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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雖是個奴才,可也是看著姑娘長大,實在是於心不忍。”

安伯一個奴才都會於心不忍,吳閣老就這麼一個獨女,又怎麼不心疼。隻是知道不忍也不行,必須得忍。可當他聽到這麼一番話,也不禁有些沉默了。

“這小子背後怎麼沒人,不是還有那北麓書院。”半晌,吳閣老才道。

“老爺,經過之前那一遭,恐怕靠山稱不上,不結仇都是好的。”

這倒是真的,換誰能不恨,師門也就罷,老師也是袖手旁觀,而對他自己,卻是一個不慎就九死一生。

“他即是連北麓都給恨上了,能不恨吳家?”

安伯淡然一笑道:“可做這事的卻不是閣老,而是二老爺父子倆,甚至連老爺您差點都被連累了。”

這也是實情。

“再說了,那時初生牛犢不怕虎,如今入了這渾水之中,遭了冷遇那麼久,想必此時他已經明白權利的可貴之處。”

若是再給那薛庭儴一次選擇的機會,他肯定不會選擇得罪吳閣老。上位者就是有這種淩駕的優勢,根本不用說什麼做什麼,下麵的人就比想象中更有眼色。

“且老爺之前不就一直在說著,要不要提拔提拔這姓薛的小子,一來是做給天下人看,二來也是向陛下示好——”剩下的話,安伯並沒有說完,可吳閣老怎麼可能不明白。

似乎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

吳閣老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有些感歎道:“吳安,我當初真後悔,不該因為舍不得你,將你留在身邊。若你也能去考個功名,有你在朝中相幫,我又何須如此疲累。”

安伯麵上帶著謙卑的笑,道:“老爺,彆說你舍不得吳安,吳安也舍不得您。老奴也許在小事上,還能插得一二言語,對於大事,老奴卻是力所不及。”

吳閣老點點頭,又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此事不急,我自有斟酌。”

“是,老爺。”

安伯慢慢地退了出去,思緒卻是不禁飄得很遠。

當年他作為吳家大公子的書童,也有讀書的機會,他甚至讀得並不差。

安伯知道吳閣老方才的感歎之言,其實就是一時感歎之言。越是聰明的人,他越是不會放離身邊,因為吳閣老就是這樣一個氣量狹小之人,又怎麼會允許身邊的下人比自己更聰明。

可惜——

可惜當年他太年小,不懂的遮掩鋒芒,等他明白過來時,已經晚了。

他走不掉了,永遠都走不掉。

*

人的際遇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

讓薛庭儴想起一句唱詞,一句在他那夢裡出現過的唱詞——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此時薛庭儴帶著這種詭異的心態,聽著孟浩昌繪聲繪色給自己講著,庶常館中那陶邑同如今是多麼的失魂落魄,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這些。

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陶邑同誤解了。

陶邑同本是帶著迫不及待的心情,迎接幸運時刻的到來,可是一等不至,二等不來,便忍不住去問了之前與他提這事的人。

誰曾想對方倒是將他斥了一頓,說他癩□□想吃天鵝肉,吳閣老的獨女是他能想的?!

陶邑同受不住打擊,當即病倒了,這事自然遮掩不住,就傳了出來。

好不容易等他病愈,回到翰林院,境遇從天到地,當時有多少人捧他,如今就有多少人笑話他。

薛庭儴不想承認,他其實也在其列。

誰叫那小子還太淺,也不會做人,還沒怎麼著,鼻孔恨不得就對上了天。

*

八月的天,一天比一天涼。

褪下了夏衫,換上了秋衫。

而與此同時還發生了一件事,吳宛瓊竟是消失不見了。

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因為突然一天她就沒來王記花坊了,招兒還以為她莫是有什麼事,來不及過來說一聲,可第二天還是沒來,招兒就急了。

招兒手中是有吳宛瓊家地址的,是在西城。她便讓胡三駕車送她去了一趟,哪知到了地方,有這麼個地方,卻並沒有這個人。

這下招兒可懵了。

“我早就與你說,讓你凡事小心為上,我在朝中本就有不少對頭,你在京裡得對頭也不少,找夥計是找夥計,必須當是確認放心之人方可用。如今你看看,這是沒出什麼事,若是那吳宛瓊將咱們弘兒給拐走了,你是時怎麼辦?”

這話說得招兒一身冷汗,她自然也想起吳宛瓊可是最喜歡弘兒的,而平時她也沒少領著弘兒在四處玩耍,若真是對方動了什麼歪心思將弘兒拐走。招兒想,自己的天肯定要塌。

尋常薛庭儴說招兒,她總能有話說,唯獨這次她什麼也說不了。

第二日,她就發了狠氣,去人市買人。

隻撿著那些十歲左右大的小丫頭買,哪怕這些丫頭是人市裡最貴的,她也咬牙買了好幾個。

對此,薛庭儴是表示讚同的。

說一千道一萬,什麼都不如身契捏在手裡最放心,他還對招兒說,她的生意隻會越做越大,人手的問題不能總拖著不解決,如今是該想想了。

他還替招兒拿出了一套法子,讓招兒從那些災民中挑一些聰明伶俐的男孩,最好是能買一些男孩回來。歲數太小的不要,隻要那種十一二歲,教他們認識一些粗淺的字,並學會打算盤,扭頭就能拿來當夥計用了。

