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1 / 1)

第1章 惻隱之心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

沈浮橋站在河岸上,看著腳邊用臉刹車的鮫人,心情頗為複雜。

沒錯,他穿書了。

天知道為什麼他爺爺的書架上會有一本酸爽打臉升級流網文實體書,腰封上還寫明了自己是本臭名昭著的爛尾小說。

他覺得奇怪,隨便翻了幾頁,實在是味同嚼蠟,沒看完就合上了。

然後他就來到了這裡——書中的世界。

眼前這條魚是被族係排擠的尚未覺醒的鮫人王,因為天生發色和瞳色有異,被認為是不祥的象征,這時候他應該是經曆過族權紛爭,從海中逃命到這裡的。

河水和海水的鹽度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他脫水很嚴重,尾巴無意識地蜷縮著,新痕舊傷遍布全身。

原本應該意外被書中的沈嵐撿到,好吃好喝地供上一段時間,然後被刮鱗賣錢的。

沈浮橋低低歎了一口氣,有些同情。

後麵的故事他沒看完,不過大抵也是血脈覺醒複仇稱霸的套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索然無味,然而真正身臨其境,該以血相償的人還是自己時,才知道這樣的套路也是很要命的。

沈浮橋不想沾染這些是非,索性在故事劇情還沒牽扯到他時及早抽身而退,以免到後期多生事端。

於是他轉身走了。

雨霖山落日餘暉,澄澈的江河倒映著綺麗的晚霞,飛鳥劃過清越的秋鳴,沈浮橋背著草藥簍,一步一步爬到半山腰的小木屋去。

一邊走,一邊有些心生煩亂。

這山中野獸頗多,晚間休息時連自己的住處四周都得點上火把以驅蟲獸,那鮫人就那麼撲在河岸邊,什麼時候被野豬叼走了都不知道。

好歹是一條命,山裡人少,消息閉塞,若是讓他們發現了那條魚,大抵也會認為是妖孽邪祟,活活燒死也說不定……

沈浮橋蹙眉歎了一口氣,慢慢停了腳步。

救魚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權當是在救一個陌生人,反正這魚這時候還沒和他結仇,等他恢複好就讓他離開,以後他如何也與自己再無關係。

他這麼想著,就立刻折返回去救了人。鮫人頭發很長,類似於某種紅色的藻類生物,柔順又濃密,鋪了整個傷痕累累的背脊。

沈浮橋嘗試了把鮫人裝進自己的草藥簍子裡,但沒辦法,尾巴太長太大了,而且竹簍有倒刺,會刮傷他的皮膚和鱗片。

無奈之下,他隻能把鮫人給攔腰抱起來。

這鮫人意外地輕,尾巴因為太長甚至還垂了一小截在地麵上,沈浮橋怕不小心踩到,乾脆將尾鰭握在了手心裡。

懷裡的鮫人很明顯地顫了一下,沈浮橋以為他要醒了,懷了些希望看著他,沒想到他不爭氣,皺了皺眉就沒動靜了。

沈浮橋認命了,抱著他往山上走,此時天際還剩下很稀薄的霞光,極為慷慨地映照到懷裡鮫人的身上。他的皮膚甚至呈現出一種近乎神聖的白,淺藍色的尾巴熠熠地閃爍著細碎的光影。

沈浮橋腦內有些空白,依稀記起這鮫人的名字——寧逾。

為什麼鮫人會有人的名字,他不知道,但此刻他承認這名字是很襯他的。

寧舍海天闊,逾白秋山輝。

沈浮橋生於書香世家,從小到大看過不少誌怪小說,那些圖書常常附有鮫人的插畫,很神秘,也很美麗,但同時也很空妄。

但如今他懷裡抱著的……居然是活生生的鮫人。

沈浮橋垂眸,寧逾尖尖的儋耳從紅發中露出來,這是絕對不會在人類身上長出來的器官。

他輕輕笑了笑,唇邊的弧度顯得有些蒼白。

這是夢嗎,還是說天意如此……現世贖罪不夠,還要他在這異世拖著這病痛之軀艱難求生?

