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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橋惡狠狠指揮道:“我餓了,我要吃肉!”

沈浮橋無奈:“家裡沒有肉,況且你重傷未愈,多吃點素粥對身體也好。”

寧逾看了眼他手裡青青白白的一碗,根本沒有食欲,然而肚子又實在餓得慌,雙手扒在桶沿都使不上什麼力氣。

昨晚和今晨他都沒進食,每次他說不吃,這男人就走得特彆乾脆,好像根本就不想管他死活一樣,鐵石心腸得很。

他抿唇不說話,沈浮橋就垂眸靜靜看著他。他身上傷痕累累,濃密的長發也遮不完,特彆是那雙露出來的手,上麵青紫交加,還有剛剛處理過的新傷。

有點可憐。

如果脾氣不那麼暴躁的話,沈浮橋是很願意多照顧他一些的。

他蹲下來,將簡陋的木質食盤放在地板上,端起小碗朝寧逾遞了遞,語氣是一貫的溫柔:“先將就一下,多少吃一點。午後我去鎮上一趟,給閣下買些肉食回來,可好?”

寧逾沒接,緊緊地盯著他,像是想從他的神情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來。最後他移開了眼,像是徒勞無獲。

寧逾的手很涼,有一種冰凍的冷感和海底生物特有的滑膩,指尖相觸時令沈浮橋隱隱有些不適。

他會用勺子,這一點讓沈浮橋感到意外。按理說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陸地上,人類使用的工具他都應該不太會才是……難道鮫人的世界也和人類大致相同?

是了——他連名字都有,也會說人話,會用勺子也不奇怪。

寧逾冷著臉喝了一口,臉都苦得皺了起來,他像是想要吐出來,沈浮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唇。

“彆吐。”他溫聲哄道,“多吃一些便沒有那麼苦,我剛剛在山上摘了些蜜果,你把這碗粥吃完,我便拿與你吃。”

也許是這個動作太過熟稔,他的語氣也莫名變得熟絡了些,連敬稱都忘了說。

沈浮橋察覺到自己失言失態,蹙眉收回了手。而浴桶裡的魚像是傻了一樣,盯著他愣愣發呆,不自覺地把口中的粥咽下了,隨後便被苦得回了神。

沈浮橋被他的表情逗樂了,偏頭輕輕笑了聲,氣息很純粹溫柔,並不帶多餘的意味,像是清晨失了溫度的陽光,有點溫柔的蒼白。

對著這樣的笑,寧逾的脾氣像是被戳破的小氣球,無聲無息地就癟了下去。他捧著木碗,絳紅的長發垂落,湖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探入沈浮橋的瞳孔深處。

沈浮橋被這樣直白的眼光看得不怎麼自在,起身退開了些:“閣下吃完便喚我,我好來收拾碗勺。”

寧逾收回目光,皺著眉冷冷注視手中的菜粥,極為忍辱負重地哼了聲,示意他應允了。

沈浮橋不吃這一套,也不對他臣服,聽見他冷哼隻是覺得好笑。這鮫人寄人籬下,脾氣還不小,挑三揀四,慣會頤指氣使,不像是身世淒慘的。

他出了盥洗室,將前兩天剛編好的草鞋從木櫃裡拿了出來,又把各類草藥裝進背簍,坐在門口用竹條臨時編了一頂笠帽,秋老虎依舊厲害,此時陽光毒辣得緊,曬得人頭暈目眩。

沈浮橋靠著竹椅的扶手低低咳了一會兒,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就在咳嗽聲中迅速地流失,像關不住閥門的水,悲哀無望地傾灑出來。

他抬頭望了望太陽,強烈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好像能感受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真實存在,又有一種無法抵抗的虛妄襲來。

“人族!”

