己的遲到道歉。

大總統點了點頭,示意他入座。賀漢渚選了個最末的位置坐下去,看了一眼,見到場的除了章益玖等幾個總統府的機要人員,剩下都是來自參謀本部、軍部和將軍府的人。

確實就像章益玖在電話裡和他說的一樣,一個臨時的軍事會議。

大總統開門見山,把關西的情況說了一遍,向眾人問對策。王孝坤和陸宏達不說話,其餘人議論紛紛,有叱罵關西那幫人不是東西的,也有暗示尚義鵬沽名釣譽捅下婁子的。一個平日和陸宏達交好的參謀本部次長冷笑道:“尚義鵬倒好,殺了人,得了錢,還大賺名聲,現在全國都知道他是英雄了。搞出的亂子,他倒是去收拾啊。王總長,他是你的老部下,你要麼和他說說?”

王孝坤最近看著身體不大好,神色疲倦,雙目無神,人也顯得蒼老了不少,擺了擺手:“罷了,何必為難我。尚義鵬早就已經自立山頭了。客氣的話,見了麵叫我一聲老司令,不客氣,我還得敬著他。我說話能頂什麼用。”

軍部次長接道:“尚義鵬一向老奸巨猾,他在東,和關西路途遙遠,就算他口頭答應了,到時候磨磨蹭蹭,調個軍隊恐怕都要半年,王總長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眾人麵麵相覷片刻,轉了話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獻策,談及關西之亂,都是恨不得立刻發派軍隊前去震懾平定,但一說到讓哪家出兵,又都啞了下去。

出兵打仗,要有甜頭。這回這場仗,就算打下來了,全國都盯著,你一個外來的和尚,也不可能占廟,沒好處,還要賠上餉糧,外加人員的損耗,誰願意當這個冤大頭。

討論半晌沒個結果,章益玖咳嗽了一聲,道:“兄弟我鬥膽說兩句。當今和平之局麵,乃大總統苦心維係而得,來之不易,輕易不可破壞,勞民傷財不說,怕地方宵小趁勢搗亂,到時候可就不是一地之亂了。以我看,打不如談。何不先派特使過去,傳達大總統的上令,清肅地方,平定局麵。倘若能夠就此平息亂局,豈不比勞師動眾要好?一旦真打起來,局麵到底如何,要拖多久,我怕在坐諸位,誰也說不出個數。”

他話音落下,將軍府的幾名將軍紛紛點頭。

章益玖既然這麼開口,想必就是大總統召開今天這個會議的真實意圖了,自然無人反對。又見今日破格特意把原本沒有資格參會的賀漢渚也給叫了過來,顯然,關於接下來的特使人選,非他莫屬。

眾人心知肚明,再次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章益玖繼續笑道:“我和煙橋雖無私交,但這兩年,是親眼看著他辦過不少漂亮事的。他雖年輕,但無論見識、威望、應變,亦或能力,無不叫我欽佩。這次的關西特使,擔責巨大,需超凡的膽量應變,方能勝任,我首推煙橋。”

陸宏達麵露微微的不豫之色,但終究是沒開口說話。王孝坤則是雙目微閉,看著幾乎就要坐睡了過去。

大總統和他邊上的幾名將軍低聲商議了幾句,環顧一圈眾人,問有無彆的人選推薦,見無人應答,點頭道:“那就這樣定了。”

他站了起來,看向賀漢渚。

“煙橋,我委任你為大總統特使,替我過去走一趟,儘快把事情解決了。委任狀稍候下發,你即刻就任!”

賀漢渚也從位置上迅速起立,敬禮應命。

簡短的授權和授劍儀式過後,大總統私召賀漢渚,勉勵他,說這是他首次獨當一麵,自己對他委以重任,全國也在關注,相信他不會令自己失望。賀漢渚再次敬禮,回說,他感謝大總統的信任和栽培,必全力以赴不負使命。

光是一個光杆特使,自然辦不了任何的事。為了給關西各方施壓協助特使,以就近調兵的原則,大總統下令調集關西周圍的幾支直屬軍隊,組成一個聯合師,必要之時,以武施壓,打或不打,由賀漢渚全權指揮。

原本是內部的事,突然升級成外交事故,這個白天剩下的時間,賀漢渚忙得沒有片刻停歇,組織特使團成員,安排出行路線,做完準備,深夜時分,乘坐一列為他此行特意安排的運兵專列,出京去往關西。

風雨棚下,燈火通明,深夜的月台之上,沒有普通乘客,隻有一百名隊列整裝待發的士兵。列車入站後,士兵依次登上火車。大總統代表章益玖、王孝坤派的佟國風等多人,悉數到車站為賀漢渚送行。

章益玖恭喜他,私下話彆,說等他凱旋,晉位可待,事情若是辦好了,這是一個能夠大漲聲望的機會,是大總統給他的良機,讓他好好把握。

佟國風在稍早的私下會麵裡,則向賀漢渚分析了關西附近派給他調用的那幾支軍隊的情況。

所謂聯合師,其實就是湊在一起的雜牌師,三方構成。

一方是駐紮芮城的潘彪部,據說大部分是大煙兵,戰鬥力可想而知。

一方是解州的蔡忠貴,其部動員力尚可,但這個蔡忠貴,和天城的廖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佟國風轉王孝坤的話,讓賀漢渚務必多加留意。

