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1 / 1)

在江南一帶為知府。想必在其任滿歸京後,又是一名朝廷重臣。更不用說先沈家老太爺曾列為內閣,如今雖已駕鶴西去,可也是留有餘威。不怪胡縣令以堂堂縣令之尊,竟要放下架子來迎沈複一個後生晚輩。

“不知三公子此次前來——”

“我來旁聽。”沈複道。

聞言,胡縣令下意識看了看旁邊的高有誌。高有誌也早已站起來了,收到胡縣令的目光,他不顯地搖了搖頭。

他怎麼可能請的來沈三公子這樣的人,若是真能請來,他也不會當一個窮鄉僻壤的小館主了。

既然不是清河這邊,那就是清遠的人請來的?

尤其又見方才出言打斷那人正在和林邈說話,胡縣令和高有誌的臉色當即難看了幾分,心中忍不住猜測這沈三公子來意如何。

“我不過是閒暇之餘聽聞本縣竟鬨出一種學子殺人案,特意過來旁聽一二,胡大人不用在意,隻用秉公辦理便是。”

……

另一邊,林邈對陳老板道:“墨之賢弟,有勞你了。”

陳老板臉色憔悴,聲音乾澀道:“說什麼勞,這沈公子不過是我一次偶然機會認識,卻根本搭不上話。這次能請動他……”他頓了一下,才又說:“不過有他旁聽,胡縣令等人總要顧忌一二。安齊兄,我也隻能幫到如此了。”

陳老板雖沒有明言,可林邈又怎會不知,沈三公子有‘書癡’之名。這名聲可不是什麼壞名聲,不過是說沈複愛書成癡,他為人沒什麼彆的喜好,就是喜歡收集各類孤本、絕本。

陳老板家學淵源,雖是開了一個小書鋪,可陳家三代人俱有收集各類孤本的喜好,也是底蘊深厚。陳家有一家傳宋代刻本,品相上佳,珍奇罕見,陳家人從不願意示人,沈複竟不知從何處得知這一消息,托人求上門。

可陳老板並不願意出售,也幸好沈複不是搶人所好之人,此事就此罷過。這次陳老板實在求助無門,拿著珍本求上門,才請來沈複出麵。

不過沈複提前就說明過了,他隻是旁聽,頂多在胡縣令判案有不公出言乾涉,指望著沈複能替清遠平了這場事,那是不用想了。

林邈垂頭抱手:“為兄有愧。”

“愧個什麼,死物沒有人重要。”陳老板擺手道。

可林邈真是有愧,經過這一係列的事,他甚至有些迷茫,自己堅持的這些到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了。

……

聞言,胡縣令當即心鬆一口氣。

轉念一想,沈家人向來自重名聲,與林邈此人也無舊,怎麼可能出言乾涉。莫怕是受人之托,出來走個過場,可即使走個過場,也不得不讓胡縣令慎重。

不過他也想清楚了,其實此案十分好判,人證物證俱在,料想以清遠之人也參不透其中蹊蹺。隻待此案一結,便是板上釘釘之事,到時候就算看在三公子的麵子上,念其等人尚且年幼,判其一個流徙之罪,既能博一個好名聲,又能在三公子麵前得一個好印象。

其實胡縣令和高有誌本就沒打算置人於死地,不過是想保全一個人,順便讓清遠學館開不下去罷了。

胡縣令心定,請沈複坐下後,方又回到大案之後。

為了肅靜正堂,佇立在兩側的衙役又是一陣殺威棍聲起,陳老板忙退到正堂之外,堂裡堂外頓時安靜下來。

胡縣令看向清遠諸人,問道:“你等可有代訟之人?若無,本官便開始審案了。”

清遠學館這邊自是沒有請訟師,不是不想請,一來學館如今樹倒猢猻散,顧不過來,林邈除了其妻女兩個婦道人家,並無人為之出頭。而陳老板這邊倒是想請個訟師,無奈根本沒人敢接這個案子。

請了數人,一聽聞具體,都是搖頭擺手,不然陳老板也不會費這麼大力氣去把沈三請來。就是想打著狐假虎威的念頭,讓胡縣令判案時手下留情。

“無。”林邈搖了搖頭,上前一步道:“學生有失,便由我這館主代……”

“等一等!”

堂外又是一聲高喚,胡縣令望了過去,心中不悅,打定主意這次若不是天皇老子來了,定要讓他吃一番苦頭,當這公堂之上是能讓人隨意叫停的?!

作者有話要說:  胡縣令:mmp,還叫不叫勞資審案了,你們一個個都等一等,等你妹啊!

沈三:胡縣令,你這是在罵本公子?

胡縣令狗腿樣:三公子大駕,讓縣衙公堂蓬蓽生輝,本官這是在罵還沒冒頭的狗崽子。

狗兒哥:再罵狗崽子,我咬死你啊。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人群一陣攢動,從裡麵擠出來幾個人。

這幾人年紀都不大, 穿一身學子衫。他們站定後, 連氣都顧不得喘一口, 其中一名學生便理了理衣衫,抬步邁入大堂之中。

“你是何人, 竟然敢擾亂公堂。”胡縣令一拍驚堂木, 喝道。

“小子乃是清遠學館的學生, 姓薛,名庭儴。此趟前來乃是代師應訟, 還望縣尊大人原諒小子魯莽, 小子也是從幾十裡外方趕來, 實在不是故意擾亂公堂的。”薛庭儴邊說道,邊作揖行禮。

