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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進士碑立起,以薛庭儴為首的新科進士俱是如此宣誓。

聽著這些慷慨激昂的聲音,薛庭儴不禁有些感歎,皇權者最是會籠絡人心,打從及第之始,這一出出一幕幕無不是如此表現。

而他,明明經曆過兩遭,此時也有一種甘願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激奮心情。

就是不知這些情緒能維持多久,也許若乾年以後,這些朝廷的新進人才會忘掉自己的初衷,也變成那汲汲營營、隻為自己謀私的官員。

不過,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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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終於塵埃落定,館選的結果也出來了。

毛八鬥和李大田果然不在其上,也就是說他們入不了翰林院,隻能如之前所想的,或是入六部從基層做起,或是外放出京任一方父母官。

當然留京是最好的。俗話說天子腳下好升官,可這隻對有背景有門路的而言,沒背景沒門路的,就隻能被外放出京。唯一寄望的是能被外放去一個好地方,而不是那種窮山惡水之地。

不過此時說這事,還有些為時尚早。即使是外放,也得等待有了空缺,才好填補。

毛八鬥兩人也是到了此時才知道,即使中了進士,也不代表就能安枕無憂。京裡如今還有許多進士、舉人以及期滿回京述職卻沒有補上缺的人。

這些人又稱候補官員,也就是沒有實缺,不受朝廷俸祿,隻有等到補上了缺,才能叫做朝廷命官。

其中候補中又分幾等,最高一等就是翰林院散館出來的,又叫老虎班,有缺就補,其次是進士出身的,以此類推。

至於那些出身較低,或是沒有門路,或是沒有錢財去疏通,隻能一年一年的熬下來。有時候得等幾年,才能補上一個缺,還不是什麼好缺,日子過得非常清苦。

幸虧的是毛八鬥擅長交際,這些日子在京城也結交了一班友人,這些日子他和李大田兩人便忙著四處奔走,就為補缺事宜。

據說陳堅也在其中為之出謀劃策。

而與此同時,薛庭儴也按部就班的來到了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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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其實說白了就是給進士們進修之地,其中又分了庶常館、起居注館,與國史館。

庶常館乃是普通庶吉士學習的地方,起居注館掌侍皇帝政務之起居、記錄皇帝言行之地,而國史館則是編撰國史的地方。

薛庭儴即為修撰,自然是在國史館。本是以為要和陳堅共事了,誰曾想在薛庭儴入館之前,陳堅就升任了左春坊左中允一職。

這詹事府本為輔導太子的機構,後來成為翰林們的轉遷之地。其實說白了就是如今還沒有什麼大任交付給爾等,你們先等著,等朝廷需要你們效力之時,自然就有爾等的用武之地了。

說是這麼說,這也是高階京官的升遷的必經過程。

翰林素來金貴,自然不能與其他相提並論。就好比陳堅,他再往上升一級就是侍讀學士、侍講學士等官銜,常侍皇帝身側。像鄉試考官選差之類,都是由他們這些人中選拔,哪怕是有朝一日外放出去,也是從知府做起。

當然,以陳堅這種升遷途徑,不大像是會外放出去的。也許過幾年就會入了六部,從侍郎做起,再苦熬個十多年,可能就入閣了。

閣臣後備役極少有外放出京做官的,當然也不是沒有,這要視情況而定。

這是以薛庭儴的眼界而獲知,他打心底為陳堅高興,不過對於陳堅的升官之喜,他並沒有出麵,而是讓毛八鬥幫著帶了禮。

與陳堅不同,薛庭儴入翰林院後的日子就艱難許多。

這艱難指的不是其他,而是沒有什麼人願意與他相交。若是換做彆人,以薛庭儴六元及第的光環,願意與之相交逢迎的人會如過江之鯽,偏偏就是他頗受冷遇。在翰林院裡,也沒有什麼人與他搭話,頂多是說說場麵話即過,再多就是沒有了。

幸好他也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小子,也不太在意這些。

每日就是按時點卯,去翰林院坐班,而所謂修史書也就是麵子上的活兒,隻要嘉成帝不想起這事,是沒有人關注這些的,他每日也就是在國史館裡喝喝茶看看書,閒情雅致來了做篇文章什麼的。

與庶常館的那些庶吉士,方入翰林院,就要麵對一個月後的館考,而顯得十分緊張急迫,他的日子過得簡直不知逍遙到哪兒去。

也因此薛庭儴吃胖了。

一大早,吃過早飯,薛庭儴就該去翰林院點卯了。

招兒將他的官服拿出來。

等他穿上後,她左看右看,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太對勁,細看之後才發現這官服的腰身和腋下都有些緊了。

“你吃胖了。”招兒發出控訴。

薛庭儴有些微窘,辯道:“不是吃胖了,是我又長高了。”

“長高了嗎?”

招兒說著,就拿手比劃了下:“好像還真高了一點點。”

以前薛庭儴還沒招兒高,這幾年過下來,他卻竄出了一頭有多。輪廓變得堅毅了些,喉結也明顯許多,骨架大了,看起來終於像個成年男子了。

可就是白皙還如以往,明明經過了半個夏天,招兒都被曬黑了不少,偏偏他還是那麼白。

就算偶爾被日頭暴曬,也隻是泛紅,從來不見黑。

“看來你這官服要換了,這才發下來多久!”

按規製,朝廷命官的官服都是由朝廷所下發,每樣就是一身,又分朝服、補服和常服。

這一身衣裳是要一直穿的,若是有臟汙、破舊,就得去專門做官服的地方做。因為是壟斷生意,這一身官服看似不起眼,卻十分昂貴,得幾十兩銀子。

“人家都說十八以後就不長了,你怎麼還在長?”

