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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自己被分配的一張書案前坐下,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雖然如今他還沒弄清楚吳閣老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但不得不說吳閣老這一出,讓他頗為難受。

難受其一在於不知其目的,難受之二在於這樣明顯違背了他之前的想法。

這些日子薛庭儴雖是一直坐著冷板凳,但他心中卻並不焦急,嘉成帝遲早會用他,就看早晚。為官者,若是連這點耐心都無,還是不要做官的好。

可如今吳閣老弄得這一出,嘉成帝知道後會如何想?會不會以為他耐不住寂寞,和吳閣老眉來眼去?

好一個自己人,明擺著在釜底抽他的薪。

想著這些的同時,薛庭儴不免想起一直沒見動靜的嘉成帝,難道說嘉成帝忘了他?

*

事實上,嘉成帝還真是把薛庭儴給忘了。

之前他倒是想著,哪日命人將這小子叫來,問他一些話。誰曾想朝廷連番出事,先是舞弊大案,再是吳閣老不省心,與眾大臣纏磨多日。好不容易空閒下來,河南一地又鬨了水災。

賑災是老話題,戶部沒錢也是老話題,追究河道與當地官員,還是老話題。這一攤子事要挨個辦,挨個問,都堆積起來,嘉成帝還真記不起薛庭儴是誰。

等再聽到這個名字時,卻是薛庭儴被吳閣老弄進了內閣。

嘉成帝心裡的那個氣啊,又是氣,又是恨鐵不成鋼。

氣是對吳閣老,恨鐵不成鋼是對薛庭儴。

“陛下息怒,說不定事情不如表現的這樣。”鄭安成在一旁勸道。

“不是這樣,是哪樣?”嘉成帝陣陣冷笑:“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這老匹夫還不忘對天下人做名聲。還有那小子,一刻都賴不住?不成大器!”

嘉成帝隻差明說,薛庭儴不該去抱吳閣老大腿,而是應該來抱他這根龍大腿才是。足以見得,他對薛庭儴還是挺看重的。

其實想想,可不是!六元及第,才不過二十之年,有勇有謀,堪是個人才。

“吳閣老乃是閣老之尊,內閣有隨意從六部各司調動五品以下的官員,充盈內閣兩房缺失的權利。如果是吳閣老下了調令,恐怕薛狀元也不敢抗命。當然,這是老奴一己之見,還望陛下明鑒。”

嘉成帝看了鄭安成一眼,才哼了哼,道:“命人看著那邊。”

“是。”

*

另一頭,幾位閣老從早朝回來後,薛庭儴就一一來拜見過了。

這是規矩。

最先拜見的自然是吳閣老。

這並不是薛庭儴和吳閣老第一次見麵,卻是第一次這種直麵相對。

在這一刻,夢裡和現實有著甚是詭異的重合,看著對麵那張端著笑的老臉,薛庭儴目光暗了暗,大禮拜下。

吳閣老親自起身,將他扶了起來:“薛修撰實在太見外了,老夫還未曾對你道一聲謝。”

薛庭儴順時隨俗擺出不解的姿態,吳閣老歎了一口,滿臉唏噓道:“當日屈了你的人,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兒。”

這時,馮成寶走出來道:“次輔大人還在為此事煩愁?雖是自家子孫不成器,到底此事實非出自您的授予,您也是事後才知曉。為了這事,您大病一場,連番上書請罪,隻差乞骸骨回鄉養老,還是陛下再三挽留,您才繼續留在朝中。”

頓了下,他側首看向薛庭儴,道:“次輔大人心懷愧疚,一直念叨著這事屈了你。可你也知曉人難免偏私,而適逢當時情況,次輔牽一發而動全身,才會默認不言。幸虧陛下明察秋毫,乙酉科會試重考,才還你冤屈為你昭雪。

“你六元及第,金榜題名,當是實至名歸,而次輔大人一直想著要補償於你。這內閣兩房中書,是什麼位置,不用明言你也知曉。有了次輔大人的提攜,你好生學著辦事,日後高官厚祿不在話下。”

這又是感歎又是唏噓,又有人專門道破玄機,讓薛庭儴看得是連連乍舌。堂堂兩位閣老大人在他麵前演了這麼一出,他真是何德何能。

也就說,戲台子已搭好,你唱還是不唱?

當然要唱,不唱怎麼知道這些人葫蘆裡賣什麼藥!

薛庭儴年輕的臉上閃過震驚、詫異等等顏色,精彩得像是萬花筒。終於,一切都歸於受寵若驚,他低頭又是一拜:“學生實在慚愧。”

馮成寶笑道:“當日我與次輔大人等人監考,也都算得上是你老師,這聲學生倒是當得受的。您說是不是,次輔大人?”

吳閣老麵露微笑地點點頭,對薛庭儴道:“至於老夫之前所言的謝,若不是你當日之行舉,也許老夫泥足深陷,尚且不自知。”

薛庭儴露出不解之態,吳閣老也並未對他解釋,隻是道:“你以後便知道了。”

似乎兩全其美了,不光吳閣老的行徑有了解釋,連薛庭儴都為他披上了一層赤子之心立了大功的光環。

這種情況下,自然相談甚歡,吳閣老還考問了薛庭儴的學問,教導他學海無涯,要活到老學到老。

而外麵,因為次輔值房裡傳來的笑語聲聲,讓整個內閣大堂的氣氛都詭異了起來。

其他閣老們且不提,製敕和誥敕兩房的那些中書舍人們,無不明白了一件事情,近期這薛庭儴想必將是內閣大堂裡勢頭最旺的大紅人。

☆、第159章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製敕房因為緊挨著吳閣老的值房, 所以裡麵有什麼動靜, 這裡聽得格外清晰。