沈浮橋回過神,後知後覺地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笠帽,起身朝盥洗室走去。

碗裡的菜粥大部分被吃完了,但碗邊還糊著不少米粒和菜渣。沈浮橋從小被爺爺帶大,家教甚好,吃飯從來不剩飯粒,甫一看到這種光景,不由得皺了皺眉。

寧逾毫無所覺,反而還覺得自己夠給這人麵子了,邀功似的把碗往前遞了遞,像是想讓沈浮橋看得更清楚些,自己把這一碗毒藥吃完了,多麼英勇。

沈浮橋半蹲下來接過了碗勺,卻沒有撤身離開,而是將碗邊的飯粒和野菜用勺子刮了刮,盛滿一勺後往寧逾唇邊抵了抵,語氣不帶什麼情感:“吃了,彆浪費。”

寧逾很久沒有這麼被冒犯過了,好看的眉頭緊鎖,直直盯著沈浮橋,目光危險又狠辣。

沈浮橋不願與他硬碰硬,但語氣也不算多好:“吃了,否則約定作廢,沒有蜜果吃,我也不必去鎮上買肉食。”

寧逾一聽急了,這飯難吃得要死,現在他嘴裡還是苦的,這男人居然敢威脅他說約定作廢。

他正要發作,沈浮橋又開口了:“反正閣下眼睛一閉就吞了,前麵那麼多都吃下了,何必因為最後這一口功虧一簣?”

他說得誠懇,拿住勺子的手也很穩,沒有一絲後撤的跡象。

寧逾不是一個專斷獨/裁的王,對於意見向來是有理即納,認真想了想,覺得這人說得有些道理,就不情不願地張了口,含住了唇邊的小瓷勺。

沈浮橋以為還得和他拉鋸一會兒,沒想到這鮫人這麼好哄。他順勢喂了進去,瞥見寧逾微微眯起來的藍眸和輕輕皺起來的臉,居然覺得有些可愛。

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一個夢。那時候爺爺帶他去了海邊,當天晚上他就夢見了一片蔚藍的海。那片海周圍沒有度假的人群,沒有隨處可見的垃圾,很安靜,有種神秘的危險。

夢的後半段很破碎,醒來不到十分鐘,他便大都忘記了,隻是如今沈浮橋有些不確定,那片海裡是否有過這樣一雙湖藍的眼睛。

他覺得有些新奇,心情也好了些,從布兜裡拿出了洗乾淨的蜜果,放進了寧逾白膩光滑的掌心。

“山間物陋,不足以悅客,閣下多擔待。”

寧逾收緊了骨節分明的手指,雙臂搭在桶沿,湖藍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沈浮橋:“你叫什麼名字。”

山間忽然起了陣風,吹得窗戶輕微響動,寧逾聽見飛鳥振翅的聲音,撲騰了片刻又在某處草垛落下,伴隨著嘰喳的閒談。

隨後沈浮橋啟唇,溫潤如玉的嗓音擊落在寧逾冷硬的心裡,於空蕩的%e8%83%b8腔內發出難以忽視的回音。

“沈嵐,字浮橋。”

***

沈浮橋下了山,徒步去到了鎮上。

起初他不知道鎮上到底怎麼去,走了不少彎路,背簍又實在重,等到了鎮上已經很是疲憊。

鎮上的藥鋪很遠,他四處問路,找了很久才找到。

他一進去,鋪子裡的學徒便看見他一副窮酸病弱的樣子,開口喝道:“小心點病秧子,這裡麵名貴的藥材你弄壞了可賠不起!”

沈浮橋好脾氣,並不與他爭論:“我是來賣藥材的,不知道貴店收不收。”

那學徒聽說他要賣藥而不是買藥,態度更差了些:“你這窮酸鬼能拿得出什麼好藥?不收不收,拿回你們村口喂蠢豬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揚聲嗤笑起來,另一個學徒聽到動靜掀開內簾走了出來,看了看沈浮橋,又看了看師兄,有些疑惑:“發生什麼事了?”