罷了……罷了。

***

沈浮橋正搖扇煎著藥,盥洗間突然一聲重物翻倒和水花濺起的聲音,不由得輕輕一歎。

家裡鹽本就不多,這傻魚一翻,剩下的不知道還夠不夠。

他將炭火夾了一大半出來,改用小火慢慢煎,起身撣了撣衣裳,還是得去看看那條魚的情況,省得他把整個屋子都鬨翻了。

屋外離盥洗間幾步路,沈浮橋走到門口的時候,身上濃鬱的草藥味還沒散開。他輕輕推開了門,那條鮫人孤零零地坐在木板地麵上,如藻紅長發鋪了一身,眼神卻陰狠凶殘得不得了,像是想把他抽骨剝筋似的。

他惜命,儘管知道現在的寧逾負傷在身,精疲力儘,還是沒有貿然靠近。

“我在河邊發現了閣下,我不懷惡意,閣下也無需擔心。當然,如果閣下恢複了力量可以離開的話,我也再欣慰不過。”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但地上的寧逾卻隻是冷冷地盯著他,湖藍色瞳孔裡深藏忌憚與恨意。

沈浮橋看著那湖藍色雙瞳,內心暗暗地歎了聲,麵上卻分毫不顯,隻是溫潤地笑了笑:“我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山野書生,閣下若有戒備,我絕對無法靠近一分。我救閣下是出於惻隱之心,並不為彆的,也並不敢為彆的。”

他說著,還展臂讓寧逾看了看。他穿著粗布衣裳,腰間不配一物,雖然身高腿長,但全身散發出很濃重的藥味,皮膚也呈現出很不健康的白,看起來實在沒有什麼危險。

但寧逾的眼神鬆動了一下,但沒有放下警惕:“水。”

聲音沙啞沉重,像重物拖曳過石礫地,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寧逾很久沒說過話了,嗓子很不舒服。

沈浮橋看看滿地的水,又看看坐在最中央的小祖宗,簡直頭疼不已:“我可以問問閣下剛剛為什麼要把浴桶打翻嗎?”

寧逾沒回話,隻是冷傲地看著他,仿佛在說——老子愛打翻就打翻,你再多問一句試試?

沈浮橋意會,也沒有興趣去挑戰一條魚的耐心,隻希望這段時間兩人相安無事,便任勞任怨地重新引山泉到桶裡,隻留了一杯底的鹽,其它的都倒到浴桶裡了。

寧逾重傷未愈,甚至沒有撐著身體翻進浴桶的力氣,沈浮橋在一旁當了會兒空氣,直到他屢屢嘗試未果,才溫潤出言:“需要幫忙嗎?”

“……不必。”

聲音依舊沙啞,沈浮橋聽了心情有些複雜。他也不願意多和這條魚打交道,隻是如果這桶水也打翻了,他就真的沒有鹽再來養這條魚了。

到時候還得去借村民的鹽,他對周圍並不熟悉,對周圍的人也不了解,就很是麻煩。

見他偏要逞能,沈浮橋抿唇蹙了蹙眉,上前幾步握住了寧逾的腰,一下子就把他放進了浴桶。一小截尾巴還垂在浴桶邊,被沈浮橋細心地照顧到了。

寧逾反手想捏住沈浮橋的咽喉,但奈何動作過大扯動了傷口,動作慢了不少,被沈浮橋堪堪避過了。隻是尖銳的指甲劃過頸側,傷口處立刻滲出細密的血珠來。

沈浮橋抬指拭了拭頸側的血,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眸,唇線抿得死緊。如果有熟人在這裡,就知道慣常好脾氣的沈浮橋這是生氣了。