聽見裡麵傳來一陣渾厚的笑聲,幾個中書舍人麵麵相覷一番,馮青站了起來, 來到何遊的身邊。

“小弟見何兄待此子格外親近, 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見何遊目露詢問之色,馮青才道:“何兄可是次輔大人身邊第一人, 如今來了這個小子, 瞅這勢頭恐怕日後何兄在他麵前,還要退一射之地。”

明知道這馮青是個小人,也明知道他這話有挑唆之意, 可何遊心裡還是有幾分不舒服。

不過這種不舒服定然不會顯露,也因此他隻是笑了笑, 道:“各憑本事罷了。”

“自然是各憑本事, 誰不知曉何兄在製敕房時間最久,也最得次輔大人信賴。可此一時非彼一時,真本事架不住小人的趨炎附勢, 這小子能哄得閣老如此愉悅, 定然是有其本事的。小弟覺得何兄還是要多多上心,也免得多年的羅漢好不容易快修成了佛,卻被人攔路截了胡。”

何遊若不是知曉馮青不可能也不敢當麵譏諷自己, 還真以為對方是故意諷刺他。

這製敕和誥敕兩房的中書舍人之位, 世人無不競相爭之。不光因為乃是近臣, 又處在關鍵位置, 地位格外崇高,也是因為此乃鍍金之地。

內閣因為在朝中地位超然,與六部各司少不了有些來往,而這些負責跑腿的中書舍人就在這一來一去之間,便能結識許多高官。無不是六部各司重要官員,這對以後將來離開內閣,都是必不可少的資源。

眾觀各朝各代,中書舍人最後入直文淵閣的,並不在少數。而從內閣之中放出去的中書舍人,最低也是從五品官做起,且都是處在關鍵位置。

當然前提是,能放出去,有人抬舉。

這也是這些中書舍人為何會各靠山頭的主要原因,有著閣老抬舉,乾什麼都事半功倍。

何遊在內閣中待了六年,時間最長,資曆最老。這些年來見了無數同僚離開內閣後,或是入了六部做要官,或是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吏,而自己依舊是個七品的中書舍人。

走出去,倒是人人追捧,可在這位置上處久了,誰願意永遠當個跑腿打雜的,不想當家做主人。

急,自然是急的,可閣老也說了,首輔未退,大事未成,如今內閣裡離不了他,還許諾以後定不會虧待自己。

就靠著這些,何遊堅持了六年,至今看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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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馮中書的關心了,儘其心做其事,多想無益。”何遊淡淡一笑道。

馮青瞄了他一眼,見對方露出不想再多言的模樣,訕訕地笑了一聲:“我隻是替何兄不值,當我多言了。”

說罷,他便匆匆走了,留下何遊目光翻騰了許久。

*

薛庭儴之後又拜訪了楊崇華等人。

這些閣老們俱是待他不鹹不淡,明顯不願深交。

唯獨少了一人就是徐首輔。

徐首輔實在太老邁了,如今並不是每天都來內閣,甚至是上朝都不一定每日都去。隻是陛下給了如此榮寵,旁人自然也說不了什麼。

薛庭儴在內閣的日子,就這麼開始了。

內閣之中每天的瑣碎事特彆多,閣老們發下一句話,或者有什麼事需要和六部各司交涉,這些自然不可能是閣老們出麵,隻能是兩房中書舍人。

薛庭儴每天就是起草各種文告詔諭,或是奔赴各部轉送奏章、文書。每天天不亮進宮,天黑了才能回來,回來後吃過飯就是倒頭大睡,實在是被累得不輕。

關鍵這種累是推脫不掉的,也沒人願意推脫。

讓你跑是看重你,若是就讓你蹲在兩房中做些書寫之類的活計,幾個月見不到外人,那才是要抹著眼淚哭呢。還做什麼中書舍人,直接換個地方做官吧,翰林院倒是清閒,沒見著那些翰林們打破了頭都想出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轉眼間就入了九月。

進入九月,天就涼了下來,可內閣中不見清閒,反倒越發忙碌。

九月乃是收獲的季節,這個時候各地就該往京城繳送今年稅銀稅糧了,如今戶部窮得叮當響,就等著這茬來填補國庫。

內閣忙,六部各司也忙,整個九月就是在一片忙碌之中度過,終於到了十月下旬,總算一切停當,也是該歇一歇的時候了,可這個時候也是每年戶部盤點的時候。

盤點什麼?

自然是盤點今年一年朝廷的各項收支,盈餘和虧空。

每到這個時候,戶部上下都要忙得連軸轉。不光是戶部,這個時候也是內閣裡最愛打架的時候。

諸位閣老都兼著各部長官,哪一部若是虧空多了,這些都要議。大議小議天天議,上麵的人議,下麵的人就是各處跑。

薛庭儴外穿深青色的官服,裡麵還穿了件夾棉的薄襖,他剛從工部回來,這一路上不能坐車騎馬,全憑兩條腿,一趟跑下來,渾身熱氣騰騰,額頭上也冒了薄汗。

他掀簾從外麵走進來,帶進一陣冷風。

如今他身邊也有一二附庸之人,一見他回來了,便有人主動湊上前搭話,還有人泡了茶與他端來。

薛庭儴坐在椅子上,接過茶就是一通牛飲,方道:“這鬼天氣,冷得嚇死人,卻又躁得慌。一通跑下來,嗓子乾得直冒煙,也是出了奇。”

“莫是薛中書昨晚吃了什麼大補之物,才會虛不受補?”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