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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薛庭儴已經到了翰林院。

這翰林院位於六部衙署一側,與之並列,卻又靠裡一些。共有三重門,最後一重又叫登瀛門,寓意進了這道門就好比登了瀛洲,到了仙境。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比起三省六部各大衙署來說,翰林院就宛如仙境,明明身處在紅塵俗世,卻又超凡脫俗。這裡不像是朝廷的衙署,反倒像是書院這種比較學術派的地方。

不過今日卻有些異常,打從薛庭儴進門,因為他耳朵比較尖,已經聽見好幾個人說吳閣老病愈回內閣了。

其實也不是薛庭儴耳朵尖,而是這些人掩耳盜鈴,說小話就說小話,偏偏一見薛庭儴來了,就趕忙噤了聲。似乎也清楚薛庭儴和吳閣老有舊怨,生怕他聽見了也似。

可該聽見的,人家已經聽見了。

薛庭儴進了值房,他是有單獨值房的。

他先去給自己泡了盞茶,才在書案後坐下,並拿了本書看,可心思卻不在書上麵。

這是說君臣之戰,還是臣贏了?

吳閣老好本事!

快到中午的時候,有人給他解了疑。

是陳堅來了。

薛庭儴如今的值房,就是陳堅以前用過的。他是以遺留了什麼東西為借口,找來了翰林院。

與薛庭儴不同,陳堅如今升了官,明顯可見以後前途無量。所以薛庭儴坐在值房裡,就聽見外麵有人與陳堅寒暄客套。

又過去了一會兒,陳堅才進了來。

“怎麼今日有空前來?”薛庭儴起身迎客。

陳堅也沒耽誤,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下,又道:“吳閣老今日回了內閣,我怕你聽了外麵傳言,心中難安,就特意來了一趟。”

“先坐,再說。”

薛庭儴去給他沏了盞茶,陳堅坐下後,才道:“河南發了大水,戶部卻無銀賑災,吳閣老一係輾轉托人將話遞到聖上麵前,說吳家願意散儘家財出二十萬兩白銀襄助朝廷賑災。吳閣老又上書乞憐,說是吳家就吳文軒一個男丁,請聖上看在自己年老體邁的份上,給吳家留一條根。”

說到這裡,陳堅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可薛庭儴卻是明白了。

其實事情肯定沒有陳堅說得這麼簡單,能辦成這種事情,大抵也就隻有吳閣老才有如此能量。既要顧全朝廷的顏麵,和嘉成帝的顏麵,又要達成自己所想,其中要動的乾戈,要費的心思,遠超常人所想。

可吳閣老辦成了,嘉成帝也默認了,這就是本事。

若不,又怎會有吳閣老回內閣之說。

其實打從乙酉科舞弊大案後,凡是牽扯在內,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可關於吳家乃至吳閣老的處置,一直沒出來,薛庭儴就有這種明悟。

嘉成帝一直拖著,是不甘心,也是為了自己的顏麵。

如今吳閣老借著機會主動出來求和,裡子麵子都給嘉成帝顧全了,他必然會服軟,哪怕是為了朝廷社稷。

不過可以想象,嘉成帝此時心中定是積蓄了一腔怒火。可很顯然朝廷社稷與個人榮辱來相比,自然要更為重要。

“陛下發了怒,卻是轉頭打回了吳閣老請罪告老的折子,說是朝廷不能沒有吳閣老,江山社稷不能缺了良臣,讓吳閣老快快回閣。”

所以吳閣老就回來了,可以想見此時定是意氣風發。

“這事是老師跟我說的,也是老師讓我來跟你說一聲。老師說,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眾目睽睽之下,他即使想做什麼,也不會堂而皇之。”陳堅又道。

薛庭儴點點頭:“幫我謝謝老師,也謝謝你阿堅。”

陳堅歎了一口氣:“不要謝我,這是我現在僅能為你做的。其實你也不要太在意,吳閣老一係受挫,損失了不少人,現在他不會妄動,也不敢妄動。隻是你平時還是要小心謹慎,免得著了對方的暗手。如今你在翰林院待著也好,他總不至於將手伸向這裡來。”

薛庭儴默然。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陳堅就匆匆離去,他本就是借口來尋物,也不適合待太久。

待他走後,薛庭儴拿來一張紙,在其上寫了幾個字。

分彆是河南,吳閣老,胡三。

他執筆在河南上圈了個圈,又在吳閣老上圈了個圈,然後在兩個圈上連了一條線。怔怔的看了許久,他起身將這張紙燒了。

☆、第153章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與此同時, 內閣大堂中一片熱鬨。

吳閣老病愈還閣, 哪怕是為了裝個麵子,眾人也得表示慶賀一二。

所以這些人老成精的閣老們,揣著明白當糊塗, 煞有其事地問候了吳閣老身體安否, 又說了些次輔大人可要一定保重身體的話。

之後各回值房辦差,諸位閣老們下台了, 兩房的中書舍人們又挨個去了吳閣老麵前獻殷勤。

這兩房又是誥赦房和製赦房, 乃是直屬內閣之下,其實也就是所謂的書辦,專管起草文書之類的事。

與那些閣老們相比, 這些人的嘴臉就要巴結多了,一口一個吳閣老乃是陛下的肱股之臣, 朝廷缺了誰也缺不了吳閣老。

將吳閣老捧得是滿麵紅光, 撫著胡須連連直笑。

當然也少不了說些小道消息,例如吳閣老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些什麼事, 誰有什麼異動等等。

