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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橋從來都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如果放在以前,他會不會替彆人整理袖口暫且不論,被這樣毫不客氣地甩開,他早就沉了臉了。

但他此刻隻是訕訕地收回了手,捧住了那個小木盅。

“還我。”

寧逾微冷的聲線也不再裝軟了,跋扈恣睢的本性暴露無遺,伸手就從沈浮橋懷裡搶走了東西。

說是搶,其實也沒多用力,隻是圓潤粉白的指尖稍稍磨過沈浮橋的手指,像是不經意般,便引得沈浮橋丟盔棄甲。

沈浮橋在寧逾麵前總是頗覺自己定力不足。

寧逾看他一眼,摸他一下,他都心旌微蕩,%e8%83%b8口的震顫帶著難以言喻的酩酊感,吵得他頭疼。

沈浮橋不覺得這種感情是伴侶之間的喜歡,他把這歸結於自己的膚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寧逾漂亮又可愛,一時不小心被誘惑也情有可原。

他這般想著,便稍稍定了定心。

寧逾看他眉峰釋然地鬆動了一下,那熟悉的幅度簡直讓他欲哭無淚。

沈浮橋又在給自己下淨心咒了。

“你還要繼續喂嗎?”

見寧逾一直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這樣橫生生地攔著路,沈浮橋不得不出聲提醒。

寧逾聞言並不回答他,隻是退了一步,示意他先走。

“……早些回來,今日風大,你穿得單薄,小心著涼。”沈浮橋叮囑道,“午間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做。”

寧逾懵了一下,蹙了蹙眉:“你怎麼了?”

“何出此言?”

寧逾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想吃清蒸紅鯉。”

“隻這一樣嗎?”

寧逾心裡愈發奇怪,但麵上並不顯,隻是緩緩點了點頭。

今天沈浮橋像是格外溫柔。

沈浮橋背著背簍進了門,卸下藥材後靠著門框咳了好一會兒,烏黑如瀑的長發從肩口滑下,遮掩了過分痛楚的眉眼。那張本該越咳越紅的臉,卻呈現出一種病入膏肓的慘白來。

他時日無多。

必須……早日將寧逾送到京城宣王府。

去找他的阿遠哥哥。

這邊寧逾沒有聽到,他不在原地,而是上山找阮白去了。

雨霖山東南極的第二棵鬆樹下,是阮白的一片蘿卜菜畦,那些蘿卜絕非凡物,阮白日日看守灌溉護養,這些天終於長出了碧綠的蘿卜苗。

寧逾對他的蘿卜沒有一絲興趣,他此行隻是為了兌現諾言,給雨霖山的靈物提供補給。

阮白遠遠地看著寧逾冷臉走過來,收起了汩汩灌輸的妖力,麵上浮起溫軟的微笑。

“恭候多時。”

“少說客套話。”寧逾擺擺手,蹙眉道,“開始罷。”

阮白聞言卻沒有動作,垂眸似乎還在思索。

“磨蹭什麼,過時不候,哥哥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

阮白無聲歎息:“……你便這麼喜歡他?”

其實沒必要多舌問這一句,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就是自己在利用寧逾,利用他對山神的感情。

可看著他這麼毫不猶豫地傻傻上當,竟還有些於心不忍。

阮白雖然是白兔一族,但熬成族長,又在無神庇護的雨霖山扛起半邊天,早就不是隨便心軟的性子了。

可能是愛屋及烏罷。

“……你這般看著我,是在憐憫?”寧逾緩步走近阮白,唇邊浮起輕蔑的笑容,臉上卻是一如既往的冷厲。

他伸手抬起阮白的下頷,鋒利的指尖擦過阮白的側臉:“收起你的那副惡心表情,如果還不嫌命長的話。”

阮白並不生氣,也並不畏懼似的,隻是偏頭撤了幾步,溫和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多言。”

一戳就爆炸的鮫人,不好相與。

也不知道沈兄是怎麼忍受得了的。

寧逾不會有暴力傾向吧?

