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誥赦房中書舍人的程維,笑著打趣。

“去你的,我吃什麼大補之物,我怎麼不知道。”薛庭儴笑罵。

“還彆說,往年這時候也該下雪了,可今年倒是隻見冷不見雪。”一旁的蔡廣插言。

這時,邵厚明從外麵走進來,低聲道:“幾位閣老又吵起來了。”

聞言,幾人麵麵相覷一番,對了個無奈的眼神。

蔡廣問道:“這次又是吵什麼?”

“兵部今年核算的比去年超出了一百萬兩銀子,戶部那邊不給蓋章簽字,馮閣老便跟楊閣老鬨上了。鬨得徐首輔和吳閣老都出來說話,馮閣老便攀扯為何工部超出的給簽,兵部卻不給簽,是不是見人下菜碟。”

這樣的事,最近這些日子屢見不鮮。

朝廷沒錢,戶部自然也沒錢。往年各處用度沒個限度,都是各部各司缺了銀子,就去戶部支。等到了真正要用銀子的時候,戶部急得抓瞎,其他幾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大抵楊崇華也是煩了,前幾年便奏請嘉成帝換了章程。

戶部年終盤點核算收支,各部也把明年的用度給事先報上來,明細數額交給戶部核算。能通過,戶部就給蓋章簽字,不能通過,打回去重做。

到了次年,若是各部再有超支,自己負責,戶部一概不管。

這種一刀切的辦法很顯然不行,畢竟凡事哪能算得這麼精確。可嘉成帝同意了,各部各司也沒辦法。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不,每到年底核算的時候,大家都是往多裡報,能多報就多報,不能多報,也要多報些。

若是一個兩個也就罷,可個個都這樣,每年都要上演一出扯皮大戲。扯來扯去扯到最後,都是幾個閣老出麵共同處理,更甚是鬨到嘉成帝麵前去。

不過戶部甩鍋的目的是做到了,從自己承擔,變成大家一起出來商量解決。這大抵就是楊崇華本身的目的。

“照這麼下去,估計又要廷議了。”程維說道。

其他幾人雖是沒點頭,但心裡俱是這般想著。

果然隨著馮成寶摔門而出,不出所料是去找嘉成帝,到了下午,乾清宮那邊便傳來口諭,明日廷議。

*

每次廷議,內閣便要派一名中書舍人侍班。

往年都是何遊充之,如今薛庭儴是諸位閣老麵前的大紅人,自然舍他其誰。

離廷議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以徐首輔為首,諸位閣老便離開了內閣大堂,往乾清宮行去。

陪侍在身側的,是薛庭儴。

薛庭儴自然看出何遊的臉色不好,可吳閣老願意給他麵子,徐首輔曆來不管事,可不就是他了。

到了乾清宮,便有內侍領著眾人進去了。

在乾清宮東配殿中,二十多張條案在下麵分了兩排,一字排開。每張條案後都放有一張椅子,陪在最末處也有一張條案,卻是比那些條案要窄了許多,也矮了許多,乃是負責記錄的中書舍人之座。

上首正中乃是龍案龍椅,是嘉成帝的位置。

隨著時間過去,一位位身穿朱色官袍的大員們,從門外走進來,一一列坐。他們互相寒暄客套著,一直到有內侍來到殿中,高呼一聲陛下駕到,這些聲音才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恭敬地目視著從側門步入的嘉成帝。

不光是嘉成帝一人,還有陪侍在側的鄭安成及林邈。林邈也是作為侍奉在側的中書舍人出現。

嘉成帝來到龍案後坐下,環視下方的諸位大臣,才道:“都坐下吧,你們中不少人都上了年紀,這一議還不知何時能結束,都坐下來說話。”

“叩謝我皇聖恩,陛下仁慈。”

照例是一番歌功頌德後,諸位大臣們紛紛坐了下來。薛庭儴也坐了下來,坐在他的專座上。

不得不說這條案太矮,椅子也太硬,這高不高低不低矮了人半頭,就好像是閹割了的馬,坐起來著實有些不太舒服。

不過薛庭儴卻不為所動,麵色如常地將紙墨攤開,靜候上麵開始。

“開始吧。”上首處,嘉成帝道。

徐首輔作為首輔,廷議自然是他來主持,他看了看各位同僚們,咳了一聲後,道:“每年各部各司都要因為銀兩這事打架,甚至還鬨到陛下麵前,此乃我等做臣子的無能。多說無益,還是按照慣例,大家把各部各司的實際用度報上來,大家都來議一議,能批下的,戶部給行個方便,不能批下的,大家再議。左不過有陛下在此,也不用怕誰偏了誰,誰幫了誰。”

之後,各部各司便一一將各自需要的用銀說了一遍,具體到哪一項什麼數額。

戶部那邊都有記載,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是事先挑出來了,聽到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戶部侍郎左侍郎彭俊毅便代戶部訴出不能批的原委。

到了兵部的時候,此事本就是兵部尚書馮成寶鬨出來的,他格外義憤填膺,瞪著眼睛看著楊崇華,道:“諸位都知道今年金人不安分,屢次襲擊廣寧一帶,害得我大昌損兵折將。兵部推測明年金人肯定會大舉來犯,自是要提前做些準備,增加軍費開支乃是當務之急。”

眾人都沒有說話,上麵嘉成帝道:“國之軍務,確實關鍵。”

楊崇華站起來道:“這一增加就是一百萬兩銀子,我大昌每年各項稅收,陛下及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戶部實在拿不出這筆錢。不是戶部刻意刁難,實在是與其現在答應,事後沒錢,不如提早說明,也好做其他準備。”

