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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寧逾已經抱著他的脖頸睡著了。他眼圈哭得有些紅腫,水潤的嘴唇伴隨呼吸微微翕張著,沈浮橋知道自己今天把人欺負狠了,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寧逾睡夢中還在回應著他,無意識地抬臉去蹭他的掌心。他哭太久了,臉上還是溫溫熱熱的,不像身上那麼涼,摸起來就像剛蒸好的蛋羹,可心極了。

他尾巴沒變回去,沈浮橋便沒法抱他去床上睡,於是重新放了水給寧逾泡著。水漫過寧逾的%e8%83%b8口,那枚逆鱗旁邊正好是一條靈動的小魚紋身,沈浮橋伸手觸了觸,無聲歎了口氣。

寧逾跟著他,就沒過過幾天舒坦日子。

若是他真的在雨霖山待不下去,那他便將他養在青蓮神池裡,那裡明亮寬敞,倒也合適。

翌日,寧逾率先感受到從鏤花窗口刺進來的第一縷陽光,緩緩睜開了眼。

他雙臂還搭在沈浮橋肩上,沈浮橋也是個傻的,居然就這麼靠著桶沿睡了一晚。

寧逾收回手,桶裡的魚尾變成白皙修長的雙腿,他踩著水出了浴桶,上身憑空出現的赤珠開襟水袖襦遮住了大片大片的紋身和痕跡,血綃燈籠褲剛齊腳踝,與那一小圈鮫鱗紋相得益彰。

很明顯的異域裝束,其實這才是寧逾在人界行走時常穿的衣服。前世他便是穿著這身從京城的高樓上跌下的,他沒存求生之誌,也沒用妖力,居然就那樣死了。

自從遇見沈浮橋之後,他已經很少回想起前世了。可能是昨夜太儘興,此時腦子有些放空,那些陰溝裡的東西便又開始冒上來。

寧逾走到沈浮橋身邊,抄過他的肩胛和膝彎便把人抱起來放到榻上去睡。

他坐在榻沿,定定地看了沈浮橋一會兒,忽然俯身%e5%90%bb了%e5%90%bb他的眉心。

他又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真實地活著。

“老婆……”此時天色尚早,沈浮橋半夢半醒間囈語了一聲,被五感極佳的寧逾捕捉到了。

什麼鬼東西?

寧逾蹙了蹙眉,卻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那山間木屋裡,沈浮橋抱著他向他解釋……老婆就是娘子的意思。

其實這兩個稱呼他都不是太喜歡。

“對不起……”

寧逾心中積怨很深。

這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的事,他確信自己沒有暴露出一點信號讓沈浮橋知曉,可是為什麼沈浮橋連夢裡都還在道歉呢?

“真可憐啊,堂堂山神。”寧逾的指尖懸在空中,虛虛地撫過沈浮橋的眉骨,眼裡盛著滿滿的愛意,卻無端讓人覺得冰冷。

他過了那股黏人勁兒之後整個人變得甚至有些淡漠,看了沈浮橋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看了看窗欄邊懸掛著的洗好的被褥和衣衫,很訝異的是沈浮橋居然沒有把那些用過的鮫綃製品丟掉。

可見雖然修著至純至淨道,內裡也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偽君子,就知道惺惺作態來折磨我。”

寧逾冷聲罵了罵,起身去了一旁的梳妝台,學著沈浮橋的動作順了順自己的長發,再潦草地編了一個長辮。他有專門遮去耳鰭和瞳發異色的東西,一截南海陣法原心處生長的千年珊瑚,隻需要綁在發尾便好,無需再加術法。

其實這些東西,如果沒有沈浮橋他也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僅有一點是重要且無法代替的,那便是和沈浮橋在一起,他會很開心。

於是偽裝成一條小乖魚便成了一樁無足輕重的事,沈浮橋技術很爛,他也不曾抱怨過什麼。

寧逾盯著自己喉結處的那枚青蓮金印走了神,連沈浮橋走過來的腳步聲都沒聽到。

“寶貝,這麼早不睡覺,不困嗎?”沈浮橋睡眼惺忪地將腦袋往寧逾肩上放,輕輕圈住了他勁窄的腰。

那兒還有青紫的痕跡,壓起來說不痛是騙人的。寧逾嘶了一聲,眼神有些迷離。

沈浮橋闔著眼打哈欠:“再睡一會兒罷,權當陪我……昨晚那麼折騰,怎麼還這麼精神?”

