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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動作極輕地蹲身而下,伸手碰了碰寧逾如藻的長發。

潮濕的,柔軟的,不是泡沫。

而是會有大好前途的寶貝。

他該為他感到高興。

沈浮橋勉強地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反而有種寂寥和落寞,在慘白的臉色上顯得難看極了。

“哥哥……”

沈浮橋下意識想應,反應過來後又戒備起來,腦袋裡極速想著借口,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寧逾根本沒有醒來。

是在夢囈呢喃。

他無聲鬆了一口氣,沒忍住朝寧逾唇邊稍稍靠近了些,想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彆走……阿寧……會很乖……”

沈浮橋的心好像一瞬間被攥緊了,酸酸漲漲的,被寧逾溫軟的聲線刺得發疼。

“哥哥……”

“彆叫了。”明知寧逾聽不到,沈浮橋還是啞著聲音極痛地回了一句,“你是想要我的命麼?”

山穀易滿,欲壑難填,人生於這世間,總是心有所望,心有不甘。

沈浮橋從小到大很少對某種東西抱有期待和妄念,但此刻他終於不得不承認——

寧逾是他的求而不得。

明明兩情相悅,近在眼前,卻不得不陰差陽錯,天各一方。

沈浮橋喉間漫出一陣濃重的腥甜,他強撐著起身出了盥洗室,背靠著門慢慢地滑下去,偏頭吐了一大口暗沉的鮮血。

餘血還在順著他的唇淅淅瀝瀝地往下淌,沈浮橋捂了捂心口,卻不覺得有多疼。

還不及方才聽寧逾夢囈時的十分之一。

他瘋了似的咧唇笑了笑,眼前忽然浮現出今晨寧逾回眸時那濃墨重彩的笑容。

這個人曾經短暫地屬於過他——這就夠了。

他這悲哀的一生……太值得。

而與他一門之隔的地方,寧逾的妖力正溢過門縫,悄無聲息地溫養著他的心臟,沈浮橋隻能感覺到一股熱流在%e8%83%b8口下漫過,快得像是一種錯覺。

寧逾很小心地控製著,怕被沈浮橋發現,又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他的頭發很敏[gǎn],剛剛被沈浮橋一碰就醒了。沈浮橋會在夜裡偷偷來看他這件事並不讓他有多意外,他知道沈浮橋對他餘情未了,也知道他逼不得,必須慢慢來。

但他不知道他隻是隨便撒一下嬌就可以把沈浮橋氣吐血。

寧逾現在難受又糾結。

他想跑出去抱住沈浮橋給他療傷,又怕反而弄巧成拙,直接把他給氣死了。

王後隻有這一個,要是就這麼給氣沒了,他要找誰哭去啊?!

第31章 心如刀割

翌日, 雨霖山陰雲密布,明明已至辰時,屋內卻是一片昏暗。

沈浮橋撐著身體坐起來, 頭痛欲裂,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榻上的了。

內衫也換了一件, 但身側的暗帶沒係, 薄薄的錦衾折了兩層,靜靜地搭在他腰間。

而沾血的那身被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他出臥室門時下意識往盥洗室望了一眼,卻發現門已經嚴嚴實實地關上了, 從外麵無法看到內部的一絲光景。

沈浮橋試圖回想, 但昨夜種種似乎隔著一層灰蒙蒙的陰翳,在即將有眉目之時又倏然沉入水底。

全然想不起來了。

他不得已按了按眉心, 暫且將這事擱置一邊。

照常洗漱之後, 又該準備早膳和續命的藥。沈浮橋將秈米倒入瓦罐, 加了些鎮上買的乾紅棗一起熬著,又切了幾個土豆和胡蘿卜, 簡單地做份土豆絲和胡蘿卜酥。

沈浮橋一直覺得熬藥比做飯簡單多了,他以前並不喜歡做飯,嫌麻煩,而且自從爺爺去世後, 家裡便隻剩他一個人,實在是沒有太多做飯的必要。

但自從來到了這裡……他幾乎是頓頓做飯, 而且下意識變著花樣做。

是為了哄寧逾開心。

沈浮橋無聲笑了笑, 想到盥洗室裡那條傻魚,心裡又是一陣酸楚。

但願他的阿遠哥哥,比自己待他還要好。

他炒好了菜就去草藥簍子裡撿藥出來熬, 這山裡植物茂盛,草藥齊備,他平日裡很少去鎮上配藥,路途勞頓不說,何必舍近求遠。

但今日偏生差了紫烏藤。

這個藥方不可或缺的一味藥材。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沈浮橋身上尤其靈驗。

但藥不能輕易斷,否則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承受不住戒斷反應。

他沒辦法,隻能拖著病體又上一次山,但主要是紫烏藤其實並不好找,以往能找到那麼多他也很驚訝,完全是運氣使然,而今日運氣糟糕到了極點,不知道還能否找到。

沈浮橋這般想著,倏然怔愣了一瞬。

什麼時候他也變得對苟活於世這樣執著?

