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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話溫潤有禮,氣度不凡,然而卻身著草鞋竹笠,粗布麻衣。風燭覺得合眼緣,想交這個朋友,於是開口道:“我姓風名燭,還未取字,不知道沈公子如何稱呼?”

沈浮橋聞言怔愣了一瞬——他對這個名字印象比較深,因為風姓本就罕見,還取了風燭殘年的前一半,讀起來總像是有些悲讖的意味在裡麵。

一位禦醫世家的小公子,到窮鄉僻壤來體驗生活,應該說還好方才沒接他的玉佩麼——那是他小時候在宮中行醫有功,龍顏大悅,禦賜下來的。

沈浮橋輕笑著搖了搖頭,溫聲回答道:“萍水相逢而已,又何必過問字名。”

言罷,他便背上草藥簍子出了門,不再理會那兩師兄弟。黃富跳不跳腳他沒興趣知道,風燭最後一問的言外之意他聽出來了,但身處異世,他不願節外生枝,多一分塵緣的牽扯和羈絆對於他來說都是重負。

沈浮橋戴著竹笠走在街上,這個小鎮還算熱鬨,沿街擺著不少小吃攤子,不時便見三五攤主圍在一塊兒談笑,也算是一番人聲鼎沸的喧囂光景。

沈浮橋對這些吃食不感興趣,但奈何受命出門,不得不為家裡那條魚考慮一番。看起來那菜粥也確實不適合他吃,既然決定收留一段時間,那就好好養,總不能到最後弄得像自己虐待了他似的。若是那魚不分青紅皂白記恨在心,又會平添紛擾。

鮫人喜歡吃什麼,沈浮橋是真的不知道,他單說要吃肉,可是雞鴨魚鵝這麼多,沈浮橋有點選擇困難。

逛了一圈下來兩手空空,沈浮橋皮相溫和,但其實並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一煩躁索性也不再作思考糾結,直接提了十隻烤製珍珠雞。

這珍珠雞出奇地便宜,十隻居然隻花了半兩銀子。饒是沈浮橋這樣從小對錢沒有概念,有錢沒錢一樣過的人,都感覺到了方才那一筐藥材有多珍貴。

他就這樣背著十隻珍珠雞去了布匹店,走在路上回頭率很高,耳邊常有竊竊議論與低聲嘲笑。沈浮橋視若無睹,聽若未聞,並不放在心上。

他本來是想找些白布自己加工一下製成防水繃帶的,但讓他意外的是,這店裡居然有防水布匹。

“唉喲~你個倒黴催的,小心點彆把你的泥給我蹭上去啦!!”老板指著沈浮橋,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扯著嗓子罵道,“弄臟了你可賠不起!這可是南海鮫人織的布,我的鎮店之寶喲!”

沈浮橋蹙了蹙眉:“南海鮫人?”

“哼,沒見識的東西!”老板推了沈浮橋一下,把鮫布護在懷裡,“那些可是長著尾巴的美人!他們織的布柔韌光滑,連皇帝陛下都愛不釋手,聽說哭起來還能落地成珠!天哪!要是讓我得到一條,我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他說得有些激動,眼裡隱隱閃著瘋狂的光,沈浮橋見慣了這種貪婪的醜態,不意外,也並不把他叫醒,隻是淡淡問道:“南海鮫人在與陸地商賈做交易嗎?”

“那他媽誰知道?誒你問這麼多乾什麼呢?買不買啊,不買就滾,彆打擾我做生意!”

沈浮橋見問不出話便也作罷,從背簍裡拿出剩下的銀子,開口道:“這些銀子能買多少鮫布?”