“我覺一向很少。”

“嗯。”沈浮橋將他打橫抱起來,寧逾順從地摟住他的頸項,沒再多說什麼。

兩人一同躺在榻上,沈浮橋抱著寧逾不撒手,一邊睡覺一邊給他按摩腰%e8%87%80,輕聲問道:“方才是阿寧抱我上來的嗎?”

寧逾舒服得直眯眼,往沈浮橋懷裡縮了縮,隨口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知道心疼人了……挺乖。”

第66章 但我偏愛

“今天想去哪兒玩?我看附近有好幾家茶社, 還有一個不小的花鳥市場,要不我們去逛逛?”

沈浮橋回籠覺睡舒服了,摟著寧逾香了好幾口。寧逾也不躲, 近距離地盯著沈浮橋俊朗的臉龐,好不容易得空喘了一聲, 冷聲拒絕道:“我不喜歡喝那些苦了吧唧的茶, 也不喜歡看那些傻不拉幾的鳥。”

沈浮橋被他逗得悶悶笑了兩聲, 理了理他額邊的碎發:“小笨魚,沒情調。”

寧逾冷著臉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翻過身不和他說話了。

沈浮橋原地怔了一會兒,試探著貼了上去, 先是%e5%90%bb了%e5%90%bb寧逾的後頸, 確認他沒抗拒才無聲鬆了口氣, 將人扣住腰抱進懷裡。

“今日怎的突然又轉了性子,是哪裡不舒服麼?身上哪裡痛,我給你按按。”

寧逾沉默了一會兒, 冷不丁冒了一句:“我們多久回雨霖山?”

他語氣說不上高興, 也說不上厭煩, 隻是淡淡的, 像是不經意間問了一個和自己無關的問題。

沈浮橋知道他心有芥蒂:“如果阿寧不喜歡,可以一輩子不回雨霖山。”

“……哥哥不是雨霖山神麼?”寧逾的眼神落在虛空, “那裡不是你的家嗎?”

“山神當太久了,實在寂寞。家算不上, 頂多是個棲身之所。過去也是嫌天道煩, 才化成稚子身常住雨霖山。”沈浮橋握住寧逾的手輕輕捏著,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煦,但比平日裡更加認真, “但是我對山中眾生負有責任,世外之境得以存在,所耗的靈力非同小可,遠非他們三人能夠支撐……”

“所以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舍不得。”

寧逾從他懷裡掙開,朝外滾了一圈,還沒說話便又被沈浮橋撈了回來:“小祖宗,講道理,哪裡有舍不得?”

“隻是說需要定期回去給陣法原心加固一下,不能放著他們不管而已,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再跑?”沈浮橋壓住寧逾,在他緊抿的軟唇上碰了一下,“雨霖山是青蓮神君的領地,寧逾才是沈浮橋的家,聽懂了嗎?”

寧逾脾氣大,卻也好哄,被哄高興了便任憑沈浮橋搓圓捏扁,不僅臉不冷了,身上也熱起來,直到肚子咕咕地響起來,兩人才不得已先下樓用早膳。

寧逾早上剛起來那陣還沒什麼,一下樓梯才覺得大腿內側和腰都酸疼得要命,差點一腳踩空後便扒住沈浮橋不動了,示意他抱。

沈浮橋樂意效勞,一把便將寧逾打橫抱起來,穩穩地放到用膳隔間的軟墊上:“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紅棗糖糕。”

沈浮橋正要應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怔了一下。

“哥哥,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回雨霖山。”寧逾微笑道,“那是你的領地,我們相遇相知相愛的地方,憑什麼拱手讓人,讓那幾個妖怪白白占了便宜?”