找到也好,找不到也罷,儘力便是……左右將寧逾送回去之後,他也沒什麼好活了。

這無聊又殘忍的人世間,他其實早已經受夠了。

今日屋外風大,沒吹散雲翳,倒將滿山的落葉吹得遍地都是。

江邊的鬆尚還青翠,山楊便已經蕭蕭地搖著簇簇明黃,梢頭站著肥肥的秋鳥,一動不動,風一起就歪歪地撲騰一下羽毛。

沈浮橋在山崗上佇立了一會兒,目光凝在半山腰那一處木屋上,神色看不分明。

隻是微微輕揚起來的長發透露些一點惆悵的意思,擦著天青色的外衫,又無聲地垂落下去。

而前些日子采到紫烏藤的山穀灌叢裡如今竟然又長出了茂密的植株,沈浮橋談不上有多高興,隻是覺得神奇。

紫烏藤的生長周期很長,尤其是根塊,沒有幾年根本無法采收。

但在山裡這些藥材長得太快了,若不是親眼見到,沈浮橋甚至無法想象。

他沒有多做糾結,隻是采了些%e8%8c%8e藤放在背簍,又沿途摘了些雨後瘋長的新鮮蘑菇,確認無毒後一並帶了回去。

正好家裡的食材都快吃膩了,來這裡之後寧逾還沒有吃過蘑菇,待會兒可以殺一隻雞,給他燉點湯喝。

沈浮橋一邊想著一邊下了山,上山進穀其實已經消耗了他的大部分體力,以至於他此時走的每一步都像踏在雲端,踩不到實處似的,額邊漸漸有冷汗冒了出來,五臟六腑開始絞著犯疼。

他強忍著痛楚,走一會兒歇一會兒,一想到家裡還有隻傻魚等著他伺候,又強打起精神撐著一步步走。靜謐的山間回蕩起他不堪受痛的喘熄,他臉色早就失了血色,如今更是慘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秒就會咽氣似的。

許是蒼天憐憫,這段路還不算長。

沈浮橋一到門口便重重地倒了下去,倚在門邊勉強平複了一會兒呼吸,等內臟的疼痛逐漸消褪下去之後,他又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

他甚至能看見自己生命的儘頭,在無端流逝的壽命裡,閃耀著聖潔溫和的白光。

他命不久矣。

竟像是才認識到這一點一樣,沈浮橋蹙眉極痛地閉了閉眼,酸楚的喉間咕噥出一聲類似哽咽的歎息,冷汗浸入鬢角,劃過一陣微涼的苦澀。

阿寧……

阿寧。

不知過了多久,沈浮橋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身體依舊很不舒服,但已經比方才好了不少。

他洗淨紫烏藤和其他藥材一同放入藥罐,加了些木柴在爐灶裡生火,趁著煮沸的空隙在紅棗秈米粥裡加了些冰糖,熬了一會兒便用海碗盛了滿滿一碗,配上一大碟土豆絲和幾個胡蘿卜酥,一並放入木格盤準備給寧逾送去。

待藥湯煮沸後,沈浮橋便取了些柴出來,任小火將其慢慢地熬。

寧逾今天格外安分,居然一直沒有吭過聲,難道是還沒睡醒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沈浮橋想著等會兒可能要見到一條睡眼惺忪的傻魚,唇邊竟隱隱浮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蒼白笑意。

“寧逾,醒了麼?”

他禮節性地屈指敲了敲門,語氣溫和。

“我熬了些甜粥,若醒了就起來吃一些墊墊肚子……你醒了嗎?”

門內沒有一點聲音,沈浮橋不得不懷疑是寧逾又在和他惡作劇,聲音不由得沉了下去。

“寧逾……不要胡鬨,你若是不吃我就端走了。”

“我和你說最後一遍。”

沈浮橋簡直受不了這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沉默,他沉著臉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自暴自棄地上了寧逾的鉤。

要是寧逾沒有睡,而是又在浴桶裡撐著頭看他,他一定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世間險惡。

沈浮橋恨恨地想著,拉開門時眼前的場景卻讓他怛然失色。

盥洗室內滿地的鮫珠散落,浴桶被打翻了,地上似乎還殘留著鮫尾掙紮翻動的水跡,而原本應該在浴桶裡等待著他臨時喂養的傻魚卻不見蹤影。

沈浮橋腦子裡嗡的一聲,太陽%e7%a9%b4突突地跳,理智的弦被錚然崩斷了,他垂眸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一種驟然的失真感幾乎讓他痛不欲生。

“……阿寧?”他怔怔地喚了一聲,回應他的卻是盥洗室內微乎其微的淒涼回音。

寧逾失蹤了。

“阿寧!!!”

沈浮橋再也顧不上什麼虛偽的克製,再也不想管什麼既定的劇情,他瘋了般地在屋子裡四處尋找,可是無論怎樣狂喊,即便是大腦都被震得驟然充血,結局依然是一無所獲。

水跡未乾……一定還沒有走遠……

會去哪裡?誰會把他帶走?寧遠?不對……如果是寧遠,他一定不會那麼掙紮,一定就乖乖跟著他走了……到底是誰?難道是原主?沈嵐沒死……要刮他的鱗抽他的筋麼?

沈浮橋不敢再深想,他六神無主地衝出了門,站在門口卻不知道往哪兒去。

廢物。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壓在沈浮橋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心跳劇烈得快要抽搐。

阿寧……在哪兒?

雨霖山狂風大作,連帶著江邊的浪潮都洶湧起來,萬壑千林簌簌作響,老鴉的悲鳴在天際回蕩不絕。

沈浮橋被突如其來的暴雨砸得生疼,身上的衣服很快便濕透了,冷冽的風刮過刺骨秋寒,然而他卻毫無所覺似的,猩紅的眼裡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空洞。

他把寧逾弄丟了。

“啊!!!”

沈浮橋的眼珠木木地轉了一下,那聲尖銳的痛喊穿透雨幕風簾,直直地刺穿了他千瘡百孔的心臟。

寧逾破音了。

他艱難地分辨出聲音傳來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循著山路往下跑,顧不上危險的路況和羸弱的病體,衝著江灘那處礁石狂奔。

“阿寧!!!”

“哥哥!”

寧逾被血海藤綁在礁石上,尖銳的藤刺深深紮進了他單薄的上身,腥紅的鮫人血混合著雨水刷刷地往下淌,藍色鮫尾無力地垂在鵝卵石上。

他臉色亦是慘白如紙,但懊惱的神情一閃而過。他抿緊了唇,看著一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