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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這人的眼睛是深藍色,他不是大昌人。

“既然不說那就算了,你可以出去了,把門關上。”

那晚,招兒還是受了傷,最重的就是頭頸處。也不知她是怎麼僥幸沒死的,挨了那麼重一下,就是頭腫了個大包,脖子有些扭傷了。還有就是和那兩個男人搏鬥時,身上有些擦傷和撞傷。

到現在招兒都不敢回想那天晚上,也可能是頭一直很暈很疼,讓她當時腦子有些不太清楚。

招兒知道自己殺了人,卻有一種隔膜感,感覺鈍鈍的,也因此她並沒有什麼感覺。即使有,也被她壓了下去,因為那兩個人是畜生。

“如果我說,我們是你的丈夫派來殺你的,要的就是你的命,你信不信?”莫伽說,眼睛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你丈夫年紀輕輕,身居要位,看似風光至極,卻岌岌可危,四麵楚歌。他既無背景,又無靠山,若高官之女看中他,許了他高官厚祿,你這個原配就是礙眼之物了。畢竟,若是我沒有記錯,你丈夫當初是被貶斥出京,如今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完全靠著僥幸。”

招兒看了過來,瞳孔緊縮:“你到底是誰?”

“我說了我是海盜。”

“你是海盜,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莫伽笑了起來:“這就要問你了,你說我為何會知道這麼多?我不光知道這些,還知道那高官之女對你丈夫一直芳心暗許,我還知道她姓吳!”

招兒如遭雷擊,當場愣住了。

姓吳,吳宛瓊?

她有些懵了,看著莫伽的臉,明明這是一張對任何女人來說,都無法抵擋的臉龐,偏偏她心裡充滿了嫌惡。

不光嫌惡,還有一種暴躁之感,恨不得砸爛他。

對方為何會知道這一切?

自然不做他想,就是他所說的這個原因,隻有熟知內情的人,才知道這麼些事情。

難道狗子真想要她的命?

不不不,怎麼可能!

招兒腦海裡不禁開始回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從兩人成親,到有了弘兒,到他成了秀才舉人進士,到那次他擊了登聞鼓,到舉家離開京城……

兩人經曆了那麼多,臨走前他明明生著小氣還故作大方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她還花了不少時間哄他,將他哄得眉開眼笑,才上了馬車。

不過就是半月不到,怎麼可能就想要她的命。

招兒抿著嘴,看著對方:“我不知道你是誰,到底有什麼目的,又從什麼地方知道這些事,但你若是想挑撥離間,那你的主意打錯了。”

莫伽沒料到招兒會這麼說,有些微愣。

在他的想法裡,這對夫妻各自為政,聚多離少,就算感情不差,但也有限。且此女出身寒微,又是個經商的,而薛庭儴卻明擺著前途無量,她難道不該自慚形穢?

旋即,他唾棄了自己這種想法,眼睛落在一臉蒼白,頭上綁著白布,穿一身破破爛爛衣裳,看起來極為狼狽的招兒身上。

此女走南闖北慣了,之前殺了兩個人,卻視如平常,又怎麼可能是一般的婦人,自然不會自慚形穢。

明明看起來也不是貌美如花,可為何看見她臉上那種篤信的表情,就覺得礙眼極了。

莫伽淡淡一笑,眼睛又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既然不信,那就算了。”

說完,他便轉身出了這處艙房。

此人說話奇怪,模樣奇怪,態度也奇怪,總而言之在招兒眼裡就是怪。他到底想做什麼?她想了半天都沒想通。

沒想通索性就不想了,她將地上的黑布撿了起來。

要到地方了嗎?

會是一個什麼地方等著她?

*

瓊州島又稱海南島,也是海之南方,大昌之南的意思,是整個大昌最靠近南海的地方。

因為獨處南海,遠離大昌本土,顯得有些離群索居。

朝廷鞭長莫及,又因此地曆來是發配罪人的蠻荒之地,且海上多海寇海盜,朝廷幾番禁海,致使此地時局混亂,官府的地位岌岌可危,並不被當地百姓看在眼中。

位於瓊州島的西南方向,有一處島嶼。

此島少有人知,正是紅幫的總舵。

此時,位於島中山寨的聚義堂中,紅幫的一乾首腦人物,俱皆都到了。

這聚義堂乃是紅幫議事之地,非一般人不得入內。紅幫內八堂外十二江口,十二江口的人根本沒資格入內,隻能侯在堂外站著。

此時聚義堂外便站滿了人,這些人男女皆有,衣著打扮雜亂,俱都看著堂內的情形。

堂中,首位擺著一張檀木大椅,其上鋪著虎皮。按理說,這張椅子該是男人來坐,可偏偏上麵坐著個女人。

還是個極為漂亮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紅衣,個頭高挑,看模樣年紀並不大,也就是三十多歲的模樣。鵝蛋臉,黛眉修長,飛入發鬢,一雙鳳目%e5%aa%9a態天成,卻又凜然生威,流轉之間冷光四射,讓人不敢直視。

此時她微微有些慵懶地半靠在椅子裡,纖白的玉手擱在大椅扶手的龍頭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知曉她性子的人,都知她這是怒了。

此人正是紅幫的大龍頭,紅姑。

而她下首處,左右各放了一把椅子,分彆坐著副龍頭丁巳,和刑堂堂主施淄。再往下左右各放了四張大椅,分彆坐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堂堂主。

“魯堂主,此事你需要給我和其他幾堂一個交代。”紅姑聲音暗啞,帶著一種惑人的磁性,在空曠的堂中響起。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刑堂堂主施淄也說話了。

他年紀大約四十左右,留著一臉的絡腮胡,身材魁梧壯實。就是失了一目,其上戴著個黑色的眼罩,也掩不住下麵的疤痕,讓人忍不住猜測他當年是受了什麼樣的傷,才會留下如何痕跡。

“大龍頭早有明令,不準招惹官府的人,如今你地字堂擅自行動,竟擄了浙江水師提督的夫人。那薛庭儴已發下賞金令,有其夫人下落者賞銀一萬,能救出其者賞銀十萬,明擺著就沒打算姑息此事,魯堂主你就說說這事打算怎麼辦吧?”