“你來做甚,還不速速退去, 這公堂之上可不是你這種毛頭小子可來的。”林邈目光複雜道。

薛庭儴微微一笑道:“那日老師說要收我為弟子,我雖未成行過拜師大禮, 可心裡卻是將老師當做自己老師的。老師有難, 同窗有難,弟子怎能處之泰然。那日匆忙離開學館, 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實不是弟子貪生怕死,趨利避害。”

胡縣令一皺眉頭,道:“此乃公堂之上,你師徒二人若是想敘舊情, 可待案子審完再續。林邈,本官顧念你是生員出生,受朝廷廩米,可你一再阻撓此案進展,本官也容你不得。”

林邈正想解釋,薛庭儴上前一步道:“還望縣尊大人明鑒,實不是小子老師阻攔縣衙辦案,而是小子貿然闖入,您若是要追責,就追小子的責便是,於老師無關。”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妥了,當著大庭廣眾之下說胡縣令和一個少年郎計較,這不是明擺著說胡縣令氣度狹小。胡縣令自然不能與之計較,這少年也算逃過一劫,隻是沒有想過此案還不結,就不怕對方心中挾怨報複?

沈複端起衙役奉來的茶,輕啜一口。罷罷罷,他既受了人好處,總是不能隻收好處,不辦事的。彆的幫不了,說兩句好話還是行的,即使這案子審下去對方還是討不了好,但總不至於說出他有負所托之言。

“這少年倒是一片愛護老師之心,胡大人也是寬容介個吧。”

聞言,胡縣令當即變了顏色,笑道:“三公子所言甚至,本縣堂堂掌管一縣的父母官,哪能與個少年計較,誰沒有年輕過,都曾做過魯莽事。罷,你可勿要再犯,公堂有公堂的規矩。”

他料想薛庭儴必會借坡下驢,誰知薛庭儴行禮道謝之後,又道:“小子此番擅闖公堂也是事出有因,小子是來代師應訟的。小子老師身負功名,自然不能過堂受審,小子人微力淡,但代師應訟還是沒問題的。”

“你?”

薛庭儴畢恭畢敬道:“若小子沒記錯,按大昌律例,凡身負功名者,若有了糾紛可不必上公堂應訟,由親近之人替代。而大昌律,年滿十四便可應訟,小子現年已滿十四。”

胡縣令嗓子眼裡的話被堵了回去,他幾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才道:“沒想到你還懂得這些。”

薛庭儴靦腆一笑,又是一個作揖禮。

此時沈複倒是來了興趣,覺得這少年郎頗為有趣,說他膽小,他似乎膽子並不小,可說他膽大,他又凡事不僭越,出言後必是先行禮,似乎很怕被人抓住小辮子。

直到胡縣令點頭同意,審案再度繼續,衙役讓其跪著說話後,沈複才明白他的意思。聽見那邊薛庭儴有理有據說代師應訟,代的便是師,而按律身負功名者是見官不跪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小子雞賊,合則鬨出這麼多名堂,竟是不想跪胡縣令。

沈複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那邊胡縣令如噎在喉,可到底顧忌著大庭廣眾之下,又有沈複坐在一旁,沒有發作出來。

審案再度繼續,由書吏當眾宣讀原告人,也就是孫氏夫妻的訴狀。

看得出這姓朱的訟師手段還算高明,簡直是句句血淚,字字誅心,堂外圍觀的老百姓們俱是義憤填膺,連胡縣令都忍不住露出動容之色。

一般一個訟師的功底如何,從他所寫的訴狀就可以看出。時下訟師可不是每接一場官司便必要臨堂的,一來需要動用訟師臨場的官司極少,二來一般人也花不起那個大價錢。

官司輸贏,訴狀占了七成,而官員判案,大多是先看訴狀。訴狀寫得好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贏得審案官員的好感抑或是惡感。

當然,這也與時下官話並不普及有關,所謂十裡不同音,許多平民老百姓都不會說官話,而按大昌律,地方父母官一般都不會是本籍貫之人。跟一個外地人說本土話,若是都是用口訴,恐怕這縣官平日什麼也不用乾了,就隻管審這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算了。

“真是慘!縣尊老爺可一定要給那死了孩子做主啊!”

“看不出,這些書生看起來斯文有禮,竟是如此狠辣陰毒的人。”

“下手太狠了!”

毛八鬥氣不過,就想跟身後的老百姓爭辯,卻被李大田給緊緊抱住了。

“行了你,安靜安靜,這才哪兒到哪兒。”

人群中,招兒有些緊張地捏緊手心,看著佇立在公堂之上那個背影消瘦的少年。

那公堂之上的匾額那麼大,那高坐在案後的縣太爺如此威嚴,狗兒到底行不行?行不行?

不,狗兒一定行的,她該相信他的。

根本沒輪到薛庭儴說話,待訴狀宣讀完之後,胡縣令便傳了證人。

這證人自然是當日隨同孫鶴一起幾名學生,他們麵上依舊帶著傷,雖是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細看還是能看出來。

這幾人一一作證當日孫鶴確實受了傷,受傷的位置是腹部,是混亂之中不知被何人踹傷的。

當時回去之後,孫鶴便說自己肚子疼,可後來問他又說不疼了。因為怕先生知道他們私下與清遠學生鬥文還動了手,也沒人敢去請大夫,聽孫鶴說不疼了,就沒再管此事,誰曾想孫鶴竟在半夜裡口吐鮮血死了。

一共有五名學生,說得俱是信誓旦旦,有理有據。

一時間風向俱都倒像清河學館,連沈複都忍不住在心裡喟歎了一口,心想這案子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也許對方學生也並無殺人之心,不過是一時失手,可世間因失手殺了人的也並不在少數,隻能說是倒黴吧。

而這一倒黴,就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但凡牽扯上人命官司,甭管判案如何,在仕途之上是絕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