沈浮橋見來人唇紅齒白,神態天真,麵相純良,與方才的那位學徒大不相同,於是溫聲解釋道:“我有些藥材想賣,但聽說貴店不收。”

“沒有啊。”風燭撓了撓頭,“最近店裡正缺藥材呢,師父說了要收的。”

那學徒聽了他的話麵有不忿,但卻沒有出言相阻。這位小師弟是他們幾個當中最得師父寵愛的,少識百草,天資聰穎,眼光很準,而且公事公辦,是個小古板,得罪他跟得罪師父差不多。

“哼,他哪裡拿得出好藥材,估計又是個企圖用野草根騙錢的村夫,好師弟,你可彆看走了眼!”

風燭沒接他的話,上前想幫沈浮橋放下背簍,沈浮橋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先一步把背簍拿了下來:“多謝,可以放地上嗎?”↙思↙兔↙網↙

風燭:“當然可以。”

他打開最上層鋪著的野草,把幾個小麻袋拿了出來,拉開麻繩,將裡麵的人參葛根都倒了出來。

風燭看愣了,揉了揉眼睛,蹲身而下不信邪地仔細翻看了好一會兒,確認這些真的是成色很好的野山參。

風燭不是沒見過世麵,但這麼多上品野山參同時出現,還是難免有些驚異。

沈浮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料想這些藥材的價格不會太低。

風燭迫不及待地翻了翻剩下的葛根和蔓荊子,少年的聲線有些不穩,透露出明顯的驚喜:“公子的藥材我們都收了,如果以後還有貨,請務必來找我們。”

沈浮橋還沒說話,風燭又開口道:“人參我們按行價收購,五兩一株,剩下的葛根和蔓荊子我們按斤收購,一共是二百三十七兩。公子就放心吧,這已經是很高的收購價了,本店童叟無欺!”

“師弟!你說什麼呢?!”黃富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指著那批藥材,活像是被搶了錢似的,“這麼大一筆錢,你沒有經過師父的同意就敢擅動,還給這個窮酸鬼?!”

沈浮橋沒理他,溫和地朝風燭笑了笑:“閣下年紀不大,眼光倒是很好。我確實不太了解行價,但料想閣下不會來哄騙我一個短命之人,能把這些藥賣出去也是兩全,那便依閣下開的價,我也好購置些東西回家了。”

風燭也沒搭理他師兄,隻是皺起眉:“公子洪福齊天,何必說這些喪氣話。我們師父不在,但我三歲學醫,不如讓我為公子診一下脈,也好對症下藥。”

黃富完全插不進話,衝下前櫃想推搡沈浮橋一把,被沈浮橋蹙眉避過了。

風燭也沉了臉,很不讚同地看著黃富:“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黃富急道:“你被他騙了!”

沈浮橋被煩得有些頭疼,淡淡道:“小公子多久能付錢?我有些急,待晚間回去暗了,山路不好走。”

風燭甩開黃富的手,從錢袋裡拿出了幾錠銀子,又提筆打了張欠條,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把塞到了沈浮橋手裡:“店裡最近資金緊缺,隻能先付定金,這欠條有我們店印,公子下個月來,我們一定全款付給您!”

沈浮橋展開欠條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風燭睜著一雙星星眼期待地看著他,沈浮橋被盯得沒辦法,輕輕笑了聲:“那小公子可彆騙我啊。”

第3章 方寸之地

他沒有研究過古代的欠條,對於其生效機製也不了解。況且這個世界,雖然與古書描述諸多相似……但大抵還是遊離於真實時空之外。

首先那條鮫人,就已經證明了這個世界的恢詭譎怪。

“公子若是還不放心,我將隨身玉佩解與你……”風燭拿出十足十的誠意,勢必要談攏這樁生意。

他都這麼說了,沈浮橋也就順勢收下了銀子和欠條,阻止了他解玉佩的動作:“不必了,玉佩是私人物件,且十分貴重,沈某怎能以一筐草芥相抵?小公子麵善,我便信你一回,下個月再來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