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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總要顧忌一些。

這件事可非同小可, 林邈可是生員,還是廩生, 是登記在冊受朝廷廩米的。前來抓人的衙役也不敢隨意將他抓走, 僵持了大半日時間有餘,胡縣令才以乾涉縣衙辦差之名,將林邈也請走了。

清遠學館群龍無首,亂成一片, 離館回家的學生越來越多,也就隻有孟、莫兩位先生還帶著數個學生留守。

陳老板痛心疾首,氣惱林邈的迂腐之餘,隻能又四處奔走關係,寄望事情能有回旋的餘地。

而另一頭,薛庭儴等人在得到招兒帶回來的消息後,就奔赴距離湖陽鄉有近大半日路程的一個村莊。

一切隻在千鈞一發。

*

位於夏縣安仁大街的縣衙裡,胡縣令難得一副凝重的模樣,瞪著陪站在下首處一個身著文士衫頭戴平定巾的中年男子。

他生得長眉星目,下頜留著幾縷長須,一派相貌堂堂,富有文士氣息。

此人正是清河學館的館主,高有誌。

“你可確定事情不會出什麼紕漏,不然到時候不但我保不了你,本官自己也自身難保。那林邈不足為奇,可你彆忘了他的老師是誰,魯桓卿雖隻是一介書院的山長,卻也是進士出生,桃李滿天下,學生遍布大江南北,出仕為朝廷命官者也不再少數。”

“叔叔您儘管放心,我擔保不會出任何紕漏。莫說那林邈迂腐之極,以那群人的腦袋也想不住我會用著李代桃僵之計。再說了,孫家那邊還看著呢,能出什麼事。”

“最好如此。”胡縣令沉%e5%90%9f了一瞬,捏著胡須道:“此事宜早不宜遲,還是早些解決了,方能心安。你明日讓苦主再來縣衙擊鼓鳴冤,本官後日便開堂審訊。是時罪名一旦定下,把那死了的學生送去下葬,想必給他們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案。”

“叔叔所言極是,我這便回去辦。”

胡縣令點點頭,高有誌便下去了。

等他走後,胡縣令又細細思索一番是否還有紕漏,方放下心來端了茶喝。

其實按照胡縣令一貫小心謹慎的性子,他是不願意管這檔子事的,無奈高有誌拜了他那無子的親弟弟做了乾爹,從輩分上來講,也算是自己子侄輩兒的。而這些年來他也沒少收受對方好處,又有那夏縣首屈一指的富商孫家出麵,胡縣令看在那大把的銀子的份上,才願意趟這趟渾水。

如今隻希望一切能順利。莫名的胡縣令總有一種不安感,心驚肉跳的,可是靜靜去體會,卻又沒這種感覺,不然素來果斷的他也不會如此。

*

縣衙大牢中,曆來用來招待關係戶的牢房裡關著一群人。

這大牢裡也分三六九等,那些沒權沒勢沒親沒故從其身上撈不到好處的是一等,家世平凡隻能撈到一些好處的又是一等,再往上就分大戶和關係戶了。大戶指的是家裡有錢的,至於關係戶則是大牢中最不能碰的一類,通常都是縣太爺專門交代下來,不準輕舉妄動且要好生侍候的人。

如今這間牢房裡就關著這麼一群人,縣太爺親自發話不準妄動。正確來講不是一群人,而是那一個人,可這一個人卻是無比難纏。

獄卒們已經廢了許多功夫,都沒能將那幾個學生單獨提出來。這姓林的秀才也不如表現的那般迂腐,幾個學生都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喝拉撒睡都是如此。

其實偶爾獄卒們也會覺得譏諷,這群讀書人平時最是在乎自己的形象,如今為了保全小命,竟是當著眾人在馬桶裡撒尿都不覺得有辱斯文了。

林邈一身白衣端坐在鋪滿了茅草的地上,身邊圍著幾名年紀不大的學生,最大的不過二十,最小的才十五六歲。這幾個學生滿臉蒼白,神情充滿了忐忑。

“館主,您說咱們還能出去嗎?”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學生問道。

旁邊一人插嘴道:“你這不是說廢話,你覺得咱們能出去不?”

聽了這話,眾人更是麵色慘白,包括於子友和王奇。

“早知道那日咱們就不應了他們的邀約,誰能想不過私下鬥鬥文章,竟能惹出這麼一些事來。”

“我不信那人是我們打死的,咱們俱都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打死人!”

“那誰知道,這麼多人,你一拳我一腳……”

“噤聲!”王奇喝道。

遠處的獄卒好奇地看過來一眼,見這邊不過是群讀書人如喪考妣要哭的模樣,方才噙著笑扭開臉了。

“這種地方也能胡言亂語?”王奇的臉格外陰沉。

方才那個說錯話的學生小聲辯解:“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當時我有觀察,說是動手,其實不過互相拉扯了幾把,怎麼可能會打死人。”

又有人道:“若不是於子友態度跋扈,這事也鬨不起來,還是他第一個率先動手的。”

這倒是實話,聞言大家俱是往牆角坐著的於子友看去。

他抬起頭來,望著眾人的麵色有些難看,此時宛如一隻鬥敗了雞的他,哪裡還有平時高人一等的模樣。

他目光閃了閃,乾笑:“這怎麼能怪我,當時……”

“行了,都平心靜氣些!”林邈突然道。

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王奇斟酌道:“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當時的事理一理,既然來到這裡,想必不日就會提審。上了公堂,孰是孰非必然要分辨清楚,這件事是如何起始,過程如何,又是怎麼才會發展到動手,都必須理清楚。”