他是不是將沈兄推入了火坑?

阮白一邊蹙眉想著,一邊帶著寧逾前往雨霖山陣法原心,他們默契地繞過了半山腰那處屋子,誰也沒有提起沈浮橋。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終於走到了所謂的山陣原心。

整座山的靈力本源。

卻是一片淒涼蕭瑟的荒草地。

寧逾覺得怪異極了——他前世所居宮殿便建在南海的陣法原心,那裡是整個南海靈力最充沛的地方,靠近原心之境出生的魚卵甚至能在短短半個時辰直接修煉出完整人形,靈力的效力是向外削弱的。

而這座山卻完全不同。

哥哥每天去采藥都能背回來很重的一背簍,雖是無靈識之物,但沒有充足的靈力根本不可能長得如此繁盛,包括眼前這隻兔妖,此刻在陸地上單論妖力可能並不在自己之下。

連同之前的那些半化形的狐狸……

怎麼可能單靠這點貧瘠的山陣原心?

“開始罷。”阮白提醒道,“辛苦閣下了。”

寧逾探究地看了阮白一眼,終究沒多問。

雨霖山的事說到底和他無關,最多也隻是單純的交易關係,等阮白的法子起了效,哥哥待他的態度軟化些,他便帶他去南海住。

哥哥要是不會遊泳,他們就在南海邊建一處屋子先住著,自己親自慢慢教,若是哥哥無法在水下呼吸,他就給哥哥渡氣,這樣的接%e5%90%bb哥哥一定拒絕不了。

寧逾簡單地規劃了一下未來的圖景,覺得心中甚慰,心情也好了不少,於是抬手凝神,注入妖力時利落又乾脆,毫不吝嗇。

畢竟這山中之物確實幫了他們不少忙。

寧逾心裡想著太多事,一不小心便走了神,妖力從他指尖源源不斷地流出,隱隱有了些透支的預兆。

阮白適時地提醒他停下。

“……”寧逾旋手收力,似乎有些懊惱似的捏了捏眉心,身體有些發軟,“便宜你了。”

“閣下慷慨贈予,我替雨霖山眾生在此謝過。”

“少說客套話。”寧逾最煩這些話術,轉身便要離開,“你情我願的交易而已,若你真能助我俘獲沈浮橋,日後還有大禮相贈。”

阮白這次沒有笑,看著寧逾稍顯虛浮的腳步有些擔憂,於是撫上自己懸垂的花牌耳飾,一筐新鮮橙黃的胡蘿卜便出現在臂間。

“這與普通胡蘿卜不同,是我親自種的,可以補充靈力。”阮白跟上去遞給寧逾,“我想你可能需要,方才太亂來了。”

寧逾本想推拒,但想起靈力對人族也是滋補的好東西,便伸手接過了,順便冷聲道了謝。

“不客氣。”阮白彎了彎眸,純白的長發在山風中拂動,“還有,閣下前些天問我要的東西,我已經做好了。”

沈浮橋這邊已經將魚剖腹去鱗除腥,改完花刀碼好醬料在蒸屜裡蒸了一刻鐘了。

他熬好了紅油,也切好了冬菇絲、蔥段和雞肉絲,放在小瓷盤裡備用。

紅鯉出鍋,便將配菜倒在魚上,最後澆入熱油,一瞬間香氣四溢,噴香撲鼻。

他前些日子剛種了一小片綠豆,今日便剝了些煮成綠豆湯,此時還未熬好,吃完飯冷放幾個時辰,下午喝也是極好的。

他記得寧逾喜歡喝,以前去鎮上買過一次綠豆,沒多久就用完了,之後寧逾雖然沒再提,但好幾次吃飯前都往廚房鑽,揭開湯鍋發現沒東西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失望。

沈浮橋莫名地笑了笑,笑到一半笑容卻倏地僵住了,掛在唇邊不上不下,顯得過分落寞。

以後不知道他那位阿遠哥哥會不會給他熬綠豆湯。

若是會……便再好不過了。

他正想這般著,門口卻突然一聲響動,有些重,是以他如今的耳力都能聽清楚的程度。

沈浮橋詫異地往外走,隻瞥見一抹模糊的紅色便驟然慌了神:“寧逾?!”

