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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被簇擁著的幼貞身著鴨卵青的襦裙,挽著一條彩絲半臂,臉上的塵土和墨痕都被清洗乾淨,露出堪比霜雪的膚色。

她們沒給她梳發髻,而是用一條織金墜珍珠的發帶將她的頭發編起,燈火水光一映,璀璨生輝,又沒有奪去她分毫的神采,隻襯得她更加明朗俏麗。

裝扮好的幼貞被人引著帶進沈玉韞的房間,他大概也才洗漱過。屋內很暖,他半躺在美人榻上,隻披著一件藏青色的單衣,%e8%83%b8口半敞著,露出還帶著溼潤水汽的蒼白肌膚,一頭長發濕漉漉的,有一個小丫鬟跪在一側,用布巾給他絞乾水滴之後,屈膝行禮,一言不發的退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享受過熱水浴,他顯得十分放鬆,這個樣子,讓幼貞想起以前他和李藏珠住在北極海,他每次從龍身變回人形,也是這樣放鬆到有些懶散的樣子。

沈玉韞偏了偏頭,示意幼貞坐到自己旁邊:“來。”

幼貞眼前一晃,恍惚看到李藏珠坐在輪椅上朝自己伸出手:幼幼,來,來二哥這裡……

她使勁閉了閉眼睛,提了口氣,走到沈玉韞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王爺有什麼吩咐?”

沈玉韞朝幼貞伸出手,她幾乎要咬著自己的舌尖才能清醒的告訴自己這不是二哥了。怎麼會這樣,長得不像,聲音不像,腿腳也沒問題,下午還沒這種感覺,怎麼洗了個澡,他和她,都變得不正常了。

一定是洗澡水有問題。幼貞把舌尖咬出了血,才勉強出聲詢問道:“王爺?”

“龍鱗給我,我%e8%83%b8口不舒服。”沈玉韞半閉著眼,說得親昵又隨意。

他%e8%83%b8口不舒服是真,可是幼貞坐到他身邊之後,悶痛的感覺已經大大緩解。她一直用糾結的目光看著自己,沈玉韞故意堅持索要龍鱗,隻是想看她更多的反應而已。

幼貞拿出龍鱗,放在沈玉韞的手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有意無意的提早一步合住手掌,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才鬆開拿走龍鱗,擱在了他的心口。

龍鱗,有治療心臟病的功效嗎?以前從沒聽二哥提過,它們長在他身上的時候,也不會發光,一直是黑漆漆的。

“什麼?”幼貞開了個小差,沒聽清沈玉韞說的話。

沈玉韞也不以為杵,又重複了一遍:“講講你的事情吧,怎麼會被人捉住了,你的父母兄弟呢?”

幼貞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一覺睡醒,就在去丹霞閣的路上了。”這可真是百分之百的大實話,也不知道他肯相信,還是會當成她的推脫。

龍鱗貼在%e8%83%b8口,全然沒有以前的靈氣充沛之感,反倒是身旁坐著的鮫人身上傳來一陣陣溫和滋潤的水汽,他不著痕跡的深深吸了口氣,立刻感覺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緩解了很多。

因為心疾,他經常會覺得精力不濟。據說他大哥每天卯時起子時歇,每天可以處理公務八個時辰以上。而他自己,常常上個早朝就身虛體乏,即使有龍鱗以後,每天能打起精神做事的時間,滿打滿算也超不過四個時辰。

或許一直以來他都理解錯了。龍鱗並不是他的續命良藥,她才是。龍鱗隻是讓他們相遇的引子而已。

沈玉韞迷迷糊糊地想著,所謂命中注定,果然不假。他懶懶的翻了個身,竟然就這樣睡著了。與其說他是相信自己的暗衛,倒不如說,他知道幼貞不會傷害他。從見她第一眼,他就知道。

幼貞聽到榻上傳來勻淺的呼吸聲,這樣毫無防備的在她麵前睡著,會不會是又一次試探呢?真沒意思。

她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既不擺弄他書桌上的東西,也不去碰沈玉韞,望著半空中一個虛無的點,無聊的數著龍鱗:一塊龍鱗、兩塊龍鱗、三塊龍鱗……

數到半個二哥的時候,她聽到腳步聲,一個文士模樣的老人走了過來。老人須發皆白,麵色紅潤,很有些隱士高人的意思,幼貞一開始隻覺得他眼熟,等他走近才發現這就是帶他來府裡的那個老乞丐。

“幼貞姑娘,白日之事多有得罪,還望見諒。”老人朝她拱了拱手,“在下謝文之,是府中門客。”

幼貞不忿他下午捉弄自己,坐在椅子上小心眼兒的不想回禮。謝文之也不以為意,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書桌對麵,此舉讓幼貞有些臉熱。不管她的真實年紀有多大,讓一個白胡子老人家自己動手搬椅子,好像不太好。

謝文之不知道她的想法,很自然的從書桌上抽出一卷畫在幼貞麵前攤開:“姑娘請看。”

這是一張地圖。

臨泱大陸上,其實不止一個國家。隻不過臨泱國雄踞整片大陸三分之二的土地,剩下的地方都是些荒無人煙的沙漠、瘴癘、高山等,因此人們也便默認“臨泱國”即為臨泱大陸。

地圖西邊的儘頭是一片山脈,名為千峰;東邊是一片大海,名為琉璃。在中間的大陸上,除了臨泱之外,還標了“千裡”“空宵”等幾個小國家,或者說小部落的名字。

最南邊是一片沙漠,沒有海。

“太子殘暴多疑,急功近利,一直有將邊陲小國納入臨泱的想法。若由太子繼承大統,恐怕不止餘下幾位王爺遭殃,連天下的百姓亦跟著受難。須知千裡等小國能夠立足,不止有地形優勢,還因舉國皆兵,全民都有立身的本事。貿然出擊,隻會兩敗俱傷。”謝文之捋了捋胡子,“王爺%e8%83%b8有千秋,誌在萬民,隻是受病體所累,姑娘若願意幫助王爺,必可福澤百姓,立百代之功。”