這內閣中除了徐首輔和譚閣老以外, 也就是吳閣老入閣的時間最久,資曆最老,自然在這內閣中也有其一套班底。

估摸著時候也差不多了, 吳閣老出了內閣大堂, 往乾清宮行去。

從內閣大堂到乾清宮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如果以為入閣叫做‘入直文淵閣’, 就以為內閣設在文淵閣那就錯了。前朝的時候,內閣確實在文淵閣,後來大昌建朝後,文淵閣失了場火,內閣就從文淵閣挪至紫禁城南城根兒下。

也就說從內閣到乾清宮,差不多是從午門東側一路往前,經過文華殿、文淵閣、箭亭,過景運門,才能到乾清門。不過這些閣老們也走慣了,倒也不覺得會遠。

一路上,偶遇了許多內侍和官員,見到吳閣老都是畢恭畢敬,吳閣老也就捏著胡須做微笑狀,一直到入了乾清門,才改作了恭敬之態。

吳閣老到乾清宮殿前,正好中書舍人林邈從殿中走了出來。

林邈這個中書舍人可與內閣兩房的中書舍人不同,全稱應叫做中書科中書舍人,直接對應皇帝,而不是像內閣誥赦房和製赦房中書舍人,是協助閣老們完成各項政務的。

其實都是打雜跑腿,不過因為服務對象不一樣,地位自然不同。

也因此吳閣老還特意和林邈說了幾句話,順道問候了嘉成帝的龍體安否。

即是給林邈麵子,二來也是表現自己忠君之心。

“陛下龍體安泰。中堂大人,下官還有要事要辦,就不多陪了。”林邈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便匆匆忙忙走了。

留下吳閣老回頭看了他背影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厲芒。

他可沒忘了自己經曆之前的那一遭,全都是因為此人的學生。好你個林邈,好你個北麓,彆以為你們佯裝劃清了界線,就能抹掉其中乾係的。

吳閣老可不是一般庸人,自然知曉有的時候很多東西都不能從表麵視之。

這時,鄭安成從殿中快步走了出來,還未到跟前,臉上的笑就拉開了。

“中堂大人,陛下在殿中久候多時。”

見了這笑,吳閣老心中更覺安定,便也掛著笑和鄭安成嘮了幾句家常,便隨著他入了殿中。

到了禦書房,嘉成帝正伏案批折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吳閣老眼圈徒然紅了,疾走兩步上前,便撲通跪了下來。

“陛下。”

“吳愛卿來了?怎麼……鄭安成,還不快去扶吳閣老起來!”

鄭安成忙哎了一聲,就上前去扶吳閣老。吳閣老就勢站了起來,一副無顏麵對,又是蒼老病弱之態:“老臣羞愧,老臣治家不嚴,竟是惹出這等大事,陛下竟還顧念老臣,老臣無顏麵對陛下。”

嘉成帝放下手中的朱筆,越過龍案,走了過來。

“吳愛卿乃是朝廷肱股之臣,為朝廷效力多年,不過是家中晚輩不懂事,朕又不是無道之君,豈會做出那等株連之事。”說著,嘉成帝歎了口氣:“隻是吳大人要體諒朕,朕畢竟乃是一國之君,要麵對天下蒼生和滿朝文武,所以才會判了你侄兒流放三千裡之罪,還望吳愛卿不要埋怨朕。”

“老臣豈敢!老臣還要叩謝陛下網開一麵,可憐我吳家隻這一脈,這若是換做他人是要抄家滅九族的大罪,是陛下給老臣留了顏麵,不至於讓老臣這張老臉丟個乾淨,老臣真是……”

說著,吳閣老又要跪下給嘉成帝叩頭,卻被嘉成帝讓鄭安成扶了起來。

嘉成帝回到龍案後坐下,道:“如今吳大人病愈還閣,也算是闔朝上下的喜事,還是不要說這些讓人不美的話了。吳大人對朝廷的一片赤膽忠心,天知地知朕知滿朝文武都知,雖說朝廷律法森嚴,但法不外乎人情。”

“陛下聖明!”

這次吳閣老的下跪沒人再阻,直到他跪了又磕了頭,嘉成帝才仿若大夢初醒讓鄭安成連忙將他扶了起來。之後君臣之間又說了些體己話,嘉成帝才揮退了吳閣老。

“老匹夫!”

待吳閣老走後,嘉成帝目含怒焰砸了手裡的折子。

“陛下息怒!”鄭安成忙勸道。

“朕,怎麼息怒?!”嘉成帝氣得%e8%83%b8膛起伏不定,半晌才道:“先帝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是搬了這塊兒石頭來砸朕的腳。”

這話其實是有緣故的,當初先帝和一班文官鬥,他作為一國之君,自然不能親自下場,自然是培養自己的班底來借力打力。可那一班人倒是壓下去了,又培養了一批蠹蟲。

等先帝反應過來,已是為時尚晚,之後先帝鼎成龍去,自然將禍害留給了嘉成帝。

這話鄭安成可不敢接,隻能垂著頭做鵪鶉狀。

說完,嘉成帝也知道自己是遷怒了,又改口道:“先帝艱難,也是這幫文官誤國,禍害了前朝,如今又來禍害我大昌,總有一天朕要把這群老匹夫都給挫骨揚灰!”

作為一個一國之君,能說出這般狠毒的話,看得出嘉成帝也是恨急了。

怎麼不恨?!

堂堂的一國之君賑災沒有銀子,竟得依靠大臣募捐才能湊足銀兩。國庫窮得叮當響,寅吃卯糧,可大臣們個個肥得流油!

若論嘉成帝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把這群人給抄家滅族了。甚至期望太子康複,都沒有如此執念。

提及這個,嘉成帝自然又想起太子,濃眉緊縮。

“走,去看看太子。”

*

太子的情況更加不好了。

那些個太醫們用儘辦法,都束手無策,便開始寄托在各種偏方之上。如今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