寧逾像是才反應過來麵前的人隻是想幫自己,冰冷的眼神落到沈浮橋的頸側,放在桶沿的指節無意識地攥緊了些。

沈浮橋不置一詞,轉身朝門外走了,順道還帶上了門。

意思很明顯——你愛怎樣怎樣,他不管了。

寧逾在他關門之後深深蹙起了眉,望向門的方向眼神像是有些疑惑,又像是有些苦惱。如藻的紅發浮在水麵上,他動了動尾鰭,浴桶裡撲灑出一陣水花。

……前世,在這裡遇到的人明明和方才那個男人長得一模一樣,然而氣質卻大相徑庭。

那時的自己還很單純,天真到對著那樣一張貪得無厭的臉都能傾注信任,最後招致刮鱗之痛,留下一生的傷疤。◎思◎兔◎在◎線◎閱◎讀◎

而剛剛那個男人很溫潤,手很溫暖,笑得也很溫柔,說話也很好聽。會給他處理身上的傷口,會用鹽給他調鹹鹹的水,把浴桶讓給他睡,而不是把鹽敷在他的尾巴,像醃黃瓜一樣……用多了鹽還不耐煩。

雖然他為了立威傷到了他,但說實話,他不討厭這個人……儘管他長著和那個心術不正的小人一模一樣的臉。

寧逾垂眸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明白,最後竟然抬指輕輕嗅了嗅尖銳指尖的血味。

鮫人感官比人類靈敏百倍,能夠清晰地分辨出細微之處的不同來。前世那個人是他手刃的,大仇得報之際,他清楚地記得那血的肮臟腥臭,與現在指尖的血味毫不相乾。

重生的鮫人王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抬手輕輕地%e8%88%94了一下自己冰涼的指尖,殘餘的血絲就進入了溫熱的口腔。寧逾細抿了一下,確認這血的味道是甜的,甚至有一種獨特的香氣,幾乎讓他有些著迷。

前世那麼憋屈地死去,甫一重生便遇上這種怪異的變故,寧逾甩了甩尾鰭,窄窄的一方水波蕩漾,王的心情有些複雜。

如果這個人不是該死的沈嵐……那麼他究竟是誰?

第2章 大道至簡

翌日,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熹微晨曦薄薄地灑在山頂,山風微涼,沈浮橋背著草藥簍上了山。

他熟讀《百草經》,常見的不常見的草藥很多都認識。自從來到了這裡,受原劇情的影響,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乾不了重活,暫時隻能依靠山中物補貼家用。

不知道為什麼,沈浮橋這些天運氣都很好,手裡正在挖的已經是第三株人參了。他走走停停,又采了不少蔓荊子與葛根,衣服沾了泥,等到日中時分,草藥簍都快裝滿了。

他不清楚書中世界這些中藥材的行價。這麼好挖,隨處就是,料想價格也不會高到哪去,總之多挖些總是好的。

更何況家裡還有那麼大一條魚要養。

思及此,沈浮橋心冷了冷。

鮫人凶殘嗜血,性格殘暴,不是好相與的。昨日他不過稍有冒犯,對方就想要他的命,心狠手辣可見一斑。

不過現在把他丟出去也不現實,可能還會激怒了他,隻希望他的傷快點好,然後還自己一個清靜罷。

沈浮橋下了山回到木屋,把草藥分類裝進了麻布袋裡,封好後便進廚房準備午飯了。

廚房裡米很少,菜也很少,隻有孤零零一口鍋,沈浮橋不知道沈嵐是怎麼過日子的。大道至簡,他也太簡了。

他淨了淨手,擇了些山上帶回來的野菜,生火煮了一點菜粥。他口味清淡,對於飲食沒有多高的要求,能飽腹便足矣。

隻是家裡那條魚很難辦。

“我不吃。”寧逾坐在浴桶裡,表情冰冷又嫌惡,“苦的。”

沈浮橋點了點頭,正要收拾碗筷退出去,寧逾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盥洗室裡隻有他們兩人,山裡又很安靜,因此沈浮橋聽得一清二楚。

他沒笑,寧逾卻先氣急敗壞了起來,尾鰭撲了一地水,臉紅得不像話,對著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