幼貞合起地圖還給謝文之,輕輕說了一句:“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謝文之立刻被這句詩中透露出的慷慨曠達與無情蕭瑟之感折服,他默念幾遍之後,看幼貞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幼貞在心裡跟楊老爺子道了個歉,繼續維持著一副高冷到看破紅塵的樣子,慢慢說道:“王爺說他等了我十年。可是這塊龍鱗的主人,當初閉關修行,我等了他十五年。後來他終於出關,卻又遇上情……咳,他又因故閉關三年。前前後後,我等了他十八年,才和他在一起。王爺如果真的飽受等待之苦,那能不能推己及人,成全我一回。”

十八年……謝文之掐指一算,不得了啊,鮫人一族原來有給人做童養媳的習俗嗎?失策失策。王爺下手晚了,苦情計不見效;以大義說服也不好使,這可怎麼辦。難道隻能用美人計了?

謝文之想了想,又道:“幼貞姑娘,古語雲救人一命,勝造七層寶塔。聽聞鮫人族壽數極長,姑娘先幫過我家王爺,再去尋人,也不遲啊。”

幼貞還未開口,冷不防榻上傳來清冷的男聲:“謝先生,彆為難她了。”

沈玉韞已自小憩中醒來,將龍鱗遞給幼貞:“讓婢女帶你去休息。明日下午我有時間,你把你能做的,和你需要的都想好,我們詳談。”

幼貞接過龍鱗走了,沈玉韞淡淡的看了謝文之一眼,暗含警告:“謝先生,我希望你,以及全府上下,都把幼貞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看待。”

謝文之趕緊應下。

沈玉韞收起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點怒意,起身穿好外衣,施然離開:“今日之事,多謝先生了。”

他索要龍鱗,借謝文之的嘴巴講出自己所圖及困境,都是早就計劃好的一出戲。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他在她身上氣息的感染下,真的睡了過去。雖然身下隻是一張窄窄的軟榻,他卻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舒服和踏實了。

謝文之看著沈玉韞離開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這位鮫人姑娘對王爺的影響,看起來比當年枕月大師卜卦中所提及的還要大。也不知好還是不好。

幼貞自來到臨泱後,第一次睡在又大又軟的床上。王府的婢女才幫她拆掉頭上的發飾,她就迫不及待的撲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她把龍鱗貼在臉上,撒嬌一般蹭了蹭,服侍她的婢女見狀忍不住掩唇輕笑,不再打擾她,退出房間幫她關好了門。

她切實的摸到了和二哥有關的東西,也肯定了二哥就在這片大陸上,和之前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打聽詢問再失望相比,現在已經很好很好了,她至少有了線索和方向。

就像那個王爺說的,他想讓她做什麼,除了命不能給,她做就行了。她的條件隻有一個,就是見到枕月大師。其它的事情,統一也好,分裂也好,權力更替朝代興衰也好,都不關她的事。▃思▃兔▃網▃

幼貞握住龍鱗,閉上眼睛,慢慢入睡。

她睡得很熟,似乎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二哥還在她身邊,像以前做過無數次那樣,幫她把粘在臉側的碎發撥到耳後,然後細心整理好。她輕輕咕噥了一聲,鬆開龍鱗,轉而握住“二哥”的手。

沈玉韞看著抱著自己一直手掌睡得酣甜的小鮫人,在她腮邊輕輕戳了一下。

原來命中注定,就是當她出現的時候,風會變暖,花會變香,她什麼都不需要做,隻要她在這裡,他心跳的節奏都會變得踏實有力。

作者有話要說: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楊慎《臨江仙》

PS

沈玉韞(yun四聲,音同韻)

在謎底揭曉之前,我儘量都雙更……請繼續愛我。

第57章 姻緣(二合一)

清晨, 沈玉韞早早起身, 換上朝服前往皇宮朝覲。他在皇宮門口遇到了他的大哥, 當今太子殿下,沈金鱗。

沈玉韞下轎步行, 沈金鱗坐在高頭大馬上俯視著他, 忽而笑道:“二弟, 既然你已找到枕月大師所說命定之人, 不如就趕緊與她成婚如何?”

昨日他在城門口戲弄幼貞,以為幼貞的長相如她偽裝一般,又土又醜。他一向看這個弟弟不順眼, 要不是幼貞昨天機靈,沈玉韞安排的人又圍在周圍隨時戒備,加之皇帝忽然召他入宮覲見,他就當街給幼貞弄出個什麼意外, 也未可知。

枕月大師卜卦時, 沈玉韞尚未獨立建府, 這件事在宮中並不算特彆隱秘之事, 至少皇帝和幾個有手段的妃子皇子們都知道。他聽沈金鱗調侃自己,隻說聲“太子殿下安好”便緩步向正殿的方向走去。

沈金鱗碰了個軟釘子, 想想也知道昨日父皇忽然召見自己, 八成是沈玉韞從中作梗, 愈發不快,他仗著太子特權,在馬屁股上揚鞭一抽, 貼著沈玉韞身邊疾馳而去:“二弟,兄長馬快,就不等你了!”

沈玉韞受驚,後知後覺的捂著%e8%83%b8口避了幾步,扶著宮牆喘了一會兒,擦掉額頭浮上的虛汗,理了理衣服之後,再次緩步前行。

“二哥!”沒走多久,身後傳來一聲歡呼,沈雲慶跑過來想勾住他的肩膀,