老板愣了一下,驚喜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沈浮橋,拿起銀子就放嘴裡咬,也不管上麵有沒有泥了。

“哎喲,公子就當我前麵的話是在放屁吧!隻是這鮫布名貴,這些銀子怕是隻能買三尺,都做不了一身衣裳的……”

沈浮橋默默想了想寧逾單薄纖細的腰身,覺得三尺裁開也綽綽有餘,說不定還能再換一次,於是緩聲開口道:“無妨,三尺足矣。”

聽他這麼說,老板趕緊把布裁了三尺給他裝了起來,動作之老練迅速,不愧是賣了十多年布匹的人。

當初要這點鮫布的時候完全是一頭熱,跟著同行蹭個新鮮,他拿到手的價錢就已經很高了,在這個小鎮上即使是虧本也賣不出去,這時候好不容易來個冤大頭,哪能磨磨蹭蹭等對方反悔?

沈浮橋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定義成了冤大頭,背著鮫布和珍珠雞去了集市,買了一些鹽之後又收了些蔬菜種子,準備在屋子外麵開一片菜園。

野菜確實苦,也不怪寧逾嬌氣。

等他踏著月色回山歸家,山腳臨河處水麵平靜無波,在皎潔之下氤氳出河麵獨有的秋寒,朦朦朧朧的,教人看不太遠。

沈浮橋衣衫有些單薄,夜風一吹,就倚著山石低低地咳嗽起來,肩上有些沉,絕大部分重量來自寧逾的口糧。

沈浮橋一路走走停停,終於是到了木屋門口,他不緊不慢地將背簍放下,繞著木屋給四周點上了篝火,最後才輕輕推開了門。

糟糕。

沈浮橋心頭一沉,猛地反應過來,他回來得太晚,盥洗室裡沒有照明的東西,不知道那條魚怎麼樣了……不過海底也暗,鮫人自小在海中長大,應當不會有事……

“寧逾?”

沒人應聲。

沈浮橋沒顧上關門,快步朝盥洗室走去,砰地一聲拉開了門。

隻見寧逾雙手搭在浴桶邊沿,長發垂在%e8%83%b8`前,清輝從半開的窗傾瀉而下,漫延了整個房間。

寧逾露出來的小臂和臉頰仿佛比月光都要皎潔三分,他微微仰著臉,湖藍色的雙眸平靜得可怕。

“……沒事吧?”

沈浮橋看出他狀態不對,輕聲開口問。

寧逾還是沒反應。

沈浮橋沒有貿然上前,而是走到台前點燃了油燈,明朗的光線亮起來,驅散了那一片瘮人的冷影。

像是被燈光晃了眼睛,寧逾緩緩回了神,可能是因為頭腦還不清醒的緣故,望著沈浮橋的眼神居然有些茫然。

沈浮橋直男二十二載,很吃純情的這一套,見寧逾像是被嚇得失了魂,又想到起因是自己的疏忽,頓時有些心軟。

他上前走了幾步,到浴桶邊蹲了下來,聲音比平時還要溫柔一個調,用著安撫的語氣道:“出什麼事了嗎?”

寧逾木著臉盯了他一會兒,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他頸側有傷,牽扯得有些痛,精致的眉頭鎖起來,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

見他不肯說,沈浮橋也不勉強,隻是傾身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緩聲道:“你先彆動,我去找點草藥給你包紮一下,這樣拖下去情況不太好。”

沒等寧逾接話,沈浮橋便起身出門找藥去了,他走得稍顯匆忙,沒注意到背後寧逾的目光,生冷又平靜,像某種劇毒的蛇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踏入誘捕圈的獵物。

沈浮橋這次沒讓寧逾等多久,便端著木格盤進來了,其上放著匕首、棉巾、裁成窄條的鮫布和搗好的草藥,很遠都能聞到苦味。

“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忍。”沈浮橋溫聲提醒道,從格盤裡拿出一方白棉巾,“如果實在受不了的話,就咬住這個。”

寧逾冷著臉接過棉巾,尖銳的指甲劃過沈浮橋的手背,留下一道不太明顯的痕跡。

沈浮橋將匕首放在油燈上燒了片刻,待冷卻下來便將其貼上了寧逾的小臂,將上麵泡白的死肉一點點割了下來,動作輕柔地上了藥,想拿起盤裡的鮫布纏上,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寧逾卻突然劇烈地掙紮了一下。

“怎麼了?”沈浮橋有些疑惑,“弄疼你了嗎?”