出眾者可重點培養,若乾年後這些人就是招兒手下的大小管事,甚至是掌櫃賬房。

為了這事,招兒最近可是忙得不輕。

而就在這個時候,薛庭儴也麵臨了人生的一次轉折。

上麵下了任令,命他兼任內閣製敕房中書舍人,近日就去內閣報道。

☆、第158章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這選用的調令是從內閣中發下的。

雖朝廷選用官員, 曆來遵循文從吏部, 武從兵部的規矩,可內閣製誥兩房卻不在其列。皆因內閣設兩房中書舍人,本就是為了協助諸位閣老大人處理政務, 且位卑言小不受重視。

隻是這種不受重視, 隨著內閣在朝堂之上所占據的分量越來越重,這些在閣老身邊扮演著書辦角色的中書舍人, 才漸漸顯眼起來。

說白了, 不離一個‘近’字。

因為近閣臣近皇帝,所以雖位卑,但言重。

而內閣是什麼地方?每天從內閣發出的文告詔諭, 以及從下麵各處遞上來的奏折數不勝數。發生了什麼事,有個什麼風向, 都是內閣裡的人最先知道, 所以這些中書舍人們地位格外崇高,走到哪兒都是人們巴結地對象。

甚至各處低階官員以及新科進士們,無不競相爭搶, 卻是不可得。

製誥兩房額定二十名中書舍人, 哪一個不是背景深厚,抑或是本身就是閣老自己的班底,非不一般人做不得。

“在這裡先給薛修撰賀喜了。”

“謝過何中書。”薛庭儴拱手作揖道。

何遊一手扶著他的臂膀, 一手將調令塞進他的手裡:“可萬萬不當如此, 這件事中堂大人可一直惦著, 日後薛修撰若是發達了, 還望不要忘了提攜一二。”

說罷,他也未久留,笑著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走了。

待他離去後,國史館的人都湧了上來,紛紛跟薛庭儴道喜,甚至還有庶常館的人在外麵探頭探腦的。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萬萬沒想到薛修撰竟有如此造化。”孟浩昌說道,羨慕之意流於言表。

“若是可以,我其實挺想和孟編修換換的。”薛庭儴苦笑著說。

可惜卻沒有人相信他這種說詞,隻當他是做個樣子,故意如此。盧申明平日裡極少與兩人說話,此時又是羨慕又是眼紅得站在一旁,忍不住說道:“謙虛乃是人之常情,若是謙虛太過,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這話太過陰陽怪氣,薛庭儴卻懶得與他爭辯,隻是歎了一口,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關於薛修撰要調任內閣的事,就在翰林院的裡傳開了。

甚至是吳閣老提攜的,也傳開了。

何遊乃是吳閣老身邊的人,調令是何遊拿過來的,方才何遊又是那邊模樣,不是吳閣老還能是誰。

此事引來紛紛熱議,自然也傳進了陶邑同的耳裡。

實在是他不想知道也難,事情發生後,便有人主動告知了他。

陶邑同想起那日翰林院門前偶遇,又想起自己當日做出的事,心中嫉妒難忍,忍不住冷笑一聲道:“說不定是有人暗中行那攀附之事,隻是不為外人知曉罷了。”

這話說得就要讓人猜疑了,尤其又是從陶邑同口中說出。

想起此人的遭遇,再想起這薛庭儴本是得罪了吳閣老,才屢遭冷遇。忽然一夕之間從地到天,又是吳閣老提攜的,難道真是大家所想的那樣?

不過這一次,可沒有人敢當麵議論。

哪怕不是忌憚吳閣老,就是那薛庭儴,眼見人家入了內閣當值,誰也不願意得罪這樣的人物。所以俱是對視一眼,訕笑幾聲說了幾句彆的話,就各自散去了。

且不提這裡,薛庭儴回到家,將此事告知招兒。

不過並未告知她其間種種關節,招兒還當是男人升了官,頗為高興。親自下廚做了桌好的,以示慶賀。

匆匆兩日過去,薛庭儴將翰林院雜事一並交付清楚,便至內閣大堂赴職。

內閣大堂就在南城根下,進了宮門,再過西側協和門就到了。

大門朝南向,入了大門,迎麵就是麵闊三間的大堂,並東西耳房各三間,皆為硬山頂式,覆黃琉璃瓦。

從外表看去,這裡與紫禁城裡一貫巍峨聳立的宮殿相比,著實有些不起眼。可這裡就是整個大昌的政治中心,內閣大堂。也是這裡,掌控著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化,而曆朝曆代的閣臣們,就是在此與帝王們進行種種拉鋸戰。

站在內閣大堂前,薛庭儴有些唏噓感。

明明應該是沒有來過的,可這裡的一磚一石,他都似乎十分熟悉。還有這裡的味道,那種久違的味道。

“薛修撰來了?”何遊從裡麵迎了出來,似乎非常親近的模樣:“此時早朝未罷,所以閣老還未回來,我先領你進去。”

整個內閣大堂分為幾個部分,居中的大堂自是不必說,乃是閣老們的值房,左右兩側的耳房則是製敕房和誥敕房。其後還有內閣大庫等等,就不細述。

雖是閣老們都不在,但兩房中書俱是早就到了,各自忙著手邊的事。薛庭儴的到來並未引來他們側目,何遊引著他一一去拜會過,有的是點點頭就罷,還有的則是起身寒暄一二。

明眼可見,能起身與薛庭儴寒暄的,大抵都是吳閣老在內閣之中的班底,明顯是拿薛庭儴當做自己人看待。

自己人?

之後,何遊離開回了製敕房,留下薛庭儴在誥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