這魯堂主說的正是坐在左邊下首第一位,地字堂的堂主魯岐。

此人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卻是個和尚。他不倫不類地穿著一身棕色的僧服,卻是大敞著懷,露出其下的黑色%e8%83%b8毛。

他脾氣似乎也挺暴躁,這般連番被擠兌,早已是怒氣騰騰,反駁道:“還有個什麼說法不說法的,我紅幫還怕了朝廷不成?”

“我紅幫身處此地,自是不怕朝廷。可如今關頭,也不適應節外生枝。濠鏡的佛郎機人本就對我等暗中生恨,若是他們從中攪合,再聯合官府對我等進行圍剿,唯恐傷了幫中元氣。”說話的人黃字堂堂主宋七。

此人三十多歲,從衣著打扮上來看,不像是個海盜,倒像是個文士。此人在紅幫裡素來也以智囊著稱,他分析的並無道理。

聽了他的話,一旁坐著的幾位堂主俱是點了點頭。

這時,荒字堂堂主純和道長說話了。

他穿一身道袍,頭戴純陽巾,一派仙風道骨。看其麵容也就四十多歲的模樣,滿臉慈和,一副老好人的模樣。

“此事也不該怪魯堂主,那定海開阜以來,損了我們多少生意。又組建水師,我紅幫曆來叱吒東南兩海,如今高麗、倭國等東海航道受阻,我紅幫幫眾數萬,又不產糧食,糧食全指著高麗購入。

“現在浙江水師堵在那兒,我們隻能折道去安南、滿刺加購糧。安南內亂,滿刺加被佛郎機人占了。因為這購糧之事,為幫裡的幫眾添了多少麻煩,魯堂主也是為了幫裡著想,大龍頭不該責備才是。”▽思▽兔▽在▽線▽閱▽讀▽

純和道長說的沒錯,此事早就被紅幫提到聚義堂議了很多次。

下麵不斷有人提議直接和朝廷對著乾,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但俱都被大龍頭壓了下來。

紅幫雖人多勢眾,但早已今非昔比,朝廷多次禁海,內遷民眾,對紅幫也不是沒有影響的。紅幫說是幫眾數萬,其實是把家眷也都算了,能用的堪用的也不過隻有兩萬人之數。

這兩萬人看似挺多,可紅幫外要防著那些佛郎機人和紅毛番,內要防著朝廷圍剿,早已是左右掣肘。尤其自打前龍頭去世以後,作為未亡人的紅姑接了龍頭的位置,紅幫內部也是動蕩不安,自然是能不添一事,儘量不添是非。

能做海盜的,沒幾個讀書人,大道理不通一個,熱血上頭就是乾。

一聽純和道長這麼說,頓時引來堂外許多人的附和。

“就是,我們怕朝廷乾鳥,天高皇帝遠,有本事他們就來捉我們。”

“就憑朝廷水師那群人,來了也是白送。”

這話引來外麵一眾人哈哈大笑著。堂裡的魯岐見此,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卻做得一副委屈的模樣:“我本是為幫裡著想,才會派人去浙江,照大龍頭的說法,反倒是我錯了。”

大龍頭氣得緊抿嘴角,見此副龍頭丁巳插言了:“大龍頭自然不是此意,隻是如今乃是非常時期,不易節外生枝。”

“那人已經綁回來了,要不大龍頭將我送給那水師提督,換個十萬兩銀子,也能給幫裡的兄弟們打打牙祭?”魯岐嬉皮笑臉又道。

他這明擺著是不要臉的話,若是大龍頭真乾出將他送給官府的事,恐怕下麵的人當即就要反了。

這種情況下,自然議不下去了。

大龍頭眼神冰冷地環視了一番下方,然後落在魯岐身上:“此事容後再議。”

說完,她便離開了,丁巳跟著一同離開。刑堂的堂主施淄站起來,皮笑肉不笑:“都散了吧。”

堂裡堂外的人當即就做鳥獸散狀。

魯岐被人擁簇著出了聚義堂,扭頭看了看聚義堂那高懸在上處的匾額,眼中閃過一道陰狠的光芒。

倒是莫伽,從始至終沒人提他也去了浙江的事,似乎所有人集體都忘了。

*

丁巳還沒走進房門,就聽見裡麵劈裡啪啦一陣碎響。

他站在門前好一會兒,才敲響了房門。

是大龍頭的貼身丫鬟蘭草開的門。

他走了進去,屋裡已經被收拾乾淨了。次間的貴妃榻上,大龍頭斜靠在那裡,嬌豔的臉上帶著薄怒。

丁巳是前大龍頭洪啟的義子,從名分上來講也是紅姑的義子。可他與紅姑二人也不過相差十二歲,洪啟彌留之際,知曉獨子洪成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而紅幫如此大的家業,數萬幫眾的生計,都擔在大龍頭身上。

他不放心彆人,就將大龍頭的位置傳給了妻子紅姑,又讓丁巳坐上副龍頭的位置,輔佐紅姑擔起紅幫的重擔。

而紅姑看似是個女流之輩,卻是聰慧過人,早在洪啟還在的時候,便一直幫著他處理幫務,運籌帷幄不下男子,其本人也是巾幗不讓須眉,有一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