他雖是笑著在說話,但眼神和聲音都沒什麼溫度,教沈浮橋心中微澀。

但他又知道,這件事能說開是最好的。○思○兔○網○

“哥哥不會顧忌著那幾個妖怪,不敢讓我進結界吧?”

“說什麼呢?”沈浮橋揉了揉寧逾的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似乎是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過於殘忍,於是先握住了寧逾的雙手,無聲安撫:“阿寧,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來贖罪。那藥是我吩咐霖娘給的,阮白他們也隻是希望我早些歸位而已……”

寧逾緩緩蹙眉,打斷了沈浮橋的話:“我不想聽。”

“阿寧,對不住。”

“我跟你說了我不想聽!”寧逾掙開沈浮橋的手,情緒突然有些激動,“你在逼我麼……我那麼愛你,你卻仗著這份愛肆無忌憚地揭我的傷疤,你不知道我有多痛嗎?!你一點都不心疼我嗎?!還是說在你心裡最重要的隻是那三個妖怪是不是受了委屈……甚至要用你自己來償還?”

沈浮橋汗都下來了,生怕他下一聲叫的人不是哥哥,而是沈嵐。

他摸了摸寧逾通紅的眼眶,果不其然被他狠狠避開了,隻是沈浮橋沒再訕訕收手,而是扳正了臉,肅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我的愛不作為愧怍的償還。我把事實告訴你,隻是希望你能放下,並沒有說你不對的意思。阿寧,恨一個人太累了,更何況是三個,我看著心疼。”

“心疼?”寧逾冷笑了下,差點就說你把那幾隻妖怪殺了我就高興了,心疼有什麼用?

但他沒有。

他再生氣,再難受,還是舍不得讓沈浮橋為難。那是他的仇,他的痛,他與那三隻妖怪的恩怨,和沈浮橋無關。

於是他說:“我餓了。”

沈浮橋心知這事說是說不過去的,隻能等回雨霖山,帶著阮白他們給他道歉謝罪,希望寧逾能念在他的份兒上彆下死手……至於那些陳年的傷痛,便隻能慢慢養,但願真正養好的那天不會太遠。

“我去給你買紫薯蛋黃酥和紅棗小米粥,等我,彆亂跑。”

沈浮橋不懂,寧逾隻有高興的時候才會有興趣和他玩一下幼稚的躲貓貓遊戲,放在現在這種心情,寧逾根本不想動。

待他回來時,寧逾還是原來那個姿勢坐在那裡,像一尊刻得太過僵硬的雕塑,連漂亮的眼睛裡也沒什麼神采。

“來,先喝點粥,養胃。”

沈浮橋用勺子喂他喝,他也很配合,一勺勺吃得乾淨。隻是沈浮橋總覺得這乖順和昨日刻意的嬌嗔不一樣,帶著些陰沉沉的壓抑意味。他沒辦法,隻能說些趣事逗他開心。

他回憶裡很少有什麼色彩,在異界曆劫的那段時間雖然苦了些,但總歸要比做神的日子要跌宕起伏得多,至於那點短暫而珍貴的童年,足為人道的事情便多了一點。

“阿寧知道我曆的是什麼劫嗎?”

寧逾咽下那一口粥:“八苦劫。”

沈浮橋有些驚訝:“怎麼這麼聰明?”

“不然那些妖怪何必為了把你弄死費那般工夫?”寧逾聲音微冷,“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助你曆劫的工具。”

話題又繞了回來,沈浮橋哽了一下,硬著頭皮道:“那阿寧知道我的生苦和怨憎會苦是在哪兒曆的嗎?”

“……在哪兒?”

“在異界。”沈浮橋故意頓了一下,等寧逾偏頭看他一眼才繼續道,“那裡應該也是眾多小世界之一,車水馬龍,高樓大廈,不講怪力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