他已經足夠小心了。

寧逾冰冷的聲線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我不用彆人織的布。”

沈浮橋沉默了一會兒,對寧逾的好感幾乎全敗光了,隻覺得對著這麼一條任性嬌蠻的魚忽然有些疲憊。他抬指捏了捏眉心,語氣不太好:“你不喜歡,為什麼最開始不說?”

寧逾沒答他的話,甩開了他的手,一滑就悶在水裡,還翻了個身背對著沈浮橋,一副生了氣不想說話的模樣。

沈浮橋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家還要被他這麼冷著,心情也跌到了穀底,將匕首啪嗒一聲扔在盤裡便要起身離開。

然而寧逾的長發浮起來,露出了傷痕斑駁的背脊,整個上身異常單薄,縮在浴桶裡顯得過分脆弱。

沈浮橋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拉開門時見到的那雙湖藍色雙瞳,又冷又暗,讓人莫名覺得悲傷。

……也是,這時候所謂主角,也不過是一條尚未覺醒的傻魚罷了,從鮫人的壽命來看,也還年紀頗輕。◢思◢兔◢網◢

身受重傷,原本屬於廣袤大海,卻被桎梏於方寸之地,有些脾氣也很正常,自己實在不應該和他太過計較。

思及此,沈浮橋輕輕歎了口氣,在針鋒相對中退了一步,骨節分明的指節搭上了桶沿,生硬哄道:“不用便不用罷。我給你帶了些吃食,要起來吃點嗎?”

第4章 包紮傷口

寧逾冷著臉與盤子裡的珍珠雞大眼瞪小眼,良久沒有動作。

這場景著實有些詭異,直到沈浮橋腿都蹲得有些麻,寧逾才緩緩抬手,試探性地戳了一下盤子裡的雞肉。

“……你不餓嗎?”沈浮橋覺得有些好笑。

寧逾抿了抿唇,眉頭蹙得很緊:“我不吃這種東西。”

但是他很餓,小腹都非常明顯地凹陷了一小塊下去,臉色很不好看。方才也是餓狠了,連脾氣都可以暫時收住,從水裡鑽出來等沈浮橋賠罪。

他說著不吃,目光卻緊緊粘在盤子裡的烤雞上,沈浮橋覺得奇怪,於是多問了一句:“你不喜歡吃雞肉嗎?”

寧逾餓得身體發軟,一聽沈浮橋說話更來氣了:“哪有人把雞肉這麼糟蹋!這還能吃嗎?”

沈浮橋沒有立刻接話,他沉眸看了寧逾一會兒,直到寧逾被他看得又要發飆,才緩聲開口道:“可以,很好吃,你不妨試一試。”

寧逾沒有輕信,抓了一塊盤子裡的雞肉,湊到了沈浮橋的唇邊:“試毒。”

沈浮橋默默想,這傻魚不會用筷子。

雖然動作有些奇怪,但這麼吃下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啟唇時舌尖難以避免地碰到了寧逾銳利的指尖,沈浮橋並沒有放在心上。

“沒有毒,閣下且放心吃罷。”

他的聲音平穩又柔和,緩緩流淌進寧逾的儋耳裡,總是給他一種被珍重的錯覺,等反應過來時,又覺得餘韻中像是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指尖有些油膩,還殘存著舌尖的溫熱觸?感,寧逾無意識地收了收指節,問出來的問題狀似破了防:“……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沈浮橋也愣了一下,他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這麼好是多好?不過是舉手之勞,順道就做了,何必問得這麼鄭重?若是非要說為什麼的話——

“我希望閣下的傷快些好,能回到該去的地方,不必被困在山野。”

也還他一個清淨。

最後一句他沒明說,但是意味已經非常明顯,寧逾不傻,眼神瞬間就冷了下去,低低地應了聲,便收回了目光專心進食。

他從未食過熟肉,甫一接觸到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