三方裡唯一可以用的,是來自川北太平廳的馮國邦的人馬。

馮國邦與關西交戰一方的陳三元有交情,從前和王孝坤也有往來,應當可以起用。

這三支部隊按照命令,應當是接令後即刻調集起來,於三天內趕到位於關西口附近的鳳凰縣彙合,等待大總統特使的到來。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剩下的,就是場麵話。

賀漢渚乘坐的那節車廂車門開啟,兩隊背負長槍的士兵跑步到了車門兩旁,等待他上車。

佟國風和章益玖等人紛紛與他握手道彆,預祝凱旋。

章益玖笑道:“時間緊張,今天實在沒法替煙橋你設踐行宴,我先欠下了,到時候,和接風宴一並合辦,為你凱旋慶功!”

賀漢渚含笑道謝,握完手,與月台上一字排著的前來相送的其餘人揮手道彆,轉過身,他麵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他的心裡十分清楚。

大總統急需以最小的代價,平定關西之亂。他的總統任期到了年中,即將屆滿。以其人的強勢和手腕,當然不肯輕易放權,他要保證繼任,甚至有言傳,大總統意欲謀劃終身任製。他需要在這個關頭維持住他營造出來的穩定大局,證明他的統治之力。

正是在這種局麵下,被各方視為二號人物的王孝坤,現在遭受著空前的壓力。王孝坤全力支持自己,目的是為了讓自己保持、甚至擴大影響力。

賀漢渚有一種預感,王孝坤在做以退為進的應變了。

暗殺連柳昌,賀漢渚就已料想到了這如同連鎖反應的一步。

隻是來得這麼快,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這一趟,他隻能成,不能敗。

不過,這話其實很是可笑。

哪一次他又可以允許有失敗的機會?

從賀家滅門之後,在他成長的人生裡,他必須謹小慎微,步步為營。所謂前賢多晚達,莫怕鬢霜侵。所謂東隅既逝,桑榆非晚。這些,離他都很遙遠。

他沒有可以試錯的機會。

十來歲到現在,這十幾年間,他做過的唯一的失了理智的不確定事,便是……

賀漢渚停在了車廂的腳踏之前,轉頭,眺望了一眼遠處那座城的所在的那片夜空。

他現在十分後悔,後悔前夜自己為什麼控製不住脾氣,要和她爭執,惹她不快。

除夕的那夜,她獨自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從一座城趕到另一座城,來赴和他的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為他到此地步,他夫複何求?事先兩個人不是說得清清楚楚嗎?

他沒法向她保證明天如何,她也不需要他的負責。

隻是一段隨時都可以結束的歡情罷了。

倘若他足夠理智,他當時就該拒絕的。她不是唐小姐那樣的歡場女子,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她是蘇家的女兒。就這樣占有了她,令他有負罪之感。

但他已經完全地喪失了理智――其實在她這裡,倘若他還保有理智這種玩意兒的話,一開始他就不會追求她,靠近她了。

短短才幾個日夜的肌膚相親,他竟又起了新的貪念,得寸進尺。他相信自己在浴室裡聽到的她對他妹妹說的那一番話。她此前那種種令他目不暇接的舉動和她超凡的勇氣,早就已經向他證明,她是如何特立獨行的女孩。她的所言便是她的所想。

他極力忍著,當時才沒有出來打斷。

他不滿,失落。

他不想接受這樣一個現實,將來的某天,或許因為叫賀漢渚的男人死掉了,或許因為叫蘇雪至的女孩變心了,她將不再屬於自己了。她還會喜歡上彆的男人,躺在彆人的懷裡,做著和自己做過的相同的事。這念頭令他嫉妒萬分,心裡像有毒蛇在咬。和她口角把她氣跑之後,他忍不住又去將她帶了回來。

他想要去掉那層隔在他和她之間的衣,讓他最堅硬的身體和她最幽深的私密,毫無阻礙地真正洽合在一起。他要自己真正地感受她一腔的溫度和柔軟,徹底地占有她。

在被她嚴詞拒絕後,他就清醒了。他違背了除夕夜兩人在一起時的約定,又乾了件完全喪失理智的蠢事。

他無顏再去麵對她,但他沒有忘記,她用輕鬆的口%e5%90%bb問他,難道你現在就會向我求婚嗎。

他想告訴她,他不會。因為他沒那個資格。

但,如果他可以的話,他願意。

“嗚――”

火車頭的方向,傳來了一道鳴笛發出的低沉的氣浪之聲,音之威嚴,令腳下的月台也為之微微戰栗。

賀漢渚猝然收回目光,登上了車廂。

半夜了。白天回到天城的蘇雪至依然醒著,毫無睡意。

表哥在隔壁的房間裡早已睡得呼呼作響,隔著牆,隱隱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蘇雪至靠在床頭,就著一盞昏黃的床頭燈,注視著手裡翻弄著的一枚戒指。

戒指造型樸素,純金,簡單的圓環,唯一的特殊,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