薛庭儴眯了眯眼,一把扯過她:“難道你不希望你男人長高長壯一些?”

他這樣子,招兒太熟悉了,忙討饒道:“沒有啊,我當然希望你長得又高又壯。”

薛庭儴嗬嗬了一聲,鬆開她,將衣袖捋順了,便拿起一旁的囊袋,踏出房門。

院子裡,弘兒正在玩耍。

這孩子是個精力旺盛的,每天一大早就起來了,然後便是一刻不得安閒。招兒每天放在他身上的精力,要比彆人多了許多。幸好如今有胡三幫忙看著,倒也能省了許多心。

是的,如今胡三從作坊裡搬到了井兒胡同來。

他傷勢好的很快,也不過半月的時間,就能下地走路了。而那些災民們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後,如今各有差事,連那叫桃花的小丫頭,都能在作坊裡幫著娘給大家做飯,他一個大男人怎能安心白吃飯。

可他毀了臉,又瘸了條腿,乾彆的活兒都有些妨礙,最後在薛庭儴的建議下,他來到井兒胡同,給薛府當個門房兼車夫。

招兒本來還有些不太習慣的,可這胡三沉默寡言,乾活兒也勤快。再加上胡三會趕車,平時她出門有人接送,倒也十分便宜。

最重要的是弘兒特彆喜歡他,她也就什麼也沒說。

弘兒非常喜歡胡三。若是換做一般小孩兒,早就被胡三的臉嚇跑了,可他偏偏似乎並不害怕。

這不,一大早他就在院子裡挖個土,捉個小蟲子什麼的,拿個小棍兒四處搗弄,胡三哪兒也沒去,就在一旁看著他。

見薛庭儴從房裡走出來,又是一身官服,弘兒就知道爹這是要去上值了。

“爹,你回來給我帶炒栗子。”弘兒蹲在花壇前,頭也不抬說道。

“知道了。”

胡三走過去將院門打開,等薛庭儴出去後,才將院門關上。薛庭儴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薛庭儴一眼。

胡三總覺得這薛大人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可他為什麼從來不問他?

想著自己的心思,胡三一瘸一拐地來到弘兒的身邊。

弘兒又從土裡挖了一條蚯蚓,看起來十分惡心的東西,這小毛孩兒倒是十分熱忱,已經挖了好幾條,一條一條的排列著,擱在地上。

若是有蚯蚓不識趣的爬遠了,他就用小棍子將之挑回來,總要它們排著,還要排得整整齊齊。

“胡三,你說咱們拿這蚯蚓,去釣魚好不好?”

“小少爺,那咱們下晌再去。等太陽沒那麼烈了,就去火神廟街旁邊那片小海子。”

“好耶!那我去找個小罐子把這蚯蚓裝起來,免得待會兒都死了。”說著,弘兒就蹦了起來,衝向灶房。

招兒早就聽著外麵兒子在說話,見此忙站在門前喊道:“不準拿娘洗乾淨的小壇子,你說說咱家被你砸了多少。你還有個小碗在灶台下麵擱著,用那東西裝。”

“可那小碗沒有蓋子,蚯蚓會跑掉的。”

“那也不行,隻能用那個小碗,娘的小壇子一個都不能動。”招兒板著臉道,無視弘兒的目露乞求。

見此,弘兒總算放棄苦肉計了,連蹦帶跳地去拿自己的小碗裝蚯蚓。

招兒失笑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這孩子跟誰學的,越大越狡猾,會威脅,會討好,還會裝可憐。

招兒覺得自己這麼小的時候,肯定沒這麼多事,所以都是隨了孩子他爹。

她交代了胡三一番,便去前麵開店門了。

如今幾家分開來住,林嫣然、薛桃兒她們也不能幫忙了,所以這店平時都靠她來打理。幸虧如今王記花坊也不光靠門市生意,她也就隻開半天門,到了下午就關門了。

其實招兒也知道這樣不行,既然開了鋪子,鋪子又名聲在外,哪能就這麼隨意。可實在沒給她幫忙的人,隻能她一個人先頂著。

她甚至打算將塗嬸幾個訓練一番,能獨當一麵最好。

塗嬸她們就是這次那些災民裡的幾個婦人,你說讓她們洗衣裳做飯帶孩子都成,可若是讓她們幫忙看店。招兒也提過這事,可塗嬸她們都誠惶誠恐的,總怕砸了生意,於是招兒也沒勉強。

幸虧最近她結識了一個小媳婦,這小媳婦是個寡婦,又無親可靠,見她店門前貼了告示說招女夥計,就來問過。

她和那女子交談,見其談吐大方,看得出教養不錯,也是頗為屬意。那女子說處理了家事就來,今兒便是兩人約定的日子。

招兒剛把店門大開,還做開門第一單生意,那女子便來了。

此人容貌極好,雖是穿一身素色的衣裙,也難掩好顏色。反正招兒每每見之都有些感歎,這麼好的人兒怎麼就攤上了這樣的命。

“宛瓊姐,你來了。”

女子有些局促,道:“老板,你不用叫我姐姐,叫我宛瓊便好。”

招兒渾不以為然地笑著道:“你比我年長,我當叫你一聲姐姐。來,趁這會兒還早,也沒什麼生意,我給你講講咱們店中的一些事。其實你不用太過緊張,咱們鋪子是做婦人的生意,來往交際也都是女人家。每樣東西都有定價,當然也有一定的浮動,這些你都可以做主的,事後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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