“王兄所言極是。”

接下來,一眾人便以獄卒們聽不到的小聲,開始合計當日的事來,其中頗多爭吵,大抵不過是說誰動了手,誰率先動手了。

如今也不過剛入了大牢,竟開始內鬥了起來,隻是讀書人的方式相對溫和些,尤其又有林邈在旁邊看著。

林邈坐在一旁,無奈地合上了眼。

*

提審日很快就來了,為了顯示自己公平公正,胡縣令特意允許百姓旁聽。

縣衙正堂之外的月台上,圍滿了前來旁聽的百姓,加起來有兩三百人。

這其中有本身便是趁著放告日來打官司的,也有風聞動靜而來的。早在前幾日市井之間便開始流傳兩家學館鬥毆打死了一名學生的事,曆來隻聽聞市井之間多有鬥毆打架之事,少有聽說讀書人還會打架,那幫子酸儒不是篤信君子動口不動手麼。

這種消息對一些市井之人十分有誘惑力,又聽說今日便開審此案,這不有那好事之人便都來了。

“升堂!”

隨著一聲渾厚有力的喚聲,衙役們以小跑速度各就各位站立,口裡喊著堂威,水火棍在地上戳得嗵嗵直響。同時一身官服的胡縣令,邁著八字步從後堂走出來,主簿和書吏緊隨其後。

胡縣令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坐下,書吏便拿出上一次放告日的訴狀,交給胡縣令查看。一般每次放告日都是先審理上一次未判決的事宜,每逢三六九都是放告日。

隨著時間過去,正堂之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而一些排在前頭的案子也都審完了。胡縣令回到退思堂喝茶小憩片刻,方又重回正堂。

一聲驚堂木起,書吏唱名道:“孫家夫婦告清遠學館數名學子毆死親子案,孫家夫婦和清遠學館諸人上堂。”

不多時,從堂外被帶進來一些人,俱是清遠學館諸人。

而此時堂外突然有喧嘩聲響起,聲音整齊,聲勢浩大。

“殺人償命!殺人償命!”

竟是有幾十名身穿學子衫的學生,從縣衙大門外走了進來。他們排成三列,神情激憤往中門正堂這裡走來,圍在門外的百姓們不禁讓出一條道。

這些學生很守規矩,到了月台前便停下了腳步。不多時,又從人群裡走出一人,卻是高有誌。

他滿臉唏噓斥道:他滿臉唏噓斥道:“你說你們這是做什麼!”

“館主,孫鶴無辜枉死,我等生為同窗恨不能代之,我們……”

“你們呐!”說著,高有誌便連連搖頭步入大堂之中。

與此同時,孫家夫婦中的丈夫孫友田撲通一聲在堂中跪了下來,哭道:“求青天大老爺做主!”∴思∴兔∴網∴

門外百姓見此俱是憐憫不已,又罵清遠學館的學生猖狂狠毒,竟然一言不合就打死人。

清遠學館諸人麵色慘白。

林邈歎了一聲,竟拒了衙役讓其坐的意思,而是長身直立在堂中,其脊背現佝僂之態。

“林兄。”高有誌拱手道。

林邈置之不理。

他失笑一聲,才悵然道:“雖咱們曾是同窗,你父親又是我業師,但事關人命,還望林兄能原諒。”

林邈抬目去看他,望著他一副惺惺作態的模樣,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高有誌從來如此,最是擅長裝腔作勢,關鍵又讓人抓不住把柄,隻能有苦難言。偶爾氣惱至極,林邈也生出恨不得將其殺死之心,可到底他乃是讀書人,又不是心狠手辣之輩,除了氣急咬牙切齒,也無奈他何。

所以隻能不理。

一名衙役走上前來,對高有誌笑道:“高館主請坐。按咱們縣衙的規矩,您乃生員出身,又是苦主,當可有一座。”

高有誌望向林邈,衙役也看過來一眼,苦笑道:“林館主他不願意坐。”

“罷,那高某便受之有愧了。”說完,高有誌扶袖在圈椅上坐了下來。

又是一陣堂威聲響起,首位上的胡縣令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立在堂下一名身穿青衫乾瘦的中年人,應道:“學生朱和生,乃是受清河學館所付,前來代孫氏夫婦應訟。孫氏夫妻痛失愛子,恐其情緒失控,亂了大堂上的規矩,高館主歎不能代之,才會請了學生前來。”

這朱訟師也是秀才出身,才能以學生自稱,而能見了縣太爺不跪,乃是朝廷給身負功名之人的特許。

胡縣令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站著的清遠學館諸人:“你們可有代訟之人?”

一眾人麵麵相覷後,林邈露出幾分苦色,方才搖了搖頭,道:“無。”

頓了一下,他上前一步道:“便由我這館主代……”

“等一等!”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陣呼聲,隨著呼聲陳老板伴著一名二十多歲的儒雅青年走入大堂來。

這青年生得身形高大,著一身半舊的深藍色文士衫,卓爾不凡,一派風度翩翩。看其形容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卻讓胡縣令從大椅上站了起來。

“沈三公子!”

胡縣令繞過大案迎上前來,態度格外隨和,甚至隱隱能看出有幾分討好之色,哪裡還見方才一副威嚴肅穆之態。

“胡縣尊。”沈複點頭回禮。

他乃是舉人出身,雖並非朝廷命官,可沈家在夏縣乃至整個平陽府,都是跺一跺腳便要驚動所有人的存在。

沈家大爺官拜太常寺卿,乃是名副其實的三品高官,沈家二爺是承天二十年的狀元,如今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