“那怎麼工部說修河道,要增加一百萬兩,你戶部就有錢了?”馮成寶冷笑著道。

“黃河改道貽害兩岸百姓,又遺毒運河部分河段。運河乃是我大昌命脈,南糧北調,邊關吃餉,北直隸一帶所需之物,乃至江南一帶絲綢茶葉輸出各地,都得經過運河。不修河道,不治運河,你馮大人坐在家中沒糧可吃的時候,你就知道工部這錢花得值不值了。”不用楊崇華開口,馬奇便說道。

工部尚書馬奇素來沉默寡言,唯獨事關這種事的時候,他說話從來不讓人。刀刀紮心,把馮成寶氣得是麵色又紅又青。

不過馮成寶可不敢說,即使京城一大半的人都沒飯吃,他也不會少了飯吃,隻能鬱在心中,又重提了一遍邊關軍情的重要。

“此事先擱置,繼續往下議。”

既然嘉成帝發了話,眾人自然隻能暫且略過不提,先說其他部司的事情。

一通議下來,能當時議出個子醜寅卯,都當場拿出了解決辦法。唯獨還有近三百萬兩的缺口,暫時沒辦法填補上。

這其中有兵部的增加軍費,及工部治理河道所用,還有各司各部一些其他的零碎,看似無關緊要,卻都是必不可缺。

三百萬兩,大昌朝每年各種賦稅加起來能有七八百萬兩,地方截取當地所需,剩下近六成全部上解至京,也不過隻有四百萬兩不到。如今缺了這麼大的缺口,朝廷卻是拿不出錢來,刪減哪一項,在這些大臣們嘴裡都是動搖社稷根本。

都得出,朝廷卻沒錢出,該怎麼辦?

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本就天寒,殿中燒了炭,讓殿中溫暖似春,可現在卻讓人覺得悶得難受,心裡發慌。

嘉成帝沒有說話,每到這個時候他都十分沉默,當然若是沒有那宛如蘊含著千斤力的目光,就更能讓人安適了。

“怎麼都不說了?明太/祖定天下稅畝八百萬餘頃,征糧三千萬石,於是下旨‘永不起科’。這些糧食能換來多少銀子?鹽茶兩項每年稅收,又能換來多少銀子?我大昌與前朝相比,土地一寸未失,為何到此年年稅征不上,即使征上來,也入不敷出。你們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來給朕算算這筆賬,為何就是入不敷出。”

寂靜中,嘉成帝的聲音宛如炸雷似響起。

誰也沒料到就在這次廷議上,他會如此一語切中要害,幾乎是將大昌如今麵臨的本質問題,單刀直入地戳中了核心。

坐在最下麵的薛庭儴,小心地抬頭環視下了在場所有官員的臉色,又將目光投向龍椅上麵目有些不清楚的嘉成帝。~思~兔~網~

這是這位有著鐵血手腕的帝王,打算對大臣們宣戰了?

☆、第160章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事實上, 在那夢裡, 薛庭儴入朝為官之時,朝中局勢並不太好。

嘉成帝專斷獨行,複辟了錦衣衛稽查巡捕之權和司禮監批紅之權, 皇權的爪牙橫行無忌, 朝中百官人人自危。

隻是作為下麵的小魚小蝦,頂多管中窺豹, 卻是沒辦法眾觀大局。隻知道眾文官前所未有的抱團, 試圖和皇權做抵抗。這其中犧牲了多少,有多少人倒下了,又有多少人站起來, 誰也不清楚。

事實上和皇權做鬥爭又有幾個能討好,當其不顧百年後史官的筆誅之時, 就是其進入了狂暴狀態。人擋殺人人佛擋殺佛, 覺得自己脖子比屠刀要硬的,儘管可以試試。

這一場君臣之戰,嘉成帝看似贏了, 卻又沒贏。

贏了是指皇權高漲, 臣子勢弱。說沒有贏則是當皇權高漲時,就是下麵所有臣子抱團成鐵板一塊之際。

難道說嘉成大黑暗時期已然到來?

是的,那幾年被後世的一些士林之人稱作大黑暗時期, 文官的地位遭到前所未有的扼製, 朝堂一片血雨腥風, 讓人膽戰心驚。

而這一切直至嘉成朝結束, 方休。

就在下麵薛庭儴陷入回憶之際,上麵的君臣之戰已經拉開帷幕。

嘉成帝已登基近十載,這個耐心本就不是太好的帝王,能忍到此時此刻實屬難得。當他自認為已經準備好的時候,就是其露出鋒利獠牙之際。

而嘉成帝也不會蠢得就自己上場,自然藏了數把利刃。

隨著嘉成帝發難,下麵各個大臣眼見推脫不得,隻能拿出解決的法子。

有的說是在鹽茶兩樣加稅,很快就有人說鹽茶本就是重稅,再往上加就要激起民怨。一番爭吵之後,鹽茶加不得,就隻能在耕田上加稅。

這項建議雖也有人反對,但反對得並不激烈,打從建朝之始,賦稅之事便是重中之重,太/祖曾下旨申明永不起科,所以這些年來一直是蕭規曹隨。

如今若是加一些,倒也不是不能行。眼見這項決策獲得殿中所有官員一致認同,就在這時,都察院右都禦史鄭贇傑發難了。

鄭贇傑這個由嘉成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右都禦史,竟是當場彈劾起蘇州知府薑望縱容族人侵占平民良田,引來民聲憤怨。又單刀直入提出戶部魚鱗冊上記載的稅田日漸減少,這些良田都上哪去了這個尖銳的問題。

沒有田,自然收不上來稅,收不上來稅,朝廷自然沒有錢。

早在之前薛庭儴就覺得戶部提出的提前審核的法子,有些本末倒置,除了讓各部各司扯皮打架,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