他長發鋪落而下,身邊蘿卜散了一地,單手撐著地板在輕輕喘熄。

一聲一聲,紮進了沈浮橋心裡。

“怎麼了……腿疼?還是哪裡疼?”沈浮橋跪坐在他麵前,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心疼,“可以說話嗎?臉怎麼這麼白?”

“……哥哥,我有點累,抱我一下好不好?”

第25章 唯一痕跡┆┆思┆┆兔┆┆網┆┆

他微冷的聲線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憊,語調輕得像是在祈求。

黛眉半斂著,鴉色長睫遮住了蔚藍的大海。

沈浮橋極重地怔了片刻,最後沉沉抬手,將寧逾摟進了懷裡,讓他枕在自己的肩上,像彆人安撫小孩一樣輕拍著寧逾單薄的背脊。

寧逾抱起來真的很軟。

尤其是當他沒有力氣,全身都陷在自己懷裡的時候。

這種感覺簡直令人上癮。

沈浮橋既心悸又心疼,抱著寧逾不敢動,時不時撫一下他垂落的長發,指尖卻忍不住戰栗。

“寧逾……還好嗎?”

寧逾悶悶地嗯了一聲,抬手抱住了沈浮橋的腰。

沈浮橋僵了僵,卻沒有把人推開。

“怎麼突然難受了,可以告訴我嗎?”

他溫聲地哄,這句話問得算是小心翼翼,連他自己都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對寧逾這麼珍重。

不過是一條萍水相逢的魚而已。

寧逾不說話,隻是收緊了抱在他腰上的雙手,下巴在他肩窩蹭了蹭,小聲抽起泣來。

“哥哥……”

沈浮橋肩頭濕了,他聽著鮫珠滾落在木質地板的沉悶響動,第一次產生腸斷心折的錯覺。

哪怕是病痛纏身也沒讓他這麼難受過。

“我在。”沈浮橋啞聲道,“我在這裡。”

“你不是想吃清蒸紅鯉嗎?哥哥做好了,在廚房,還熬了你愛喝的綠豆湯。”

“不哭,啊。”

寧逾是越哄越會來事的性子,見沈浮橋吃這一套,頓時嗚咽得更重了。

他也不全然是在騙沈浮橋,他的懷抱太溫暖了,燙著他有些疼,卻又舍不得推開。加上之前消耗了太多妖力,此刻也真的很累。

趁能哭出來的時候多產些鮫珠,對他妖力的補充也有好處。

不過沈浮橋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上鉤了。

寧逾哭得疲倦了,雙腿在沒有足夠妖力的支撐下變回了藍色的尾巴,沈浮橋的眼底像是一瞬間被刺痛了,看著寧逾的尾巴久久沒有出聲。

他說過……會養寧逾直到他把尾巴變回來。

可現在出了意外。

寧逾越來越虛弱了,他需要更強大的人幫助他回去。

那個人不會是他。

沈浮橋心口猝然疼了疼,仿佛被百蟻噬咬,難以忍受,他抱著寧逾就像抱著一團美麗的泡沫,如斷梗浮萍一般,帶著朝不保夕的痛楚。

反正也是最後幾日了,就讓他貪心一回,自私一次。

他願意用所有的來世同最後的逾矩相抵。

命運慣愛捉弄。

偏偏是這時候……他愛上了寧逾。

這條萍水相逢的魚。

愛一個人的感覺……竟是這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